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美貌即原罪》作者:它在烧[完整版] 文案 攻受之间爱情线无虐,甜~不要被前三章欺骗!熬过前三章甜掉牙那种。涉及娱乐圈。 是一个貌美如花脾气暴躁身世比小白菜还惨的受遇到温柔霸气非主流脑残霸总攻逐渐打开心扉相爱的故事。攻受爱情线绝对无虐。 注意!!!攻君有毒!巨毒!请不要带脑子看他谈恋爱!!!开的车都是新农村拖拉机! 副西皮:嘴贱拉风影帝攻和总是怼不过影帝的流量小生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娱乐圈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仲楷,任忍 ┃ 配角:姜冕,夏亚 第1章   美貌即原罪。这是任忍的信条。   在任忍没有发现美貌带来的福利的时候,他先看到的是美貌带来的灾难。或者说,美貌在贫穷面前一无是处,反而是开了刃的尖刀,方向是对着自己。   如同孩童手里捧着肉,独自走着野狼密布的丛林里。   任忍长得很美,虽然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很奇怪。他不是那种棱角分明的英气长相,也不是时下流行的韩式小鲜肉长相,他的美里带了一点脱俗的少年感。尤其是一双眼睛,是男生很少见的杏眼,平时眼睛总是往下看,看什么都爱答不理,像是养尊处优骄矜的小少爷。   然而他的脾气有些乖张,自认为跟人相处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平时轻易不开口,发起脾气来倒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给人的印象总是不太好接近。后来徐仲楷被他惹生气的时候也曾经问他:“你这样苦的过去,是怎么养成这种坏脾气的?”   今天是他十九岁生日,没有人来给他庆祝,他自己也不记得。   他是平面模特出身,攒了一些颜粉,倒有几个在他微博下面祝他生日快乐。当然,评论里乌烟瘴气,有几个夏亚家的粉来冷嘲热讽说任忍天天抱夏亚大腿也是脸皮比长城厚,任忍的粉难免骂回去让夏亚粉滚回二次元。不过任忍只是个粉丝小十万的模特,或者说靠照片吸引一些颜狗的网红,连三十八线的明星都排不上,所以这次粉丝撕逼并没有在网上引起什么风浪。至于任忍本人更是毫不知情。他除了按工作室需要定时发照片和广告,基本不看微博。   他没有时间和心思看。   今天他很糟心,首先是本来签约好的一个网剧说要换人,他原本也不是很瞧得上那个剧本,是个玛丽苏雷剧。只是最近缺钱地厉害,他也不能计较自己能接到什么活。谁知道煮熟的鸭子飞了,他本来衡量了接网剧赚得多,为了空出时间还推掉了好几个拍片,现在网剧要换人,真是鸡飞蛋打,心里也很不平。   他本来是在一个模特经纪公司签约,去年急着用钱,跳槽到了当红小花罗笑的工作室,同批还有好几个艺人,都陆陆续续跟着罗笑在剧里混脸熟,有两个也算混出来了。只有他,签约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说他模特出身演技还不行,得历练,但是总也没有历练的机会。因为没有接活,自然只能拿工作室开的底薪,好在工作室没有卡死不能接外面的活,任忍给工作室的二把手送了点礼,平时也是靠着外面的活赚外快。   他的粉跟夏亚的粉在微博上撕,但他们俩关系却不像外面传的那么差。夏亚是任忍之前的模特经纪公司里的艺人,跟任忍一起拍过不少平面广告。任忍现在微博上那些颜粉,也多半是从两个人合作时期的照片入坑的。   夏亚比他大几岁,大概是出身不错,花钱一向大手大脚,喜欢二次元,自己买服装道具很舍得下本钱,有空的时候就当coser,吸引了一大批二次元的死忠粉,居然就这么在网上红了。只是今年越发的红,公司不让他玩二次元掉逼格,才渐渐收敛。   夏亚心大,仿佛看不到任忍每天板着脸,一副全世界欠他钱的模样,有两次cos拉着任忍一块,明着说是缺个角色,其实是找点借口给任忍些补贴。后来有人爆料任忍根本不知道自己cos的是什么角色,一些二次元粉怒了,一口咬定任忍根本不喜欢二次元,就是上赶着捆绑夏亚炒作。圈里的规则就是不能失“民心”,不管粉丝说什么都不能打粉丝的脸。夏亚没法澄清,只好想办法补偿,把这次网剧资源介绍给他了。本来前期谈得好好的,这周已经签约了,结果剧组现在跟任忍说恐怕要换人,也没有给理由。   任忍脾气硬,最近因为经济问题相当窘迫,听到消息之后就想去要个说法。当然是不指望能换回他演,只是合同里说了违约方要赔钱的,多少是一万块钱,不能不要。副导演接电话都是打太极,任忍只好咬牙请客,这胖子才晃晃悠悠来了。   “小任还是年轻,做事太冲动。”网剧的副导演坐在任忍面前吞云吐雾,“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这次没有合作机会,以后总是有的。你撕破脸,对谁有好处呢?你说是不是?”   任忍几次被烟呛得咳嗽。他只有一件还算上的了台面的秋装外套,前两天参加了活动穿过了拿去洗了,今天只好穿着一件半旧的牛仔外套,里面是件百搭的白色短袖,昨天穿过洗了,直到早上还没有干透,只好用吹风机随便吹了两下就上了身,下身的黑色长裤膝盖处的掉色很明显了。   时值深秋,这么穿已经有些过分单薄了。   副导演打量了他半天,于心不忍道:“你不要一根筋,这次是有关系户,只能换角,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合作。年轻人,偶尔是要吃点哑巴亏的。”   任忍心想,自己早就不是偶尔吃哑巴亏了,他身上一直背着沉重的大山,早已经变成了哑巴。想了想,他说:“换人,我没话说,只是违约金您该给的还得给。”   副导演啧了一声,说:“我们就是个小成本网剧,本来就没什么经费,你也体谅体谅我们?”   任忍皱着眉头听了半晌,说:“合同上写好了的,你们剧组毁约,就得赔钱。”   大概是看他态度决绝,副导演也不再好声好气了,只说:“怎么说你一根筋呢?你撕破脸有什么好处?你跑过来就是要那么点钱的吗?大气一点,才有大成就。不要眼皮子浅。”   任忍梗着脖子,心想,小剧组真是各种不靠谱,这毁约的钱能不能要回来还不一定呢。只是已经厚着脸皮要了一半了,做不出半途而废的事,就是不肯松口。   任忍不愿意听这胖子再啰嗦,沉默了一会说:“我跟您说实话,我要是不缺钱,今天也不愿意跟您在这扯,只是这事于情于理,你们剧组确实该赔我违约金,你们要是拖着不想给,我其实也没办法,反正我本来空出的档期也没事做,我有的是时间耗,只怕耽误你们的进度。再不行,我还能在网上曝光。我多少有几万的活粉,反正我是个十八线的,也不在乎艺人的脸面,你们琢磨值不值吧。”   “你这是耍无赖啊!“副导演的脖子通红,已经有十分的不高兴了,口不择言地骂道,“你个穷逼跟我在这玩阴的,你还嫩着呢!你特么想钱想疯了吧?你要是缺钱你怎么不去卖啊?你卖屁股去啊?长得娘们兮兮的。”   任忍知道有时候不能强出头,所以只是低着头,心里却在想,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无耻的人?如果毁约金无意义何必签合同?只怕是剧组看他又不红,又没靠山,想省着经费罢了。换个会做人的也许已经圆滑地解决了,还能捞到下一次合作。   但是他不行,圆滑是要成本的。他连这个成本都没有。   那胖子指着他鼻子骂了一阵,他没有吭声,只是坐在那里,他嘴上硬也就算了,不能再冲动,不然违约金是绝对讨不回来的。   “下周一你来公司我结给你!天生讨饭的!真是吃饭踩到屎,作呕。”副导演边骂边走。   任忍坐在位置上走神地坐了一会,然后叫来了服务员,说:“能给我一个打包盒吗?一个就好。”   桌上点了四五个菜,都被那个副导演吃的零零碎碎的,任忍刚刚一筷子都没动。此刻,他一边用筷子把这些残羹拨进打包盒里,准备拿回去晚上热了吃,一边挤着一个微笑。   每当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逼自己笑。好像笑了,就过去了。   只是今天不知道触动了他什么弦,笑着笑着,一颗大泪珠掉进了打包盒。   “我快……撑不下去了啊……”,任忍心想。   任忍走出饭店的时候外面起了不小的风。   他拎着打包盒的手指已经冻得通红。他的手机屏幕上有一条裂缝,有三四个未接来电。他拨回去,是个女人的声音:“任忍啊!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老子又在家里发神经了!要寻死!”   任忍只好陪着笑脸恳求他们先帮忙看着他爸,匆匆上了公交。   他家就在这个城市的棚户区,破旧的筒子楼,左邻右舍公用厨房和厕所,一进楼道先闻到尿骚味和食物香气的混合。   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父亲任洪文闹了一通已经累了,睡着了,响起轻微的鼾声。任洪文的一条腿曲着,腿下面摆了个塑料盆,盆里有血水,都是从腿上滴下来的,房间里都是腥气。他有血友病,近几年愈发严重,常常莫名其妙就出血不止。如果不是看惯了,见到这场景确实反胃。   任忍轻轻把卧室门带上,狭窄的客厅里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是居委会的干部。他倒了杯水递给她,然后坐到她面前。   “你看看你大小伙子的,要在外头工作,顾不上你爸爸,我们居委会也能理解,平时愿意帮你多照应,但你爸月月都要这么寻死觅活,我们实在不敢担责。”   “谢谢您,但是我们也是没办法。”   “我们也晓得你们爷俩苦,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但是咱们得想个办法是不是?你爸爸这种要是单纯是个瘸子,还好办了,大不了送到养老院你给钱,但他现在是什么,是血友病,人家养老院轻易也不敢收啊,敢收你能放心吗?毕竟你亲爸爸是不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是是是,我爸是觉得拖累了我,才想不开,我没有做好他的心理工作,给你们添麻烦了。”任忍低着头。   这阿姨喝了两口茶,看着他精瘦精瘦的,手腕的骨节都瘦的凸起了。好歹也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要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哎……她内心也有了些波澜。放缓了语气说:“我们这样行不行?要么呢,你辞了你现在的工作,你看你这个工作也不着家,辞掉了回来,阿姨给你在这附近介绍活,给人洗洗车当当跑堂的,还能顾着你爸爸,你看怎么样?你高中也没上完,咱也不能好高骛远啊。”   任忍抠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好一会,说:“阿姨,恐怕不成,一来我现在的工作是签了五年合同的,要是辞了不干,违约金我赔不起,二来,我现在来钱算是挺快挺多的,虽然不大稳定,但是勉强也能够我爸的医药费,还有小软的生活费……我多少得顾着她。”   那个中年女人抬头看了看昏黄的灯,上面结满了黑色的蛛网。同情道:“都说孩子是父母的讨债鬼,轮到你家倒反过来了。我要是有你这种儿子,做梦都能笑醒,任洪文和张一萍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就是可怜你,投胎投到他俩这。你顾着你爸爸已经够累了,小软虽说是你妹妹,我这种外人本来不该多嘴,但是她是你妈跟外人生的野种,你就是不管也没有人说闲话的。哎,你再想想。或者你就请个护工。也不早了,我要去接我儿子补习班下课了。”   灯光下任忍一张精致的脸,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跟这破旧的屋子格格不入,以往他们居委会的聊八卦,也说过这孩子是命不好,一张好脸,一手烂牌。   任忍含着歉意道:“谢谢阿姨,等我爸醒了,我再跟他谈谈,下次肯定不给您麻烦。”   送走居委会的人之后,任忍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那个皮沙发还是他爸妈当年结婚时候置办的,已经二十多年了,咯吱咯吱的不算,一直掉皮屑。他也不敢用力靠,只是虚虚地倚着。不知道发了多久呆,他好像才三魂归了七窍,把之前打包的饭拿出来,也没有回锅热一下,就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之后他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计算这个月的支出和结余。   钱!钱!钱!   钱真是要人命。   他记账才记了一半,听见里屋一阵咳嗽声,任洪文在那嚎着要喝水。大概是睡了一觉已经醒了。   他冷着脸倒了杯水走进了里屋。 第2章   “拖拖拉拉这会才把水拿来!我知道你早就想我死了!我死了你好解脱!”任洪文身体不好,嗓门倒很大。   “你要是真想死,就挑个没人的时候,别挑着居委会上门的时候演戏。你每个月来这么几出,你不累,我都累了。”任忍把水放到床头柜,然后站到了衣柜前面。   “你现在说出心里话了啊?啊?你就是想要我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还不如养条狗!”   “你倒是看看哪条狗这么伺候你?早把你吃的渣都不剩。”   “你跟你妈一个样!毒!你妈活该死得早!死无全尸!这是报应!你也逃不掉的。”他古怪地笑起来,喉咙里像卡了一口痰,声音嘶嘶的。   任忍心里很累,他对任洪文没有爱,除了小时候,任洪文的病还没有怎么恶化的时候,有过一段尚算美好的童年回忆,后来的记忆都不算美好,甚至有点丑恶。   他是亲眼看着人性是怎么在病痛中扭曲的。   任洪文先是因为血友病残疾了,成为了一个瘸子,腿畸形地扭曲着,但那个时候家底就散得差不多了,他本来在一个电器厂里上班,也不能去了,只能凭着自己的一点手艺开了个维修点,好歹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没多久他老婆张一萍出轨了,跟那条路上开面包车做黑车生意的一个司机好了。街坊邻居多少知道这里头的事,风流韵事捂不住,本来还是在背地里说闲话,看张一萍根本不在意名声,也就把“瘸腿武大郎”的名号说出来了,任忍小时候经常被人笑话,说他妈是潘金莲,是不要钱给人白嫖的鸡,叫他鸡崽儿,有些中年男人往往还要站点口头便宜要他叫自己爸爸。   张一萍出轨这件事,任忍是不怪他妈的。自从变成瘸子以后,任洪文整天疑神疑鬼,看见她跟男人说几句回来就拿着拐杖打人。任忍亲眼见过张一萍被打得手指露出森森白骨,额头全是血。   任洪文以前不这样,没有犯病的时候斯斯文文的,相貌也是一等一,长得又高又俊,当年还没有查遗传病的概念,医疗也不发达,只知道自己凝血不大好,但是面上还是一表人才的。说亲的时候家里的门槛被媒人都踩烂了,他偏偏喜欢张一萍。所以他后来格外不能接受张一萍跟他同床异梦离他越来越远,他担心她会跑,老犯疑心病,犯了就打人,想威胁张一萍,恶性循环,最后张一萍果然跑了。   自从把张一萍手指打折后,任洪文又犯了一回病,张一萍却不怎么回家了。她姘头在乡下有老婆孩子,那男人也不管,只是跟张一萍在外头做便宜夫妻,两个人都没离。   任忍那个时候已经上小学了。他对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除了爹娘不管,就是穷。没有别的回忆。没有感情深厚的同学,没有美好的校园活动,也没有怕家长开家长会的恐惧。反正他娘老子没一个会来开他的家长会。   他没有机会学坏,因为任洪文那个时候不死心,各种偏方大夫的来治病,糟蹋了不少钱,他如果自己不去攒钱,学杂费就没有着落。他年纪太小,人家也不收童工,只能帮忙串珠子,做成那种景点常卖的廉价手链。一分钱一串。攒的钱基本交完学杂费,买了教辅资料,也不剩什么了。   他上初中的时候,个子长得很快,渐渐有人发现,包裹在洗得发白,裤腿嫌短的旧校服下的少年,长得很美。不是那种五官清秀能说一声长得好看,而是远远高于好看,能让人心服口服的美。   也正是任忍初中的时候发生了三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件,他发现自尊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他初二的时候有一个市级演讲比赛,当时的班主任想让他去,如果那个比赛得奖,他就能评学校的校级优秀学生,有奖学金。但是他需要自己准备比赛的衣服,这是演讲比赛的服装要求。他回家跟任洪文说了,任洪文特别高兴,拿出来自己结婚时候穿的西服,要他穿这个。   任忍那个时候十四岁,营养不良,勉勉强强才长到了一米六五,任洪文不瘸的时候有一米八几,他的旧衣服对任忍来说太大了。而且款式也旧,非常老土。任忍不愿意穿,恳求他爸说能不能买个新的,合身的衣服?他已经一年多一件衣服都没买了,以前的衣服也嫌小了。   任洪文把脸沉下来,阴鸷地问:“你是不是要花光你老子的钱!挑三拣四的,是不是嫌这个家?你要跟张一萍那个婊子一样走吗?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到死都是你老子。你认不认!”任忍小声说没有,任洪文把他锁进房间里锁了一天一夜,没有给饭吃。如果他不答应穿那个衣服,就别想出来,任洪文会打电话给班主任说不参加那个比赛了。   任忍当时年纪不大,不明白自己哪里触到了任洪文的霉头,急的要哭,那个演讲他练了很久,他答应了班主任会好好加油的。   最后他妥协了,他穿着那件过时的,肥大的,衣摆上一大块洗不掉的污渍的旧西装去参加了演讲比赛。他上台的时候下面一片哄笑,他努力说完了自己的稿子,眼睛不敢看观众席,匆匆跑下台。   他躲在少年宫的厕所里拼命压抑泪水。当众的哄笑,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了,他觉得自己鲜血淋漓地在太阳下暴晒。掩面之时他在厕所隔间里听到两个男生说话。一个说:“任忍这种穷逼也有女生喜欢,她们长不长眼啊?还不如喜欢我。”另一个说:“过了今天没人会喜欢了吧?哈哈哈哈那个衣服笑死我了,什么年代的啊!你发学校贴吧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他躲了很久确定没人了才走出厕所,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如死灰。   后来班主任对着他叹气,说早知道他家里这么困难,他可以帮忙的,怎么会想到穿成那样上台呢?当然最后拿到了一个安慰奖。任忍拿到奖状之后一直跑回家,把奖状撕碎了扔掉了。   任洪文不知道从哪听说任忍穿着旧衣服丢脸的事,斜着眼睛咯咯笑,把这件事当成笑话一样反复说。他以任忍痛苦为乐。   从那之后任忍更加寡言。   第二件事就是他发现人不能有所期待,你越信任什么,什么就会伤害你。他初三的时候,还是之前的班主任,对他很照应。他不爱说话,也说不出感激,但是心里是很敬重那个班主任的。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脸色总是红的,个子矮矮的,有啤酒肚。   班主任知道他爸后来发了几次病不再在外面工作,每个月状态好就给人修修电器,状态不好,家里只能吃低保。任忍不可能上补习班,好在他自己用功,成绩也稳定在前几名,于是常常喊他到家里来开小灶,讲一些重难点。   那天晚上,班主任的妻儿都回娘家了,只剩下班主任跟任忍。任忍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觉得班主任总是若有若无地贴着自己。他以为自己多心,挪动了好几下,最后却被一双肥大的手抓住了了。那个男人穿着粗气说:“任忍,任忍,你可怜可怜我,你让我摸摸。”然后手往他屁股上揉,任忍从来没有想过两个男人会有这种事,吓得惊叫起来,那个男人胡乱地摸,胡乱地吻,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太喜欢了。我对你好不好?你要报恩的,你可怜可怜我!”那个男人脱掉了裤子,露出气味难闻的下体,拼命地拉扯任忍的衣服,任忍懵了一分钟之后终于开始反抗,他拼命地蹬腿,用胳膊肘砸人。心跳快的好像要死在这里。   最后一片混沌中,他把班主任头砸破了,自己跳窗跑了摔伤了腿。回家之后他瑟瑟发抖,这才后知后觉这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最后在被窝里捂着嘴嚎啕大哭。而任洪文隔着门骂他不要哭丧。   班主任后来没有再找他,只是有意无意地在班上给他难堪,对一些因为他家里的情况而产生的校园霸凌也装作看不到。他从那天以后,完全丧失了对人的信任。如果没有小软,他大概会越来越孤僻偏执。   小软,就是第三件事。   张一萍跟开黑车的好了几年,后来又跟另一个道上混的人好了,人称五哥。她长得好看,半老徐娘了也比不少小姑娘好看。跟任洪文这边断了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像是从柔弱到泼辣之间无缝切换。她风情万种,不在乎名声,有钱就好,能气死任洪文更好,她心甘情愿做人的外室,给五哥生了个女儿,取名字叫小软。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任忍初三毕业那年,五哥在道上惹了事,不知怎么的死在了外地。仇家跑到了张一萍那,把家里洗劫一空,张一萍和小软都被捅了好几刀。送到医院之后,医院通知了任忍,张一萍一脸一身都是血,跟任忍说:“这辈子我对不起你,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我知道你恨我,我抛弃了你们,我现在遭报应了。但是小软是无辜的。我知道任洪文忍不了她,你帮帮我,给她找个好人家收养,好不好?”   任忍那个时候已经不会哭了,他只是觉得茫然。他看见张一萍脸上一块刀痕,粉红色的肉外翻着,让他觉得恶心。   最后张一萍说:“希望你下辈子,能遇到好人家的父母,不要遇到我跟任洪文这样的。”   她死在了医院里。身上的血窟窿堵不住。   小软抢救过来了,张一萍在危险关头死死护住了孩子,小软受的伤比起张一萍不算重。   张一萍的积蓄还掉了医药费所剩无几,任忍自己也没有钱养小软。他把小软带回了家里,跟任洪文说这是张一萍的女儿,如果他想杀死小软最好趁自己不在,这样最好了,小软也死了,任洪文杀人枪毙,他就能解脱了。   任洪文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任忍,说:“毒!张一萍真毒!死了也不给我痛快。”   他口腔里不停出血,止不住,在痰盂里吐出一口一口的血沫子。小软那个时候快两岁,什么都不懂,被嘴里总能吐出红色水的举动逗乐了,笑得咯咯的。任洪文冷冷地盯着那个女童,像一条毒蛇。最后他冷笑一声回了自己屋,没有再管。但是任忍知道他在外面打工的时候,任洪文给小软喂过吃的,没让小软饿死。于是他更矛盾了。他变得什么都能理解,却什么都不愿意理解。   他也不知道怪谁。任洪文够可怜了,如果他没有病,没有残废,老婆没有抛弃自己,也许是个好丈夫好爸爸,但是没有如果,他就是在病痛之下越来越让人生厌,磨灭了所有的亲情。但是不经意的时候,他也有柔软的心。任忍听过他哭,像垂死的野兽,他哭自己拖累了任忍。任忍甚至知道他在查怎么死才能骗保险留给家人,他的搜索记录没有清除干净。   人性太复杂。   小软在家里待了两个月,任忍打听到有对中年夫妇,独子出意外死了,想要收养一个孩子。任忍去考察了两天,确认这对夫妇是老实的双职工,才把小软托付出去了。只是小软身体不好,那对夫妇家境清贫,有时候还要任忍帮衬着。任忍也提出说要是负担不了一个孩子,趁小软还小,他可以再找合适的家庭。但是那对夫妇已经寄予了太多的感情在小软身上,实在舍不得。任忍想来想去,虽然清贫了点,但是确实疼爱小软,换到别人家未必有这么上心。当然不许任忍说出她的身世,怕孩子跟养父母不亲。任忍去的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在刻意避免产生更多是感情联系。但是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小生命,与自己同根同源,心境就微妙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只有小软,他希望小软有很好很好的未来。   小软因为受过刀伤,伤到心脏,又要做手术。那对夫妇是老实人,只支支吾吾地表示:“当初你送孩子来,我们也是信任你,没有去查身体什么的,现在孩子有病,我们也不是说要弃养,我们是真把她当女儿的,但是无论如何,你是不是该给点赔偿?”   任忍那个时候高一,非常瘦,少年人特有的清冷。他沉吟了许久问:“具体要我怎么做?”   于是他欠了一大笔钱。除了他爸挥霍在江湖医生身上的债,他又多了一笔负担。知道他居然在攒钱给小软之后,任洪文发了一通脾气,直接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醒来以后更加变本加厉的花钱,他说:“反正你不用在我身上,也要用在那个杂种身上。”   于是任忍高一上完就辍学了,经人介绍进了一家模特公司,做起平面模特。每天醒来两件事,给自己家攒钱,给那对夫妻攒小软的医药费。   他觉得自己的名字取得真好,心上一把刀,这十多年都是咬着牙挨着刀忍过来的。但有的时候他也感激这些负担,如果没有这些,他可能早就死了。   因为像个陀螺一样不停转,一门心思要攒钱,所以他活得像狗一样的时候,也忍着了,不能死。   后来任忍跟徐仲楷说:“我无比感激曾经宁可不要自尊也要活着的我,如果我那个时候放弃了,我就遇不到你了,也就不知道人生原来可以这样快乐。” 第3章   几天之后任忍终于接到了一个广告的活,是在镜头里当群演,代言人是个当红小生,迟到不说还耍大牌,硬生生地把时间往后拖,早上六点就去了,等任忍拍完能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他带着剧组打包的盒饭,乘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任忍家住的地方交通极不便利,正好处于哪个站台都不靠的地方。他在车上接到任洪文的电话,要他赶紧回去做饭。所以车子一到站,他就从后门跳下去,埋头跨步前行。   街角几个混子在抽烟,便利店日复一日地发出迎宾的叮咚声。任忍走得很急,一不小心撞上个人,任忍下意识地抬头道了个歉,只依稀感觉是个三十岁上下衣着考究的男人,便擦肩而过走了。   他一路跑回去,身上出了一点虚汗,在筒子楼的公用自来水那冲了把脸。一推门,看见任洪文把腿架在沙发上吃瓜子,地上全是瓜子壳。   “你上次吃瓜子,嚼出一嘴血,还没长记性?”   “吃死我你不正痛快?”任洪文把地上啐了一口,斜眼觑他:“快饿死我了,还不炒饭去!”   任忍不再说话,拎着盒饭,又在自家电饭煲里盛出剩饭,走到公共厨房里头起锅了。   爷俩沉默地吃着饭,谁也不搭理谁。好像两个拼桌的陌生人。吃完任洪文拄着拐杖回了自己房间,电视开得震天响。任忍端起碗,走到洗碗池边。白炽灯光昏黄不定,几只夜蛾盘旋在灯泡旁。任忍忽然感觉有人挡住了光源,一抬头,是个称得上英俊的男人,表情说不上友好,身后跟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人,长相一般。   “你好,方便聊聊吗?”那英俊的男人打量着任忍,开口道。   任忍手上还有洗洁精的泡沫,迅速冲了冲手,犹豫着问:“什么事?”   “老徐,你跟这种人客气什么?直接报警!”后头的男人不耐烦地说。   “我想问你,你有没有捡到或者通过一些途径拿到我钱包。”这老徐左右环顾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脚边是个泔水桶,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这狭小的空间亮堂了一点。   “你什么意思?”任忍把水龙头拧上,皱着眉头问。   “是这小子撞了你吧?是的话你跟他废什么话?”站在后面的男人一把扯过任忍,“你别装蒜了,刚刚在天维路便利店门口不就是你撞了他?钱包是你拿的吧?”   任忍愤怒地扯回自己被拽歪的外套,说:“别空口污蔑人!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小偷?”   “我们查了便利店的路边监控,只有你撞过人。便利店的店员都认出你了。你是不吃点苦头不说实话吗?”   “祝羽,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粗鲁?”那个英俊的男人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回头说,“你好,我叫徐仲楷。追到这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钱包里不少卡挺有用的,我一家家挂失补办也很麻烦,而且里面还有个挺重要的优盘。这样行不行,钱包的现金给你,我还可以单独打一笔钱给你,就当你捡到还我了。”   “我说我没拿了。”任忍端着碗准备进屋,“要发神经出去发,想找钱包自己报警去。”   祝羽一脚卡着门,紧随着任忍进了屋,恶狠狠地说:“别特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徐仲楷环顾了一下屋里,一股药味和说不清的味道。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任忍重重地把碗放到桌上:“你们讲不讲理?有证据吗?你们自己搜吧,我说没偷就没偷。“   “那你可能倒卖了,早就转手了。”祝羽理了理自己的外套,“老徐,我们还是报警吧。”   “我感觉他不像坏人。”徐仲楷跟祝羽说,“坏人会这么理直气壮吗?”   祝羽说:“这是讲感觉的事吗?那个优盘里全是陈白青栽赃的证据,你特么不急?“   徐仲楷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很好看,很干净,一脸戾气,与这昏暗的室内格格不入,和气道:“我七点半还拿过钱包,七点四十你撞到我,紧接着我钱包就不见了。”他停顿了一会,诚恳道:“钱什么的无所谓,但有两件东西真的挺重要。”   任忍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拿,你在这问一百遍,我也没拿。”   徐仲楷立刻跟祝羽说:“要不我们再去看看监控?也许我记错了,七点半以前就丢了?”   “你们有空在我这浪费时间,不如去当地派出所。”任忍拿了把扫帚,扫任洪文吐了一地的瓜子壳,“看你们也不是普通老百姓,直接找门路,让这边派出所找‘癞子’,动作快兴许还追的上。”   祝羽愣了一下:“你知道是谁?”   “猜的。”任忍一脸平静,“你可以去试试。”   这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这筒子楼。   “没有我再来找你。”祝羽临走前说。   这片棚户区里有一些惯偷,不偷身边人,只偷路人。像徐仲楷这种一眼就能看出的肥羊,怎么可能不挨宰?何况任忍下车的时候就看见街角有癞子的几个小弟。   祝羽很快找到人,不到十二点,钱包失而复得。然而优盘却怎么都找不到。   “无论如何还是误会了那个人啊。”徐仲楷双手揣进大衣口袋。   “误会是重点吗?当务之急不是要搞陈白青吗?他的矿都弄死好几个工人了,想往我们这边栽!”祝羽暴躁道,“还得再搞一份优盘,那个线人还不知道在不在!你这什么表情?”   徐仲楷笑起来。   “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今天收到以后,我想到自己有点丢三落四的毛病,在公司电脑上备份了才走的。”   “你特么不早说?不是为了优盘,我们为什么要折腾着找钱包?”   “我几十张卡!补办多麻烦啊!”徐仲楷吼道。   “我受不了了!我特么要辞职!我受不了脑残上司!是我发小也不行!”祝羽炸了。   徐仲楷笑了起来:“你都说八百遍了。今天我们先回去,小周还等着我们,下次我单独来谢刚刚那小朋友,怎么说也是帮了忙。”   任忍第二天早早起了。工作室的老张找他。说是给他接了个电视剧,反派男三号,演一个小白脸。   “你年纪也小,长得也嫩,实在没什么合适的角色啊。”   任忍心想,怎么可能剧本里没有二十多岁的男性角色?不过是资源先安排给别人罢了。   不过眼下有活就已经很不错,任忍也不挑剔,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进组了。   他演的是个民国戏里的优伶,傍着一个军阀的姨太太,后来变成了汉奸,被主角打死了。剧本很粗糙,反正他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就这么坏了,就是无理由的坏。   他进组了一个月,人缘也很一般,轮到他对台词的都是些不重要的角色,有主角的时候他就是个背景。   一个月他的戏份就杀青了,这天剧组里一个人称李老师的喊他去吃饭。   “挺正式的饭局!好几个导演和投资人,机会很难得,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你换身好看的,晚上跟我一起去。”   圈里是经常有这种局,但是找人作陪也该找女明星,怎么会轮到自己。任忍有点惊讶。这个李老师在圈子里很吃得开,他不能不给人面子,心里想着,光吃饭应该没啥,大不了续摊的时候跑路。   结果到了饭桌上,任忍心道不好。   里头有个圈子里臭名昭著的投资人,史老板,五十多岁了,喜欢玩小男孩,给不给资源还得看他心情。任忍进门的时候,史老板就眼前一亮,招呼着他坐自己旁边。   任忍强忍着心里的恶心,在史老板的手摸上来的时候悄悄地挪。面上还是微微笑。   酒席散了之后任忍就要走,一下子被两个保镖拦住了,他们说史老板要话说,要他留一会。   史老板的意思跟明确,要包他,时间长短不一定,会给他资源捧他。   “你知道姜冕吧,影帝!十多年前就是跟着我的。你听话,你就能变成第二个姜冕。”   “谢谢史老板,但是我确实没有影帝的本事,不敢做那些白日梦。您放过我,总有愿意的人。”   “可我不愿意啊。我就喜欢你这张脸,朝气蓬勃。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今天走不了了吗?”   “你当然可以走,我们是文明人。但是你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尽可以试试。”笑面虎缓声道。   任忍心想,我都混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代价是付不起的。转身潇洒地走了。没几天他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他接不到活。以往还有固定的拍广告的活,现在都说上面打了招呼,他得罪人了。正入不敷出焦头烂额之际,任洪文赌钱欠了一大笔债,三百多万,利滚利,又给任忍的生活雪上加霜。他一向知道任洪文偶尔会买点几块钱的彩票或者街头小赌,幸而赌额不大,说了几次任洪文也不听,他就由着任洪文去了,谁成想惹出这样的事。   “我操你妈的任洪文!你怎么不去死!你嚷嚷着去死的呢!我求你了,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任忍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一片狼藉,墙上用红漆喷着“欠债还钱”。   “这不是你闯的祸吗!要不是你!人家高利贷怎么可能欠了一个月就来要钱?人家说了,是因为你得罪了大老板!人家要整你!”任洪文斜眼瞪他,毫不心虚。   “任洪文,你不赌会欠钱吗?我们家穷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任忍眼睛已经全红了。   “人家在给你下套呢!你不得罪人会有人来骗我吗?我足不出户的一个人,人家就是冲你来的!”任洪文嘴上全是歪理,“我还不是因为知道家里穷才想着一赌翻身?要不是你没本事,我怎么会去赌钱?”   任忍气得笑出声:“我没本事?我高中都没上完就打工养家了,我没有本事怪谁啊?”   任洪文的腿淅淅沥沥地流血,他见任忍已经气得发抖了,仿佛从中获得了大乐趣,说:“我已经听人说了,有大老板想包你,你假清高什么呢?不就是陪人睡觉吗?你妈就是干这行的,你基因里面就是个卖的!”   任忍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这一个月他瘦了十几斤,肋骨都有些凸出来了。   任洪文得寸进尺道:“你去陪那个大老板,人家说了,只要你答应了,我这个账一笔勾销!你不能看着我死对不对?”   任忍冷笑说:“你现在怕死了?你不是每个月都说要去寻死吗?”   任洪文不吭声了,坐了一会开始喘起来。他犯病了,疼得满头大汗。血友病就是这样的,光流血不够,流血的时候是刀割般的疼,五脏六腑都能吐出来,关节能疼到错位。   任忍冷眼看了一会,感觉不对劲,这次任洪文的病来势汹汹。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让这人死吧,他死了自己就解脱了。   没有人性,没有亲情,就像看着路上一只被压伤的狗垂死挣扎。   任洪文像一条蛆在扭动,在痛苦地呻吟。   任忍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上幼儿园的时候,期末要家长来开家长会,会当众发红花奖状。   那个时候任洪文刚刚残疾没多久,才勉强能拄拐走,他跟任洪文说要去开家长会,任洪文说:“爸爸腿瘸了,就不去了吧,你们班小朋友看了会笑话你的。”他那个时候还小,也不觉得腿瘸有什么好丢脸了,他们班老师有段时间骨折了也是这样的,后来就好了。他以为任洪文也会好。他就哭着非要任洪文去,老师都公布了他会有奖状,他想要爸爸看。任洪文禁不起他磨,最后同意了,早上九点开家长会,任洪文七点就去了,幼儿园里一个人也没来,他拜托保安开了教室门,和任忍一起早早坐在了小凳子上,一直到十一点班上所有小朋友和家长都走光了,他才慢悠悠去厕所找藏起来的拐杖。   他曾经这样照顾儿子的自尊,不愿意自己给儿子丢脸。   然而十多年过去了,他变成了最面目可憎的人。   任忍咬着牙把任洪文送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感觉一口气没提上来,大脑一空,自己一跟头栽下去就不省人事了。 第4章   徐仲楷来到市医院,看望他的“老朋友”,陈白青。   这一个月腥风血雨只化为报纸上几篇不痛不痒的报道,不足为外人道。   徐仲楷的太爷爷当年是江湖上颇有名声的大佬,属于跑得比较快的老狐狸,建国前就带着资本移民了。改革开放之后又嗅到了风声,他爷爷徐振堂琢磨着回国建设投资。徐振堂很知道当年没走的几个世家老朋友都遭遇了什么,所以回来赚钱却不敢投太多成本,带回来的资本一半做起了正经生意,一半做起了自家熟悉的灰色领域。   九十年代歌舞厅,二十世纪矿产和地皮,俨然已经弄出了个资本小帝国。如今越往后走,越要洗白,跟以前完成资本积累的不像话的生意划清界限了。   可惜徐家想上岸穿鞋,却要触到另一些人的神经。徐家不怕割肉疼,愿意扔掉肥肉,一直与他们有合作的陈白青派系却不同意放掉一直的油水。   陈白青的发家颇为不耻,当年挖煤起家。一套设备几百万,几天就能回本了,如此暴利吸引了大量黑社会插手,陈白青就是在这个血腥的斗争中笑到后面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圈子什么没见过。雇佣民工背矿石,拿刀子堵住记者的嘴,用硫酸把人灌死在矿洞,甚至有买凶杀人,作人肉炸弹的。陈白青绝口不提这些往事,如今快五十岁,面上开始吃斋念佛起来了。   当然市场秩序最后还是由国家接管,尤其是矿产这种重要资源,随着如今法律法规完善,私采愈发艰难,徐家早就渐渐撤退,想上岸了。   偏偏徐家跟某国有矿产公司的高层关系密切,陈白青一心想要这个人脉资源。徐家不想给,知道这人八成想钻国有的空子去盗采、徐家如今洗白地差不多了,宁可得罪人,也不想蹚浑水,尤其是徐仲楷上任以来态度十分坚决。陈白青年纪大了反而固执,一时气愤自导自演了一出栽赃,要报复徐仲楷。   徐仲楷本觉得陈白青已经是将死的百足之虫,一点眼界和胸襟都没有,思想还停留在当年年轻的时候,难怪这些年大多数家族都开始转型了,就陈白青还一脚踩在泥地里不自知。但他也没有想到,都到现在这种时候了,陈白青居然敢让手下的人做这些龌龊事。   徐仲楷当年在国外读书,毕业了就先去东南亚边境线做生意,攒起了名声才回国接手国内的生意。虽然没有亲临刀剑枪口,但也绝不是病猫。   徐家这次被阴事发,他立刻着手回敬。   只是他不屑于打打杀杀那套。直接到京城告了一状,给人免费送了政绩。   陈白青的产业没多久开始被清查,气得心脏病都犯了。   这天徐仲楷心情不错,便来看望这位前辈。   祝羽觉得还挺没必要的,已经赢了,陈白青是爬不起来了,但是徐仲楷不行,他这个人比较迷,有的时候肚量惊人,有的时候睚眦必报。   陈白青想杀他没杀成,他就得好好地在陈白青面前溜达,气死陈白青。   祝羽说他幼稚,他却不以为意。   徐仲楷走出医院门,一个人影栽倒在他一步远的地方,仔细一看,这人脸熟。他比较擅长记住人脸,遑论那天找钱包一波三折,任忍又是个美少年。   他不知道怎么的发了善心,干脆一把抱住这少年送进了医院急诊,说是朋友。   医生让办住院手续,他连这人名字都叫不上来,翻到他身上的身份证才知道叫任忍。   一个月不见,这少年瘦的都快脱型了。徐仲楷心想,他还是适合脸色有点肉,比较好看。个子大概一米七大几,体重却轻地让人胆颤。   “你去查查,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徐仲楷跟祝羽说,“先前也算帮过我们忙的。是我这两个月太忙了,给忘了这茬。”   祝羽答应着打了去病房外打了几个电话。   医生来说病人是严重贫血加低血糖才昏过去了,休息休息没什么大碍,不过他爸爸还在外头等着他办住院手续呢。   徐仲楷挑眉:“他爸爸?”他上次也是只在客厅坐了一会,约莫记得任忍说他爸在里屋,却没见到。于是干脆起身去了任洪文那里。   “任忍呢?”任洪文坐在轮椅上没好气地问。   徐仲楷以为他担心自己儿子,道:“任忍低血糖,在急诊那边打点滴呢,您别担心。”   “你谁啊?”   “我是任忍朋友。”   “你把我推到他那去,等他好了我们回去。”   “我听说您是来入院治疗的,不是在办住院手续吗?”   “办个屁手续!钱都被他低血糖花掉了!我不要住院,我反正快死了。他不是要我死吗,我死给他看。”   徐仲楷皱着眉毛,看见任洪文一条腿明显是畸形的,干瘦干瘦的,脸色也是病人的脸色。   他斟酌了一下,把司机喊来了,让司机给任洪文办理手续。自己又走回了任忍打点滴的地方。   坐到了病床边上,听见昏迷中的任忍不停嗫嚅:“冷……“   徐仲楷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任忍的手,果然是冰凉的,衣服也单薄,正想起身看看哪里能再找个毯子,却发现任忍死死拉住了自己,把自己的手当成暖炉。   他昏迷的时候也是板着脸的,徐仲楷认真回忆了一下,发现就没见过这少年除了板脸以外的表情。   任忍紧紧地抿着唇,眼角有泪水。   徐仲楷就这么看着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滋味。   大概是同情心。   商战里不见刀光血影,全是杀伐决断,他早就不知道同情心为何物了。这种滋味很陌生,但新奇。   此时此刻,他们俩在这边诡异地牵着手。   祝羽进门的时候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老大,这什么情况?”   徐仲楷认真道:“他怕冷。”   晚上徐仲楷还有事,只好先跟祝羽走,临走前跟医院方面打好招呼,钱全从徐仲楷这扣,但是不许把人放走。   徐仲楷这天晚上参加的是一个娱乐产业的聚会。这方面,他们家其实算是涉猎比较早的,只是他们家的娱乐公司基本都拿来洗钱了,近几年徐家的生意越来越规矩,琢磨着是不是正儿八经地把娱乐生意做一做,尤其是近几年娱乐行业井喷,电影拍得再烂都能回本,综艺更是拔地而起,都是肥肉,徐仲楷更加重视起这种聚会,也时常参加了。   这饭局上,就有史老板。   酒过三巡,该聊的事都聊了,一帮老男人开始闲谈。众人都知道史老板的爱好,又是私密聚会,都拿出来调侃起来,问他最近可看上了什么小鲜肉。   史老板笑得一脸油光,说:“吃到嘴的有什么意思,倒是有一个新鲜货,硬脾气,还没到嘴叫我日想夜想。”   “看来是极品佳肴,能叫咱们史老板这么惦记。“席间有人打趣。   “相貌身段是一等一!这倒是其次,我就是喜欢泼辣玩意,脾气是很硬。”   徐仲楷本无心于这席间的风流韵事,他自己对于性爱这方面看的很淡,早几年是在东南亚,每天想着了解那边的产业能收手,这几年渐渐在国内安定下来,工作又忙,习惯了一个人,所以对于史文通这种五十来岁还要养小白脸的作风不理解也看不上。   “史老板出手还有不应的?”   “我估计快了,我打了招呼,现在没人敢给他工作,又弄得他欠下一大笔赌债,不求着我是活不下去了。”史文通看着有点洋洋得意。   席间一个位份还在史文通之上的人说道:“史老板这招是缺德啊!赌徒焉有不从的道理,看来可以提前祝贺你了。”   史文通说:“他倒不赌,只是他老子是个得病的瘸子,上了我这直钩,还以为能赢钱给他儿子还债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说,“这户人家呢,可怜是可怜!”   徐仲楷听到老子是个得病的瘸子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对劲了,面上还装作不知道,问:“史老板看上的人是圈里的?演过什么,弄不好我们大伙还知道呢。”   史文通喝了杯酒说:“不出名,叫任忍,出名的想弄到手可不容易。”   徐仲楷心里已经有了数。原来任忍是被这个人渣看上了,正在用手段呢。难怪距离上次见面没多久,人都瘦成干了。   然而知道是知道,要不要帮,怎么帮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史文通这个人在圈子里有名有两个原因,一方面当然是玩小男孩不择手段臭名昭著,另一方面就是他在电影投资方面确实是个神通,眼光非常精到。   徐仲楷一向没什么慈悲心,最不喜欢趟这种浑水,如果换做其他小演员,恐怕也就不管这个闲事了,犯不上为了这数面之缘得罪圈里人,然而任忍……总是叫他有些不落忍。   酒席散后,他叫人开车去医院,心里盘算着这事怎么处理。刚到病房门口就听说任忍的爸爸不知道怎么的一直闹,任忍醒过来了,在跟医生谈。   “我上次就说了,你爸有抗体,有抗体手术就很有难度,他现在另一条腿也开始肌肉萎缩了,如果不想完全瘫在床上,就得手术,但是血友病你也知道,得买因子,因子也贵,没有几十万块钱保底,还是保守治疗吧。你爸也四十多了。”张医生是看着任忍从十几岁一个小豆丁就常跑医院到现在的,忍不住说几句掏心窝的话,“四十多又能活多久,马上就老年了,又是一身病,就算治了,又能怎么样?听叔的,有钱还是自己留着,这个病不是咱们普通人家能扛的。”   “但是他现在关节出血越来越严重了。是不是得换关节?”任忍的脸色看起来很差,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搓着手,“我看他晚上都疼得睡不着。”   徐仲楷走到门口就听到他们的对话,正想进去,手机响了,祝羽打过来的,他只好快步走到角落里先接电话。   “小朋友的消息打听到了,他老子叫任洪文,有病,是个瘸子,家里的钱全拿来看病了,他妈跟个混混跑了,几年前被人报复一家都给捅死了,留了个跟任忍同母异父的女孩,听说是被人收养了。任忍没上完学,家里欠了不少债,上不起了,现在赚钱都给他老子和妹妹填坑了。”   徐仲楷说我知道了。   祝羽想了一下,又说:“我们不是第一波打听的,他可能惹上什么人了,两个月前就有人在打听他们家情况,最近他老子欠了一大笔赌债,黑赌坊和要债的上门了,家里被砸地差不多了。我只打听到是于大眼儿的人做的,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还在找人打听。”   徐仲楷说:“是史文通,今天在酒席上听见他说看上任忍了,估计是这个老淫棍。”   “啊?怎么惹上这种人?那你还管这桩事吗?“   “怎么不管,毕竟帮过我忙。”   “说实话,上次其实也不是救命的交情,就是给了点线索,你也犯不着为他得罪史文通啊,大不了医药费什么的帮忙垫一垫,让追债的别伤人,我觉得也差不多是感谢了。史文通的事还是装看不见吧。老话说,救急不救穷,救穷不救赌,这种人不会有救的,咱们见的多了。你本来不就打算给点感谢费吗,给点钱就算了。”   徐仲楷嗯了一声,说:“我心里有数。”   徐仲楷心里知道祝羽说的很有道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沾了赌博就没救了,任忍再怎么硬骨头,几百万的债砸下来,不从也得从,等尝到躺着就能来钱的甜头,这一条道走下去就翻不了身了。他见过太多的人,禁不住诱惑,扛不住压力,抛弃妻女,卖笑卖娼,虚荣势利,他不对人性抱有希望。但是,没来由的,他希望任忍能不一样。   等回过神走回医生那,才发现任忍已经走了,他拔脚就开始找人。走出医院住院部的大门一眼看见任忍站在大理石柱子旁边。   任忍双手捧着一个红薯,嘴里呵出白气,这大概才是他的晚饭,虽然已经快十点钟了。他看起来饥肠辘辘,但是吃东西却没有狼吞虎咽,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他好像一直在想事情,沉默着盯着医院门口的大盆栽。   徐仲楷走过去,说:“你好,又见面了。” 第5章   任忍看了他一眼,明显是在想这人是谁。   徐仲楷笑着说:“不认识我了?”   任忍把他当成了登徒浪子,平日里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上来搭讪也是这样子的,于是没好气道:“不认识你。”   徐仲楷笑得更开了一点,说:“脾气倒是一样的坏啊。我是徐仲楷,上次丢钱包的。有印象吗?”   任忍挑眉,大概是想起来了。但是却没打算跟他搭话。   徐仲楷觉得这个小朋友有意思,不知道这脾气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于是说:“我今天来这看朋友,刚出来你倒我脚下了,还是我把你弄去急诊的。”   “是你啊。我还在想我哪来的朋友呢。”任忍勉强给了个笑脸,道了声谢,只是这笑脸里十足十的客套,真是一眼就能看破。   徐仲楷觉得这小朋友处世好像有一套固定章法,所有的回应都像是机械的回应,需要道谢他就微笑,需要冷漠他就面瘫,程式与程式之间的切换非常生硬,像PPT似的,热情友好地很不走心。   徐仲楷一向很有耐心,笑道:“上次说要给你道谢,结果我家里有事要处理给忙忘了。真是抱歉啊。”   “不必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徐仲楷看着任忍衣衫单薄地在初冬夜里吃红薯,说:“说好要道谢的,必须道谢,不然我良心怎么过得去。要不这样,我请你吃晚饭?”   任忍摇头,“不用了。”   “就在医院门口,不走远。”   “真不用了,我已经吃了。”   徐仲楷说:“你要不去我就一直跟着你,从小我爷爷就教育我,知恩图报乃是大义,不请你吃晚饭,我无颜回家。”   任忍拗不过他,只好在医院门口找了家小吃店,两个人进去了。   徐仲楷看着墙上的菜单非常伤感,他就是把菜单上所有东西都点一遍,恐怕还没有两百块钱,真是请客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琢磨再三,他跟老板娘说:“把店里最贵的菜,前五名的,各上一个。”   老板娘黑人问号地看了他半天,说:“你确定?”   任忍用一种此人多半有病的眼神打量着。   徐仲楷很豪迈:“咱不差钱,就要最贵的前五名。”   菜上来了,分别是:牛肉粉丝煲,羊肉粉丝煲,鸡肉粉丝煲,猪肚粉丝煲和鸭肠粉丝煲。   最贵的前五名全是粉丝煲。   徐仲楷脸都绿了。神特么粉丝煲!   他尴尬地抬头看任忍,发现任忍居然在憋笑。   徐仲楷摊手道:“这里用暴发户作风不合适啊。怎么全是粉丝啊。”   任忍憋不住了,轻轻笑出声,眉眼弯弯的,黑晶晶的眼睛在日光灯下眨:“你最好快点吃,粉丝待会吸满汤汁会胀的,到时候就会越吃越多。”   说完他又扶额笑了。   徐仲楷强行分了两碗粉丝煲给了任忍,任忍也不忸怩了,心想这人要道谢就道谢吧,吃完这顿就两清,也拿起筷子安安静静吃起来。   徐仲楷说:“你在哪工作呢?”   任忍头也没抬:“你要谢我,这顿饭我就当做谢礼了,其他私人信息,还是不交流了吧。”   徐仲楷心想再过两天等祝羽查完,你什么私人信息我不知道啊。嘴上还是说:“你说的对。但我也不是坏人啊是不是,老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看你爸身体好像不太好,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   任忍一颗一颗地挑出葱花和香菜,边挑边说:“随便污蔑人也不是坏人?”   徐仲楷笑了,说:”警察审讯也有失误啊。“   任忍犹豫了一下,放下筷子:“你要是警察怎么那天没先报警?”   “啧,就因为是警察才对自己太有信心,看了监控就找上门了啊。而且不是片警也对抓小偷不熟悉啊。警察也有业务区别的。“   任忍皱着眉头看了他半天。   徐仲楷坦荡荡地吸溜粉丝。   任忍纠结说:“那能不能问你个事,民间聚赌欠债,高利贷的人来要债,有什么法律途径吗?警察一般怎么管?”   徐仲楷这才发现,任忍看着戒心很重,居然这么容易被忽悠,这么三两句好像真的相信自己是警察了,更加觉得有意思,思忖了一下,说:“你问对人了,这种事我虽然没怎么管过,但是我有同事常常遇到,我多少也听说过。”   “怎么说?“   “这种呢,得酌情,有的警察管,有的警察也管不了,搞不好还惹祸上身,尤其是那种得罪了人被整的,常规途径解决很难。“   任忍皱着眉毛继续挑葱花,问:“那该怎么办?”   “这种要以毒攻毒,你认识什么道上混的吗?得有人替你出面。“   “徐警官,不认识道上的人怎么——“话没说完,徐仲楷不知道为什么呛了一下,任忍下意识地抬头,正看见徐仲楷迅速扭头打喷嚏,一截粉丝从他鼻孔里飞出来。   任忍:……   徐仲楷飞快地在塑料抽纸盒里抽出两张纸捂住鼻子,对着他连连摆手,十分狼狈。也许是被自己逗乐了,徐仲楷居然还在笑,笑得一抖一抖的。   任忍愣了一下,忽然绷不住了,也跟着笑起来,大概是刚刚看到了对方最糗的样子,他也不再端着了,一连好几天的阴郁心情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低级趣味给一扫而光。他像被点了笑穴一样,被感染着笑,捂着嘴勉强维持着形象。   徐仲楷笑了一会已经过去了,差不多要停,看到对面的年轻人脸都笑得有点红了,任忍笑起来的时候不是那种拍桌子哈哈哈的,是无声的,遮掩着自己的表情,但是眉梢眼角神采飞扬,生动可爱。   徐仲楷说:“差不多行了。”   任忍点头,说:“不好意思啊。”   “你之前说那个赌债的事,你不如跟我详细说说?是你家的事吗?“   任忍抿着嘴犹豫了一下,说:“是。”   徐仲楷说:“要不这样吧,咱们交换个联系方式,你有情况咱们电话短信再联系。”   “你认识道上混的?”   徐仲楷心想,我家以前就是道上的啊,这有什么不认识的,于是说:“认识的。”   “你们警察跟道上的有联系,是不是不太好啊?”任忍纠结了一下,“会影响你吗?”   “那倒不会吧……不是也有污点证人吗?我们也是要跟这些线人联系的。”徐仲楷随口胡说八道。   任忍诚恳道:“那就先谢谢您。”   这顿饭吃完,任忍对徐仲楷的态度明显好转了很多。徐仲楷感觉自己像个道德楷模,快要被任忍供起来了。任忍的态度好跟那些逢迎拍马的又不一样,是一种特别真挚的尊重,你能感觉到你对他有所帮助之后,他简直要把一颗心捧出来给你看,告诉你他的感激。   徐仲楷的心境很微妙。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任忍这样子的人。   见过你穷你有理的,见过穷山恶水出刁民的,都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任忍的成长环境不太好,但是仍能保持这种品性真的很难得。   徐仲楷有了任忍的联系方式,也不再着急,不好没理由还一直在医院晃悠。干脆结完账就先走了。   来时路,去时路,是一样的,吃了一顿饭,想法却不太一样了。   无论是出于对任忍的同情,对任忍帮过自己的感谢,还是对任忍个人的欣赏,这些复杂的情绪都汇集成了一个念头:这孩子这样不爱笑未免可惜,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   徐仲楷看着车窗外一盏一盏飞过去的路灯,打电话给祝羽:“老祝,有桩闲事,我可能要管一管了。”   任忍本来就没接到什么工作,干脆跟工作室请假了半个月,只在医院照顾任洪文。任洪文病得其实不轻了,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只要有力气嚎就挣扎着不住院要回家,好像不要命了似的。   任忍也不理他,任由他哀嚎,该住院还是要住院。本来很担心住院费,结果问了才知道,徐仲楷之前帮忙垫了钱。任忍查了自己卡里的余额,现在逞强也没用,只好记着徐仲楷的人情,等着以后拿到钱了先还给他。   结果这天,病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任洪文早就远嫁的姐姐任洪芳,来看望任洪文,并且,来要房子。 第6章   任洪芳早就嫁到了外省,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刚出嫁的那几年还回来过几次,只是后来先是父母年迈有病相继去世,小弟任洪文又查出了血友病,家底都耗在这上面了。她丈夫劝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要管娘家的事,她又想到自己家确实是个无底洞,于是干脆渐渐断了往来。如今算起来,倒有十多年两不相问。   去年,任洪芳的丈夫不知道听了哪来的小道消息,信以为真,把一大半的储蓄都拿去炒股了,以为能发家,结果股价跌地妈都不认识,亏了一大笔。如今女儿要嫁人,任洪芳又舍不得女儿去婆家没面子,想着多给女儿留些钱,偏偏嫁妆底都被丈夫败掉了,思来想去,把脑筋打到了十多年没见面的弟弟身上。   任洪文住的老城区的房子,还没有拆迁,但是拆迁是迟早的,她已经打听过了,旧城区改造就在这一两年,那边离新市中心不远,想必是能赔一大笔钱的,就算不赔钱,换购一个新房子,她也应该有份,大不了让任洪文贴钱。任洪芳觉得父母过世的时候她还是回来奔过丧的,是尽了孝的,只是以前也是可怜这个得病的弟弟,所以没有太苛求钱财,她已经很仁厚了,父母的钱她可是一个子儿都没见着。按理说,肯定有她的份,就算钱不要了,家里的房子她总应该有一半的。她越想越有道理,干脆就动身回来,问问任洪文是不是这个理。   任忍坐在沙发上,姑姑和姑父坐在他对面,手里捧着热茶。他心里拿不准这两个人千里迢迢来这干嘛。总不至于是来看望任洪文的。   姑姑打量着这个旧房子,发现这十多年没回来,家具陈设真是一点没变,虽然收的还算整齐,但是墙上却有明显的白漆涂改的痕迹。房子虽然小,也有快70平,不知道拆迁能补偿多少。   “小忍现在在哪上学啊?”姑姑琢磨着问,她记得任忍今年大概快20岁,应该还在上学。   “不上学了。我爸身体不太好,得要人看着。”   “那在哪工作?“   “拍广告。”   “吃青春饭啊,你这种工作可不好,现在看着脸是能吃,不红的话以后老了,哪有收入。咱们普通人不能做白日梦,是不是。还是要脚踏实地。“   任忍家平时没有亲戚往来,今天难得听到有长辈对自己的职业指手画脚,居然觉得有一点新奇,于是说:“我就是当普通工作在做,没有想过红不红。”   任洪芳见他有回应,更来劲了,倾身向前道:“要听姑姑的,还是跟你小敏姐姐一样,考公务员,铁饭碗。”   任忍看了这微胖的女人一眼,说:“我高中就辍学了,考不了吧。”   任洪芳一脸的遗憾,又絮絮叨叨了一堆考公务员的好处,任忍听了半天才明白了,她也不是来指点人生的,她就是来炫耀自己女儿考上公务员的。于是也不言语了,只是顺着她的意思随便点点头,等着她说自己来这的本意。   话说到一半,姑父用膝盖碰碰说的起劲的女人,示意她直奔主题。   任洪芳于是喝口茶,正色道:“其实呢,姑姑来这主要还是有件事要谈,现在你们家是谁做主?你做主吗?”   “要看什么事,您先说。“   “我就当你做主跟你谈,你看,爷爷奶奶呢过世也不少年了,过世的时候留的些东西,反正都给你爸了,这些年因为你爸的病,老两口可是把钱全耗在你爸这,你凭良心说。当然我这个当姐的也不好说老人家偏心,我亲弟弟生病肯定要看是不是,所以我这些年也没有计较。我也帮你们想过了,其他的呢都好说,钱用掉的就算了,这个老房子拆迁,肯定有我们一份的。我也是从小在这长大的,我爸妈不可能不顾着我,就是走得急,没说明白我的那份。你说呢。“   说到房子的时候任忍就明白这两位神通所为何事了。只是心里觉得好笑,这些年了不闻不问,这边要拆迁的消息一传来,倒是立刻闻风而动了。真是无利不起早。   任忍说:“拆迁的消息也传了好几年了,现在也一直没相关的文件,暂时还说不准吧。”   姑姑立刻说:“这次是准的,你姑父有朋友在政府的,帮忙打听过了,最迟明年年底,肯定要开始安排了。”   “那我估计我们会选换购吧,不然我跟我爸也没地方住,姑姑说是不是?”   “那就按换购的房子的市价,至少贴一半的钱给我。“   任忍哑然失笑。他舔了舔嘴唇,入冬了,他嘴唇最近没有得到很好的护理,一直在吹风,已经裂了两个小口子了。   正沉默间,有人敲门了。   任忍起身一拉门,寒风先吹得人打了个寒颤,再定睛一看,门外站着的正是徐警官。   徐仲楷这小半个月没有来跟他碰面,就是在帮忙处理史文通的事。好在史文通这个人虽然爱美人,但更爱钱财,徐仲楷夸大了一番任忍对自己的恩情,又让利了两个进口影片的分成,史老板便表示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只是最后史老板对着他一副“我懂的,你不要找借口了”的表情让他分外不爽。也不知道这个老淫棍懂了个屁。   本来今天是没什么事,徐仲楷在家溜达来溜达去。除了最开始打过两次电话规规矩矩交代了赌债的一些事,任忍真是跟个闷葫芦似的完全没有动静。   我是想听你说有几个人来砸东西,分别长什么样的吗! 我特么不用知道那些!你不能说完这些再说说别的吗!   每次任忍恭敬地说:“徐警官那就拜托你了,我先挂了。”徐仲楷都很想说:“能不能再聊个十块钱的。”   但是徐仲楷自认为自己还是个比较端着的人,所以也不乐意一直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但是这边绷了两星期了任忍都毫无消息,他决定出门散个步,巧遇一下。于是开车从郊区的房子开了一个半小时,又堵车半小时,终于来到了这风景并不怎么样,花坛里的灌木丛都被踩秃了,果皮纸屑飘荡在风中的棚户区散步。果然,很巧地在任忍家门口遇到了任忍呢。   徐仲楷满意地想,我跟任忍小兄弟真的是很有缘啊,散着步都能遇到。   当然徐仲楷没有想到任忍家有客人。也就不觉得他们俩真没有缘分,都不能单独相处。   “这是?“徐仲楷问。   “我姑姑和姑父。“   “有客人啊。“任洪芳站起来,打量着进来的人。徐仲楷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相貌堂堂,举止有度。   “这是徐警官。“任忍一边介绍一边给徐仲楷让座。   “警官?来这有什么事啊?“任洪芳犹疑道。   “我爸欠了几百万赌债,正被人追杀呢。“任忍面无表情地说。   “啊?!”任洪芳和姑父同时叫道。   “被人砍伤了,所以住院了半个月还没出来,你们也知道他凝血不行。“任忍面无表情地给徐仲楷递了杯热水。   徐仲楷进屋以来眼观鼻,鼻观心,虽然没弄明白任忍在演哪出戏,但也没有拆台。   任忍看了他一眼,问道:“徐警官,凶手都找到了吗?”   徐仲楷正色道:“在我们公安干警的努力下,已经把这个地下赌博点给一网打尽了。伤害你父亲的嫌疑人也被控制住了。”   “那还好,那还好!”任洪芳缓了一口气,又问:“那赌债呢?”   姑父连忙插嘴道:“赌博可是国家禁止的!有欠条也不受法律保护,赌债肯定不能算数的啊!”   徐仲楷说:“是是是,我们肯定保障人民利益。”   任忍说:“实在不行就等我这个房子拆迁了,我就把补偿金拿去换赌债,反正我爸欠的钱,让他拿自己房子换。”   “那怎么能行。“任洪芳急切地问,“房产证该不会还在你爸名下吧?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放在赌徒名下啊?”   “我爸也不给我啊,“任忍笑了,“姑姑你来得倒是正好,我正愁他把房子给赌没了呢,你去跟我爸谈,能不能让他转户看你本事,我是不能做这种不孝子。”   最后没说出个所以然,任洪芳夫妇决定先回住的宾馆把行李拿到任洪文家里来,房子的事再商量。   把任洪芳夫妇送出门,任忍问道:“徐警官今天来有什么事?”   徐仲楷说:“我散步,正好走过来了,顺便看看。”   任忍:“你家住的挺近?”   徐仲楷:“挺近的,在鸣鹿湾大道。”   任忍:……   车程一个半小时,您散步过来真不容易。   徐仲楷问:“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啊?”   “等我爸这边好转能出院了,我就继续工作去。欠你的医药费,我暂时可能还不了,给你先写个欠条行吗?“   徐仲楷连连挥手,说:“不用不用。”   “你们警察也是吃死工资,你帮我垫了不少钱,家里嫂子肯定不高兴。我还是给你写一张。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任忍笑着从里屋拿出纸笔,趴在茶几上就开始写字。   徐仲楷连忙解释:“我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嫂子。”看见这少年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站着的时候正看见他雪白的脖子和头顶的发旋。看着看着,徐仲楷没忍住,上前想揉他头发。刚碰上任忍的头顶,任忍的手就下意识砸过来了,把他手打掉了。   “对不起啊,我不太喜欢人家碰我。“任忍反应过来自己手重了,有点歉意地说,然后又伏到桌子上继续写字。   徐仲楷觉得不太开心。   他环顾着这空荡荡的屋子,说:“你工作的话还住这么?”   “我爸情况好我就不住这,一般住工作室分的宿舍,我姑姑这几天要来我就只能先回宿舍了。给你。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徐仲楷也没细看就把欠条收进了口袋,说:“也不早了,不如一块吃晚饭?”   没等任忍开口,任忍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按了接听键,“嗯嗯”的答应着。   徐仲楷看到任忍的手机壳已经伤痕累累,看得出是个挺旧的手机了。正走神,任忍挂掉了电话,说:“我今天接到工作了,不能请你吃饭了,下次行吗?”   徐仲楷无奈道:“那你去哪,我顺路送你。”   任忍迅速裹了件大衣,戴上了口罩和鸭舌帽,跟着徐仲楷上了车。   任忍接到的是个急活,有个购物杂志内页本来定好的模特有事爽约了,只好赶紧找人来顶,负责人跟任忍合作过两次,对这个不爱说话,但挺敬业的男孩印象挺好,干脆直接打电话让他来救场。   徐仲楷把任忍送到了摄影棚,结果被拦住了,保安说是闲杂人等无法入内,只能等任忍进去了,自己悄悄打电话,等了一刻钟,副主编下来了。   “徐总,您好,久仰久仰,怎么到我们这小庙来了啊。”副主编心里也有点哔了狗,本来她都可以下班了,莫名其妙有人打电话说他们杂志社所属的集团大股东来了。她糊涂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何方神圣,只知道是大老板的大老板,战战兢兢就下来了。   徐仲楷心里也有点哔了狗,他没有想到这小破杂志社还跟他沾亲带故的。好像是他家投资的某个产业的附属集团的下属杂志社。他本来只是想找人看看能不能弄个通行证进去瞅瞅,结果搞得跟微服私访似的,让他压力也很大。   两分钟后,徐仲楷和副主编都表情复杂地从刚刚拦人的表情更复杂的保安面前走过去了。 第7章   走了几步之后,徐仲楷忽然想起来自己其实是徐警官啊!副主编一直跟着肯定露馅儿,立刻回头正色道:“我今天是因为私人原因才来这儿的,你就不用管我了,该下班就走吧。”   副主编心想,这是不是组织的考验?立刻抑扬顿挫地发誓说:“杂志社虽小,但也是一番事业,我热爱我的事业,今天本来就计划到处看看,我不急着走。”   徐仲楷:???   徐仲楷又暗示说:“你们主编都下班了,其他没什么任务的就该早点回去吧。”   副主编激动了,这一定是在暗示我如此敬业可以取代主编!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于是她诚恳地说:“主编他休息,我们不休息,大家全休息,如何能谋利?”   徐仲楷:……   他们俩在影棚面面相觑。   徐仲楷终于灵机一动,说:“其实是这样的,今天来拍照的那个任忍是我爱豆,我追星,今天来跟现场的,你差不多就走吧,真是私事。”   副主编内心冷漠地离开了:骗得了我?追个屁星,这年头包养都说得这么接地气了。   以上就是副主编为何一直是副主编的真实原因,在察言观色这方面,副主编相当业余。   徐仲楷以前不知道拍个照片也这么辛苦,他以为模特只要站在那摆姿势,噼里啪啦拍完就行,结果在这等了半小时,任忍居然还在化妆。徐仲楷倒是知道任忍长得很好看,这么好看的人,还要一层一层地刷粉,有必要吗!徐仲楷又不太高兴了。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反正霸总总是不高兴。   眼看到晚上七点了,任忍居然连口饭都没吃上,杂志社提供了盒饭,他上前一看,豆芽都蔫吧着,鸡蛋小得能当鹌鹑蛋它大表哥,特别于心不忍,任忍已经瘦的跟豆芽一样了,再吃豆芽都可以演干尸了。于是他坐在化妆间里,当机立断打电话给祝羽。   “你这会有空吗?”   “你说,什么事?”   “你能帮我订个外卖吗?要临江阁的。”   祝羽:……   祝羽很无奈地说:“临江阁不送外卖啊,你想吃自己直接去啊,或者让小王开车买了打包回来。”   徐仲楷很震惊:“我们难道不够有权有势吗?为什么临江阁不为我们送外卖?”   祝羽觉得此君多半有病,没好气地说:“有权有势个屁啊!能不能有点正经事再找我?我读完p?h?d不是为了给你打杂的啊,我是干正经事的,要谈生意的!你要是饿就下载个app,自己随便叫外卖。你又不是慈禧,穷讲究什么啊。”   徐仲楷觉得祝羽真是要反了,但是念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只能宽宏大量容忍他。   想来想去只能自己上了,徐仲楷端着手机折腾了半天终于成功地叫了外卖,而且点的最贵的那家。任忍小兄弟不会饿着了。徐总很满意。   这边任忍内心全是问号,他化妆的时候一向不爱睁眼睛,等到化眼妆的时候眼睛一闭一睁,徐仲楷居然一直没走,也不知道他跟来干什么,而且也不干正事,来了之后非常大爷地坐在化妆间里玩手机。   任忍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问他。   当天要拍的照片没什么主题,就是用在杂志内页作插图的,任忍根据摄影师要求换了好几次衣服,拿了各种小道具摆造型。   徐仲楷看着看着,默默掏出手机也跟着拍起来。   虽然任忍拍照片不喜欢笑,但是真的很好看啊。正感叹,手机振动起来,是送外卖的到了。   徐仲楷取了外卖拿到了影棚里一张闲置的桌子上,摆满了一桌海鲜。   摄影师一边拍片一边回头看,这位哥是谁啊?怎么莫名其妙在影棚好像要开饭似的啊?刚刚弄布景的时候仿佛看见副主编跟他一块,难道是副主编要给我们加餐吗?   徐仲楷微笑着对任忍的方向说:“我点了外卖,一起来吃?”   任忍正在补妆,问:“点的什么?”   “全是海鲜。闻起来很香。“   “啊,我海鲜过敏不能吃。“任忍遗憾道。   话音未落,摄影师笑起来:“我不过敏啊,我来吃。大家都歇一歇,一块来吃完夜宵再工作。”   于是浩浩荡荡七八个人都涌到了桌子旁边开始大快朵颐,没有一个人问这餐哪来的,谁点的,非常默契和自觉。   徐仲楷和任忍坐在遥远的灯光下。   徐仲楷心想,这个杂志社真是多半药丸。   任忍虽然不吃,但是也被这种热闹的氛围感染了,心情微妙地好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算起来他要是正常上学,估计现在也才大一大二的样子,现在正值寒假,也许也可以跟关系比较好的同学约出去,热热闹闹挤一桌,像那边的杂志社的工作人员一样一边吃,一边开着熟悉的玩笑。然后他想到,其实自己也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啊,真的是想太多。   他坐在高脚椅上,晃动着两只脚。感觉有一点小心酸,也有一种为别人的热闹而高兴的复杂情绪。   拍完这边的照片,徐仲楷又把任忍送回医院陪床了。任洪文情况不算太好,任忍心想,还是要尽快攒钱手术。他想自己的事情太入神,也就无暇想徐警官今天到底来干什么了。   只是不知道是他想挣钱的愿望太强烈还是真的要时来运转,没过两天,工作室的人居然给他接了一个固定的网综,是一个以美妆时尚节目叫《Queen Queen》,这年头口红都能分分钟爆款,可见女人的钱真的好赚。担任主持的是以暖男闻名的周景和以嘴无遮拦出名的女主持薛萱。任忍的角色跟花瓶差不多,偶尔接梗,偶尔互动就行。   钱不算多,勉强够任洪文平时的医药费,而且是稳定收入,每周录一次也不耽误接其他工作。   任忍没有经纪人,他自己也没有想火的意识,他进入这个行业就是因为他除了这个其他也不会,他只有一张脸,而圈子里其实也不缺这一张脸,小火靠捧,大火靠命,何况他也没什么资源,按以往的人生经验,他大概也没有这种命。   他为数不多的颜粉每天在他的微博下嗷嗷叫,听说他有固定节目了,都希望他能熬出头,有的时候他看到这些评论,心里却觉得很漠然。他感谢这些粉丝,却不理解这些粉丝为什么喜欢他。他甚至觉得这种喜欢其实挺廉价的。   网上的人不了解他,只是看了几张照片,就能把他脑补成一个完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或者一个为了红抱人大腿借机炒作的人,他觉得这些还挺无聊。议论也好,诽谤也罢,其实都不能伤害他。他已经麻木了,没有什么再能够让他无法接受了。   任洪芳没有跟任洪文谈妥房子的事,柿子挑软的捏,她又想跟任忍谈。任忍就一句话:“房子在我爸那,他同意,我就没话说。”   任洪芳背地里骂了不少次他心眼多,跟老子在这踢皮球,对外倒装起傻来。只是拆迁的文件还没下,她现在急也没有用,干脆跟丈夫先回去了,等拆迁的通知正式发了,他们再来。   徐仲楷最近比较忙。他们家江湖气比较重,包括他爷爷对他的教育都是带着点旧式的帮派的感觉,先兄弟,后利益。他从小家里条件不错,却活得很实在,甚至有点憨,后来去边境线做生意下手虽然狠,对自己人却是很仁厚,那几年没法将就物质条件,倒把他从小有点挑三拣四的毛病给治好了,当然生意场上他脑子还算灵光,祝羽做事能力在他之上,眼光却不如他独到狠辣,所以两个人回国以来配合也是很默契。   最近,祝羽觉得徐仲楷不太走心。   徐仲楷刚跟他参加完一个会议,两个人正吃晚饭。   “老祝啊,你说为什么任忍没有红?他长得比现在火的那几个男明星好看多了,又努力又肯吃苦。这种家庭能保持这样,真的不容易。”自从看了任忍详细的人生经历,徐仲楷闲聊的时候,总是莫名扯到任忍。   “你要是不拦着史文通,他没准就火了。”   “现在娱乐行业这么龌龊吗?不包养就不能火了?”   “你是不是加了粉丝滤镜啊?我看任忍除了长得好看,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你没看见他履历吗?光打架进警察局就两次,脾气不是一般的暴。”   “那也一定是正当防守。”徐仲楷很肯定,   祝羽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啊?赔了七百多万给史文通,除了你看上他我真是想不通你脑子进的什么水。”   “龌龊!祝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龌龊!”徐仲楷正气凛然,“我们之间,是那种关系吗?我欣赏任忍,我觉得这个小朋友不容易,我能力范围内,给他解决了一点麻烦而已。”   “那你能力范围内先赔我七百万好吗?”   “啧,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俗气?我没法跟你沟通。”徐仲楷喝了一大口柠檬水。   祝羽无语地吃了会饭,说:“小朋友戒心很重的,恐怕不是你想帮忙,他就愿意接受的。”   “没事,他现在以为我是为人民服务的徐警官呢?”   祝羽:???   祝羽放下筷子说:“你已经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从来没明说我是啊,是他自己误解的。”   “小朋友要是知道了,估计得跟你绝交。”   徐仲楷果然忧心忡忡,说:“我也担心这事暴露呢,得想办法留条后路。”   “所以你真的没有看上这个小朋友吗?不是,你还怕他绝交?知道你万贯家财不应该原谅你跟你做朋友吗?你要记住,穷逼炫富没有好下场,富豪装穷却能遇见真爱。“   “你不懂,任忍这个人,原则性强,要是他真发现我骗他,估计真的会不理我。我要想个办法。“徐仲楷嘀嘀咕咕的,最后他一拍桌子,说,“我要跟他迅速建立长期的契约关系!他是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应该不会违背契约的!”   “你要娶他缔结婚姻关系?还是弄个包养合约?”祝羽没反应过来。   徐仲楷义正言辞:“龌龊!我们是那种关系吗?我就是纯粹的欣赏他的品行!”然后他严肃地说:“我打算跟任忍拜把子,结为兄弟!”   祝羽一口水喷出来,说:“我现在发现我顶头上司是个脑残想跳槽还来得及吗?” 第8章   任洪文终于又要出院了。   任忍把医药费的单子拿去该报销的报销,整理了一下医保以外的花销,把账目记下来,打算等徐仲楷来找他的时候给他过目一下。   这次住院以后,任洪文老实了不少,等到渐渐好转能下床,也开始做一些小手工的活,就是那种将小亮片缝到贴布上的小作坊的活。任洪文年轻的时候手很灵巧,如今虽然视力大不如前,好在手还不抖,每天坐在靠窗的地方拿着针,只是怕戳破手指导致一直流血,所以手上戴满了顶针,缠了好几圈创可贴,做起事来倒不是很快了。   任忍也没指望他能赚多少钱。印象中从初中往后,任洪文就不怎么修理家电了,一方面是身体不好,一方面也是因为电视机也在淘汰换新,他没有精力去学新的技术,自然有些故障也修不起来了。如今他能不闹腾,找居委会的人帮忙接这种小作坊的手工活,每天赚的钱也勉强够自己一日三餐,任忍真的是谢天谢地。   好几次回家推门,他都看见任洪文神情疲惫而空洞,大腿上摞着许多布料。。   任忍想跟他说些什么,却总是开不了口。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任洪文从鬼门关前回来就知道姐姐来要房子,不知道受了哪门子打击,连带着跟任忍说话也不那么带刺了。他让任忍带他去配了一副老花眼镜,在柜台前摸摸索索,选了最便宜的那个。他戴上眼镜,才发现任忍付钱的背影瘦削挺拔,肩胛骨隔着冬衣都能看出来。   任忍不知道任洪文到底有没有转变,只是觉得冬天好像真的要过去了。他的工作,他爸爸的病,还有小软,熬过去都会好的。   他跟《Queen Queen》的周景没什么交情,跟薛萱关系还可以,节目里薛萱也常常cue他,有的时候是随口调戏他两句,有的时候是故意要他扮丑。当然这其实是为他好,他本来就没什么综艺感,也不爱抢话,只是兢兢业业诠释着背景板的作用。薛萱肯带他,是为他好。   有一集话题是给男朋友化妆,正是之前微博上的热点,节目组为了噱头,安排了男人给男人化美人妆,节目里当然就是周景给任忍化,为了搞笑效果,周景故意把任忍的眉毛化成了夸张的蜡笔小新似的眉毛,涂上了诡异的亮紫色眼影,腮红也刷了好几层,口红用了姨妈色,最后看起来又像猴子,又像如花。周景大概也不太熟练,化眼线的时候几次快戳到任忍的眼球,弄得任忍眼睛一直想流泪,结果又怕真流泪了,把妆弄花,一直强忍着往上看。   那一集任忍就带着这个如花似的妆一直站到了节目录完,到最后薛萱要他干脆表演一个媒婆的样子,他扭扭捏捏地跺了下脚,尴尬地不知道要怎么演。薛萱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调侃他绝色什么的。   节目录完,制片人让他留一下,在化妆间里没等他卸完妆骂他不顾节目效果,这时候还要什么偶像包袱,综艺综艺,要的就是放得开。   任忍一脸花花绿绿,认真点头,说下次知道了。   其实他还是不太知道。   这是他第一个综艺节目,他表现地不尽如人意,有些事情真的是再怎么能吃苦也做不到的。但他总觉得他也许可以再努力一点。   这期节目因为赶上了直男化妆的热点,居然被几个营销号截了一小段化妆时候的视频,小小地火了一把。   节目组尝到了让任忍扮丑的甜头,后来又做了一期关于牙齿美容方面的,让任忍玩游戏输了之后吃蒜末,任忍捏着鼻子吃掉了小半碗,辣的眼睛通红,晚上回去胃疼了一晚,一直呕吐。任洪文给他倒了杯热水,没有说话。结果这期他吃蒜末收视那一段也不错。   可见大多数观众还是低俗的,爱看这些让人出丑的内容。渐渐的,任忍在节目里的人设变成了一个出洋相的小美男。   十八线就是这样的,任忍不太把节目当真,让他干什么都行,只要有钱拿,他真没什么偶像包袱,只是实在闹腾不起来,看着有点端着。任忍不在意这些恶搞似的节目效果,他渐渐攒起来的粉丝却不太高兴了,尤其是他还不红的时候攒起来的粉丝,比较死忠,行动起来也更加偏激。   莫名其妙的,有一天他的粉丝开撕周景,说是这个老男人欺压后辈云云,还截了不少视频片段。周景在圈里主持也有十几年了,虽然不是最红的主持,但路人缘其实很不错,地位也不低,不少路人粉觉得完全是任忍的粉丝在碰瓷,尤其是这是节目效果,你情我愿的不知道作什么,又是一通混战。   粉丝行为,偶像买单,任忍再跟周景一块录节目的时候就尴尬了不少,虽然他们本来私下也没什么话。   周景大概是没怎么被脑残粉攻击过,不大高兴,几次都没有给任忍好脸色,只是跟自己的化妆师说:“有些人,还没红,人倒是有了红了的架子,仗着自己一张脸作三作四,不识抬举。”   任忍也知道他在指桑骂槐。委婉地表达过两次这是粉丝的个人行动,周景冷笑道:“反正好人都是你做了,你最无辜。呵,你不卖屁股能来我们这个节目?”   任忍没话说了,每次节目录完帮忙抬抬道具,对着栏目组里的谁都50度鞠躬,他有点怕丢了这个工作。他也不知道卖屁股的说法怎么来的,只当周景气没消,也就随他去了。   徐仲楷差不多每个月找他两次,他拿到工资就一笔一笔还。   徐仲楷的意思是不急着还,任忍不愿意,后来徐仲楷也不拦着了,因为他发现,如果任忍不每个月还钱,他好像没有理由跟任忍碰面。更惨的是,任忍要了他的账号,每个月直接把钱打到他账上,他真的没有理由跟任忍碰面了。   徐仲楷很忧愁。因为按这个进度,他跟任忍真的是没法拜把子。   干脆厚着脸皮得了空就来找任忍。   他帮任忍找了一个阿姨,每天去任忍家帮忙给任洪文做饭,也是顺便看任洪文会不会有突发情况。任忍的工作渐渐有点上正轨,确实需要这么个人照看他爸。然而花销却又要多一笔了。   他只好又把拍照的活接的更多。   徐仲楷心里想着给他介绍好一点的资源,却无从下手。只能悄悄打听怎么任忍的工作室对他这么不上心。签了艺人,又不帮忙谋划发展,这不是亏吗。   打听来,打听去,才知道,原来任忍之前又得罪过人。   任忍原先在模特公司的时候,有个同批进公司的妹子,本名袁婷,艺名袁紫曦,比任忍还小一岁,主要给少女杂志当模特。袁紫曦喜欢他,他却没有心思喜欢袁紫曦,每天昏昏沉沉就是要赚钱。   袁紫曦喜欢他的原因也特别奇怪,就是一次两个人一起拍广告,大冬天的又冷又困,袁紫曦一直在打哈欠,候场的时候任忍把自己的外套让给她了。她也不缺人跟她献殷勤,只是看见任忍清瘦的身影有一点微妙的情绪。她自己家条件也不是很好,也大概知道任忍家情况跟她家差不多,于是还多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慨。她一直看着任忍,任忍终于发现了她的目光,也转过头看她。   她知道自己眼睛好看,于是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看见任忍几次想开口没说出话,心里有一点小得意。   最后任忍说:“你要不要照一下镜子?”   她知道这个套路,前一天山芙集团的大公子范文宇追她的时候就用这种很老土的套路,问她要不要照镜子,然后告诉她,镜子里的人最美。   她有点骄傲地说:“不用。”   任忍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措辞说:“你眼角有脏东西。”   她愣了半天,最后反应过来匆匆拿出纸巾照镜子,觉得自己脸都丢光了。   这次丢完脸之后,袁紫曦反而喜欢上他了。少女的心思很迷。大概是见多了油腔滑调的,没见过这么耿直的。因为长得好看,所以心气比别人也高一点,那个时候年纪也小,她干干脆脆就拒绝了范文宇。还没来得及让任忍知道自己的心思,范文宇先找起了任忍的麻烦。女人是其次,面子问题最大。   任忍还没弄明白就被堵在巷子里,被人揪着头发按在墙边,脸颊被粗糙的墙面蹭破了一大片,他肚子被人用膝盖踢了好几下,回过神就开始还手,刚一拳挥过去,一个人就倒到了地上,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警察就来了,说他把人打得胃出血了。   这桩冤案最后稀里糊涂就了结了,任忍当年不过17岁,真的是任人揉搓,等到跳到了罗笑的工作室,他也不知道罗笑是范文宇的表妹。他从一个坑去了另一个坑,还未意识到差点永无出头之日。   徐仲楷想把任忍给签走,但是他的娱乐公司主要还是在投资电影,捧艺人这方面完全没有涉猎。偏偏任忍又以为他是警察,弄得他想开口给建议都很奇怪。   好在任忍与他逐渐熟悉起来,他打定了主意,等任忍再信任他一点,就和盘托出。拜把子当然是玩笑话,但是要培养出跟拜把子似的交情却不是玩笑话。他是真心实意,不知道哪根筋错了,非要跟这个小朋友有交集。他自己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反正他从小到大,想做成的事总会如意。   他以为在任忍这里,也是如此。 第9章   日子就这样平顺地过下去,次年开春之后,有一个电影想找任忍来试镜,虽然是三番的配角,但导演是名导,定下来的主演也是演技比较合格的,票房看着也能扛起来。对任忍这种新人来说,确实是很不错的机会。   罗笑工作室的经纪人朱明被人请过去吃了两顿饭,言辞之间暗示他任忍恐怕要有人捧了,让他心里有数放聪明点,免得日后得罪人。朱明是聪明人,在这个行业里浸淫快二十年了,一个小明星,有人捧和没人捧,是两番天地。任忍外在条件很不错,又肯吃哭,没有一些当红小鲜肉的臭脾气,有人愿意花钱捧他,他日后能红起来也未可知,没必要此刻树敌。所以新来的两个资源通通放行,让任忍去面试争取。   只是朱明旁敲侧击了半天,都没有打听到这个要捧任忍的是何方神圣。他也装作无意地问任忍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物,任忍回忆了半天摇头说没有,那个神情也不像是在作假。   虽然是小角色,但任忍很上心,电影是警匪片,他要争取的角色是反派毒贩子身边的小弟,看着一脸戾气,跟着大哥杀人如麻,最后却把贩毒的情报送出去了,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种复杂的角色一旦能演好是很吸粉的。   任忍干脆在试镜前把一些没必要的工作推掉了,在家里潜心看剧本。他们家的电脑还是非常旧的台式机,每次启动都哇哇响,他把许多经典的警匪片里卧底的表演都截出来看,写了好几页的心得。   “你倒做出这种用功的样子来了,”任洪文冷笑,“有那个空多接两个广告赚赚钱。”   话虽这样说,任洪文却每晚烧好一壶热水,倒进茶瓶里。然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床上睡觉。   任忍有起夜喝水的习惯。   徐仲楷打电话给任忍,寒暄了一番之后,徐仲楷说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   任忍本想拒绝,忽然想到自己下周要去试镜的电影是警匪片,而徐仲楷正好是刑警,也许可以从他的个人经验那里得到灵感,便答应了。   饭桌上。   任忍非常诚恳地抛出了一系列关于警察与犯罪团伙斗智斗勇的细节和问题。徐仲楷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好在徐仲楷非常善于编瞎话,随机应变道:“影视剧改编成分太多了,我们实际办案跟那个还是有很大出入的。”   “剧本肯定还是源于生活的,而且这次执笔的编剧是许一峰,他的剧本都是真实事件改编的,多了解一些你们行业的真相也能更好地揣摩人物啊。”   徐仲楷心里叫苦道:“我他妈不是警察啊!只是家里以前在道上混过,但我怎么跟你说?”不禁十分后悔为什么要骗人说自己是刑警了。   徐仲楷在心里把台词过了好几遍,才慢吞吞开口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多少讲点东西,给你一些启发吧。当然我要说的这个事吧,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以前在金三角待过,虽然我,我朋友!啊,我朋友他不贩毒,但是做生意难免有所接触,也是听说过一些事情的。”他斟酌再三,挑了几件事抹掉细节跟任忍讲了一下。   任忍听得很入迷,眼睛睁得圆圆的。   徐仲楷说:“有时候,正义和不正义不是绝对的,它没有一条分界线,没有明确的指标。都说杀手也有小学同学,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坏人。当卧底是要有理由的,我知道的绝大多数这种线人,真的没几个是为了所谓信仰,信仰不值钱,有饭吃才是正道。”   任忍点头。   不多久正事聊完,徐仲楷说:“你怎么吃这么少啊?”然后叹口气给任忍盛了一碗汤,说,“你当我是朋友吗?”   任忍接过汤碗,奇怪道:“当然是朋友。”   徐仲楷说:“那你把我当兄弟吗?”   任忍:“啊?”   徐仲楷说:“那你以后叫我大哥好了,我比你大十岁吧,你叫我哥也不亏。”   任忍:“啊??”   徐仲楷说:“既然我们已经是兄弟了,有句话还是想跟你说,我吧,认识一个朋友,在你们娱乐圈还有点名气,也带过几个艺人,你看你要不要到她那边去?”   任忍:“啊???”   徐仲楷的思维怎么这么跳脱?他一时也不知道回什么,尴尬道:“徐警官,认识的人真不少啊。”   徐仲楷不自然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说:“都是兄弟了,可就别叫我徐警官了吧。”   任忍安静地打量了徐仲楷几眼,最后笑了,说:“行,徐哥。”   徐仲楷才发现,任忍右脸颊有一个很小的酒窝,只是任忍平时不爱笑,偶尔笑起来也都是掩面,一直没注意。   吃完饭任忍就走了,他表示可以见一下徐仲楷认识的那位经纪人朋友,不过他现在身上还有合约,虽然违约金不多,但对他来说还是有点负担,跳不跳槽不一定。   徐仲楷明面上说好好好,你考虑,等任忍一走就打电话给了祝羽,说:“不行啊,他还有违约金啊,能不能这样,我们帮他赔一部分钱,但是明面上告诉他没有那么多钱,弄个假条款,这样他才好放心跳槽啊。”   祝羽说:“你已经色令智昏地这么明目张胆了?”   “我真的是欣赏任忍的人格魅力。”   “那你说说他哪里好。”   “长得好,腿又长又直。”然后徐仲楷忽然特别羞涩地说,“我今天才发现他有酒窝。”   祝羽:“你说的这他妈是人格魅力?你好好想想,你对任忍,究竟是什么想法。”   祝羽感觉徐仲楷现在就像一个在做小学数学题还下不了笔的人,身为读过phd的学霸,祝羽恨不得告诉他答案就是你看上人家了!但是徐仲楷这个一根筋愣是想不到。祝羽从来不知道,一个平时做事挺机灵的人,感情上可以迟钝到这个程度。   祝羽引导徐仲楷说:“你看,任忍最吸引你的地方,其实就是长得好看,其次吸引你的地方,就是他在这样的环境中,能保持这种脾气,很不容易,你结合一下,想想看,你同时欣赏另一个男人的外在和内在,这是什么?”   徐仲楷恍然大悟,说:“原来我不是真的想跟他做兄弟。”   祝羽:“你终于想明白了!”   徐仲楷诚恳道:“我是真的把他当爱豆了。我跟我侄女一样,开始追星了。”   祝羽立刻把电话挂了,决定再也不过问这人的感情生活,特么能把人急死。   徐仲楷想明白自己原来是任忍的小粉丝之后,觉得之前一片混沌的思路瞬间清明了不少。为什么这么在意任忍,为什么这么喜欢任忍的颜,因为他饭上爱豆了。他侄女徐昂今年十五岁,是个疯狂的追星狗,仗着反正零花钱多,已经是粉丝里的巨巨了,当然他也疼侄女,所以一向亲近,侄女追星常常跟这个叔叔说,稀奇的名词还要科普科普,有时候还要借徐仲楷走个后门跟明星合个影什么的。有了侄女这样的经验在前,徐仲楷真的是大彻大悟。   他明白了,他今年三十岁,他迟到的青春期来临了,他也要开始追星了。但是,怎么追星,他没有经验,他觉得恐怕需要厚着脸皮向侄女讨教,当然开头还是“我一个朋友”。   徐总朋友特别多。嗯。   徐昂听了徐仲楷一番掐头去尾的话,说:“所以你的朋友就是喜欢上了一个小明星?每天担心他资源不好,挨人欺负?”   徐仲楷说:“是的是的,我朋友挺想找熟人签这个小明星的。”   “叔,你朋友是大手啊!哎,羡慕你们成年人追星,我好想给我欧巴解约啊!可是我没人脉也没资本。”   徐仲楷说:“我朋友还喜欢那个小明星的长相,觉得他一定会红的。”   “这就跟生孩子似的,都觉得自家孩子好看,正常。总结起来,就是你朋友是那个小明星的颜饭和事业饭呗。”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朋友要问啥啊?”   “问怎么追星啊,我朋友,没追过星。”   “这很复杂,你答应给我弄Mix-6的演唱会门票,我就告诉你。”   徐仲楷说:“成交。”   从此,徐仲楷工作之余就常常在任忍的微博下面用小号水评论,出差的时候把任忍的节目都下到平板里,在飞机上笑得一脸傻样。但是任忍实在太18线了,真是分分钟就没东西可看了,任忍又找人帮忙给任忍介绍资源。当然他也知道圈子里风气不太好,不想给任忍添麻烦,招话柄,所以做得很隐蔽,给任忍争取的也都是他现阶段跳跳就能够得上的那种平台。   电影试镜很顺利,尤其是跟编剧聊天,任忍说了一些对角色的理解,编剧很满意,没什么波折就定下来了。只是电影是下半年才开机,任忍把9月往后的档期空下来了,发现手头除了一个固定的美妆综艺,好像没什么活了,虽然最近不急着花钱,但也太清闲了一些。他又有些不安起来。   他就像一只松鼠,要储备无数的松果,不然总是没有安全感。他吃过没钱的苦头,一旦没有钱,就像没有过冬存粮的松鼠,惴惴不安。正好又有一个综艺找上来。   最近两年真的是综艺大井喷,尤其是户外真人秀,国内没有综艺咖,一向都是从演员歌手里找人。眼下来找任忍的就是一个户外探险类真人秀。制片说是看上了任忍在节目里能吃苦。任忍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因为其他几个MC名气都比他大太多,这种咖位的搭配,按理说是怎么也轮不到他上节目的。但是好事到了眼前没有拒绝的道理,任忍就接了,疑虑也暂时压了下去。   没想到,这个节目让任忍,小火了一把。 第10章   任忍没有综艺感,但是他很能吃苦,在所有人都给自己加戏,不夸张毋宁死的真人秀里居然成了清流。   这个冒险类节目叫做《天亮以后》,有5个MC,每期节目都是把嘉宾放到他们完全不熟悉的野外,有一点类似荒野求生和大型密室脱逃的混合版。MC需要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同时找线索,一步步解密,获得更多的线索,最终指向终极任务,只有完成终极任务的人才能胜出并离开,剩下的人需要接受惩罚,比如跟蟒蛇共处一晚之类的。   由于是主打惊险真实,所以MC们录节目都很难顾上妆容,吃饭更是荒郊野岭的看见什么吃什么。   除了任忍,节目里还有一个刚火起来的女歌手柳絮,剩下的三个分别是影帝姜冕,演生活剧国民度很高的大叔张预和以反应机敏著称的主持人汪宁生。任忍和柳絮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新生代,剩下的都是三四十岁的老油条了。   任忍也知道自己口舌上并不是很出彩,玩梗出笑点有难度,MC里又有女孩子,必然是被照顾的,自己唯一能下功夫的地方就是好好做事。既然是冒险类真人秀,有人是智力担当,有人是搞笑担当,有人是卖萌担当,当然有人得是吃苦耐劳担当,不然在荒岛上根本无法生活。   由于是第一期录制,对环节不是很熟悉,五位嘉宾都是一起行动的。大概是没想到节目组居然来真的,完全不给供给,从早上徘徊到下午三点,一口饭没吃上的柳絮有些娇气,偏偏处于海岛,刚到傍晚就开始下阵雨,又淋雨淋得半死不活,柳絮的情绪崩溃了,在山洞躲雨的时候忽然就哭起来。   张预常常在电视剧里扮演小丈夫好爸爸,私底下也是挺平易近人的,觉得这女孩子不容易,便低声安慰她。姜冕还算沉得住气,只是情绪也有些低落,他们搜罗了一天,找到了节目组设置的一些宝箱,却解不开密码锁,毫无头绪。   汪宁生对着PD的镜头说:“找线索得放一边,首先还是要填肚子啊,这会雨这么大,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节目组太没人性了啊!看看我们小姑娘都哭成啥样了。”   姜冕站在山洞口探头往外看,说:“填肚子还是其次,这地方晚上有没有野兽?我下午好像看见有什么动物的脚印了。”   柳絮听到更崩溃了。   任忍蹲在姜冕旁边,看着雨好像有些小了,起身说:“要不这样,我出去给大家找吃的吧,这会雨小了不少,趁天还没黑,我记得我之前远远看见了有椰树,也许可以摘一些。不然再过两小时天完全黑了,就完全找不到食物了。”   姜冕不喜欢受人领导,总觉得任忍是不是在抢戏,立刻打断道:“那听我安排,任忍出去找吃的,宁生和我来把这个山洞改造一下,不然晚上起风得冻死,预哥想办法在洞里搭帐篷,柳絮把眼泪擦擦,看看洞里有没有干树枝什么的,收集起来,晚上点火取暖。”   其他人点点头,任忍看了姜冕一眼,披上雨衣就冲进了树林里。这会雨倒不大,但是气温很低,任忍冻得有些腿抖。一路回忆自己之前到底在哪里远远看见有椰树,结果居然有意外惊喜。找路的过程中PD脚下一滑,任忍下意识地扶了一下,结果自己摔了,站起来拍拍一屁股的泥浆。   PD担心地问:“没事吧?”   任忍摇头,说:“你机器贵,摔坏了不行。”   PD查看了下镜头,说:“还是安全第一。”   任忍一边点头一边往周边看,居然意外发现了有一棵小树苗附近的土颜色跟本地土不一样,扒了几把是松动的,一看就是刚种上的,任忍干脆把整棵树拔起来,找到了下面有一个隐藏宝盒,由于藏得隐蔽,考虑到难度,节目组没有设置密码锁,里面是一张写着坐标的纸。   任忍把小树苗又栽种回去,发现一手的泥,皱眉拍了半天,最后无奈放弃。对着指南针开始找那个地方。途中果然遇到了之前远远看见的椰子树。只是椰子实在太高了。任忍回头跟PD说:“你退后一点,小心别被椰子打到。”然后捡了根挺粗的树枝就爬上去了。此时雨已经渐渐停了。冷风往袖子里钻,任忍打了个寒颤。虽然穿着雨衣,但裤子因为要抱着树已经湿透了。   费劲千辛万苦才砸下三颗椰子。任忍从树干上滑下来,把东西收进自己的背囊。一言不发打算往前走。   PD有点着急地暗示说:“任老师,你话有点少啊,后期不太好剪辑会没镜头的,你这会摘到椰子,要不要分享一下心情?”   任忍楞了一下,抿嘴笑了,很简洁地说:“就挺高兴的。”   PD:……   任忍想了想,补充道:“拿到线索,也很高兴。”说完他就背着三个椰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PD替后期无奈。   新地标里不仅有一个填数字的格子纸,看起来缺的几个正是之前开不了的宝箱的密码,还有好几个肉罐头,剧情提示的纸上写着“这是之前遇到风浪的船上掉下来的食物,被海浪冲到了这里”。   任忍一把抱住了整个箱子,走了两步,说:“我好像忘了看保质期,这东西是多久以前的人留下来的啊,不会变质吧?”   PD愣了一下说:“那个剧情设置是导演组编的,罐头是前天才埋的,应该不会变质吧……”   任忍也愣了,说:“你怎么这么实诚地说出来了啊……”   由于食物的到来,大伙都提起精神了,尤其是有了解密的新线索,更是觉得充满希望。任忍不在的时候,另外几个人找了带叶子的树枝把洞口遮了个七七八八,虽然火一直没升起来,但晚上落脚的地方是没有问题了。   大家想办法把椰子劈开每人喝了几口。发现野生椰子又酸又涩,一时间真是难以下咽。姜冕嘲讽说:“白忙活了,这也太酸了,根本吃不了。”   任忍把罐头摊开,说:“我觉得也不是很酸,几位老师和柳絮吃这个罐头吧,我吃椰子。”   他这么说主要也是考虑到张预都奔五了,汪宁生也快四十了,又看着偏瘦,中年人这么挨饿恐怕不好,何况是前辈,柳絮又是女孩子,出于绅士风度,总不能跟女孩子抢吃的。偏偏节目组给的罐头勉勉强强也就够三四个人吃,他想了想,自己以前也常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干脆少吃一点也无所谓。当然他也想到,这么做在镜头里还是刷好感度的,自己也不亏。   张预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么瘦,怎么能不吃?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顿顿要三海碗。”   任忍用积攒的干净雨水迅速抹了把脸,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笑着推辞说真不饿,然后抱着两个椰子,坐到角落里开始喝汁水了。   他脸上一点纠结的表情也没有,就是安安静静的,一口一口抿。   海风一直吹到洞口,他黑色的额发在风中微动。   这期节目因为有姜冕,汪宁生还有最近人气爆表的柳絮,本来关注度就高,第一期把MC玩得团团转,正合观众的刁钻口味。节目组还在考虑是不是要买个热搜,顺势炒作一下,”任忍“这两个字倒上了热搜榜。   大约是因为柳絮第一期精神状态不佳,一向气质出尘的姜冕也有些狼狈,任忍干干净净斯斯文文坐在海风中的样子一下子击中了不少颜狗的心。   节目组的剪辑团队经验丰富,发现任忍话不多之后,开会找亮点,想用花字做一个简单的人设,干脆就做了”耿直boy“的设定,剪辑上也把任忍的形象往一个话不多,开口就让人跪,但是不怕吃苦最有团魂的方向上靠拢。   工作室联系营销号,趁机捆绑了一下任忍和耿直美少年的词条,任忍的路人粉看着就涨起来了。微博粉丝几乎按照几何倍数增长,短短几天就从原来的小十万涨到了一百多万粉。这个增速,最近几年都没有过。   任忍知道这其实算是小火了一把。他心里倒没什么感觉,此时他已经录制了四五期节目了,第一期还是一个月前录制的。他今天约了徐仲楷口中的经纪人好友Melody见面。   而徐仲楷,今天也有约。他爷爷帮他安排了相亲,相亲对象是根正苗红红三代的一个姑娘。   徐仲楷对于相亲有一点反感,说不上为什么,他不是很想跟人恋爱结婚。但是想到其实见个面也无所谓,没必要驳人面子,他才勉勉强强来赴宴了。   饭吃得差不多了,妹子含羞带怯对他十分满意,娇滴滴地问道:“咱们吃晚饭去做什么?”   徐仲楷想了想,说:“我今天下午有一些个人安排。”   妹子愣了,问:“那我方便参加吗?”   徐仲楷用纸巾优雅地擦擦嘴,说:“可以的,你一定觉得超有意思!”   徐仲楷把她带到了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妹子欲说还休道:“这……会不会不太好啊?有点急了吧……我没想到你是带我回你家啊。”   徐仲楷:???   徐仲楷说:“我确实有一点急,但是希望你体谅,我为什么急。等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你一定觉得不负此行!”   妹子脸瞬间高原红了。   然后他们俩看了一下午任忍的真人秀节目。   嗯,看完全集,徐仲楷还专门找了cut,后来还点开了拜托真人秀制作团队给他的未播放的一些镜头合集。   徐仲楷忧伤地说:“我这两天全在出差,根本没赶上《天亮以后》的首播,好不容易今天有空,我爷爷还让我请你吃饭,还好你人真贴心,愿意来跟我一块看这个节目,不然我今天晚上可就要熬夜看了。”   妹子内心哔了狗。   徐仲楷又诚恳地开始安利起任忍,说:“任忍我认识的!我们还吃过好几次饭!他本人比电视上好看更多!我给你看我拍的他!哎呀,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你有没有关注他微博啊?快去FO一下啊!我还有他电话呢,你想不想亲耳听他说话呀?”言语之间非常得意。   妹子内心毫无波动并且完全不想笑。   这年头,好看的男人怎么都gay里gay气的。 第11章   Melody之前带过两个国际影后,都是殿堂级的前辈,两个影后婚后就处于半隐退状态,她近两年已经不怎么出山了。她带男明星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人脉地位都有,想必也不会太差,而且Melody自己家境优越,事业全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所以对艺人也不苛刻,也不爱搅和乱七八糟的事,是经纪人里风评比较好的。这也是徐仲楷找上她的主要原因。   有才的人总有点恃才傲物的小毛病。Melody这些年带的艺人少,也是因为她特别爱讲眼缘。   她给任忍各方面打分,觉得他外在条件遥遥领先,唱跳演技却都平平,虽然这年头圈子里只看脸,但她一向是有些不屑于这种纯靠脸吃饭的,也不是长久计。先前带的两个影后,都是有天分的,任忍这方面暂时看不出来,不知道正儿八经学一学会如何。有人捧,是好事,但是能捧几时却是未知。圈子里,好的时候摘星摘月亮恨不得掏心掏肺的也有,一旦断了,找人泼脏水非把你弄下神坛的也不少。所以她得知徐仲楷想捧的时候,就把这一点归类成减分项了。肯吃苦,这一点Melody欣赏,但是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任忍的工作室给他定的人设,现在是个小鲜肉都是敬业谦虚,高烧365度还坚持云云,算不得真。   基本来说,Melody对任忍兴趣不大,出于情面才来跟任忍聊聊的。   “你自己大概有怎么样一个规划和目标呢?”   任忍看着对面妆容精致的中年女性,喝了几口白开水,斟酌道:“其实我并没有规划,短期内就是以赚钱为主要目的吧,长期没想过。”   这番话有些直白过头了,Melody有些吃惊。   任忍笑了一下,说:“从工作室跳槽也不是我本人的意愿,只是徐哥嘱咐我务必跟您见面,我才来的。”   Melody说:“你们这种小花工作室,捞快钱还可以,但从长远看,对发展没什么好处。何况,我看了你签约这两年的作品和资源,工作室几乎没管你,你留下来未必合适。”   “我现在连解约的钱都没有,留不留下也不是我说了算吧。”   任忍抿嘴的时候右脸颊的小酒窝分外明显。   Melody深深地看了这个年轻人好几眼,像是摸不透他到底什么意思。见过太多虚与委蛇的,偶然遇到这种开口全是大实话的,竟然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而且她没有弄明白他跟徐仲楷到底什么关系。   她跟徐仲楷算不上熟悉,也知道徐家的娱乐投资产业根基深厚,而且这还不是他们家主业。按她本来的想法,任忍这种十八线的小明星,大概是跟徐仲楷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包养也好,情人也罢。不然没道理徐仲楷非要这么找关系要她来带。   但是任忍太坦荡荡,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如果是违约金的话,我觉得你不用担心,未来发展更好的话,一个代言就全回来了,这些违约金都不算什么的,就当是交学费了,你说是不是?”   “我自认是没什么天分的那一种,也不敢奢求以后怎么样,只是眼下有什么工作都做好而已。说实话,对于大红大紫,我真的没想法。做综艺,上真人秀,都只是在赚钱啊。”   Melody嗤笑了一声,说:“真实诚,也真可爱。我听说你下半年接了电影?这样吧,到时候看你这个电影的表现如何,如果我觉得孺子可教,也诚心邀请你跟我合作,我还没有带过男明星,甚至都没见过你这样的,的确是个挑战,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她说这话,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她觉得圈子里像任忍这种人不多见,谁不是千年妖怪修成精?难得遇到一个一无所求的,吃相赤裸裸的。一方面她有心卖徐仲楷一个人情。但是她对任忍的演技等等,并没有多少期望,抛掉徐仲楷这层关系,她其实不一定看得上任忍,索性把难题扔给任忍,既然他本来也不是很想跳槽,干脆大家都再彼此观察观察,没几个月任忍就要进组了,到时候再说。   Melody和任忍约在了一个挺有名的私房菜馆,聊完两个人在门口告别,任忍答应Melody之后再联系。如今任忍也有了一些知名度,在街上乱逛还是有被认出来的风险。但是工作室没有给他配车和司机,更惨的是,他去年才成年,其实还没有学驾驶,也许还要抽空先拿到驾照。任忍算来算去,年底也许就能有一些积蓄了,可以买一辆将就着。好的保姆车都要上几百万,他现在是既没钱也没必要,但是没有车,日常出行也太不方便了。   刚用打车软件叫了辆车在等,一回头看见徐仲楷和一个年轻的女孩也从私房菜馆里走出来了。只是他们一出来,早有门童把徐仲楷的车开出来等着了,两个人立刻上了车,没注意到他。   刚刚这是……徐仲楷女朋友吗?   任忍后知后觉地想,徐仲楷难道还是官二代吗?他今天开的车跟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算算已经是第三辆了。不是说反腐很严?刑警这么嚣张真的可以吗?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明白了最近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前一段时间以来,徐仲楷隔三差五就会来找他,不找他也会发个短信问候,最近几天整个人倒销声匿迹了。   原来是有女朋友了啊。任忍有点落寞地想。   好像习惯了一个人经常神出鬼没之后,对于他的离开就更加难以接受。如果不想失望,一开始就不能报以期待。   任忍小时候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一个乞丐每天接受一个富人的施舍,富人会给他一些零钱和食物,后来有一天富人不再给了,乞丐非常怨恨他,大骂他没有良心。   任忍不想因为徐仲楷帮过自己很多次忙就渐渐贪心起来,变成忘恩负义的乞丐。   只是,真的很少遇到这样的人,对自己一直施以援手,所以好像更加放不开了。   任忍戴着口罩坐在车里,好在现在雾霾天严重,平时戴口罩也不显得突兀了。他一边听司机一直巴拉巴拉抱怨空气质量太差,一边百无聊赖地点开自己的微博。   他的微博基本是工作室统一管理,当然自己也能登陆,偶尔也可以发发自拍。他早就设置了消息不提醒,所以一直也没啥感觉,但是今天一打开,因为消息提示太多,居然卡了。退出又重点开,还是闪退。   任忍放弃了看微博,开始看着窗外。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几眼,说:“小伙子你长得倒是蛮灵的哦!可以去当明星!”   任忍提起精神敷衍道:“是吗?”   司机得意洋洋:“我不是跟你吹,我以前拉过好几个大明星,从机场拉的!当明星好啊,前呼后拥,跟皇帝似的!你看看普通人,辛苦一辈子能买一套房吗?明星哦,只要参加一个剪彩,嘿,首付就到手了。”   任忍说:“是啊,来钱快啊。”   他的眼神空空,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任洪文这段时间病情稳定,也不作妖。   任忍回到家的时候吃惊地发现,任洪文居然还做了鸡汤。   “我拜托张兰从菜市场买的。你最近不是胃不好?”任洪文一边给自己捏腿,一边说。   任忍说不清自己的什么心情。这些年,任洪文也有过这样温情的时刻,只是从他辍学之后再也没见到过,他有点不习惯。   “我还放了山药,不知道鸡汤里放山药会不会难吃。”任洪文看着任忍到外面的厨房洗了两个碗进来,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挺喜欢吃山药的。”   任忍没有说话,他其实不是很饿,跟Melody已经吃过饭了,而且他也记得自己不喜欢吃山药,但是他还是想再喝点汤。   任忍问:“钱还够用吗?”   “够……“   “你再等等,等身体恢复好一点,明年我带你去做换关节的手术。我今年攒的钱,应该还挺够用的。”   “我不着急,我这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任洪文迟疑了一会,说:“你还是置办些衣服吧,我听说你们出席一些活动都要自己带衣服的,你买两件贵的。不要被人笑话。”   任忍觉得汤有些淡,但是他没说,只是低头慢慢吃,说:“衣服工作室可以借,而且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多活动要参加。你不用操这个心,顾好你自己就行。”   任洪文没吭声,他手上缠着的创可贴和戴的顶针没有摘下来,搓了一把自己的脸。他的脸色有着病色和皱纹。   “我记得你小时候还说要当医生,要是你当时继续上学,现在应该能考上医学院了吧。”   任忍把碗重重地放下,说:“你受了哪门子刺激?今天在这回忆往昔?”   任洪文没回话,看了他一会,忽然说:“你太瘦了啊。”   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对话了。仿佛回到这种熟悉的带着敌意的氛围里,才让任忍有了安全感。   晚上任忍辗转难眠。   他对任洪文是有怨恨的,怨恨之余也有怜悯。任洪文晚上成夜成夜地睡不着,在隔壁房间闷声哭和痛的呻吟,全刻在他脑子里。   他没有办法抛下任洪文。再讨厌,再受不了,他总会想,这是爸爸啊,虽然他已经很久不当面叫他爸爸了。   他在做辍学的决定之前,曾经半夜绕着城市的中环走了一圈,走到天亮,脚上磨了三个水泡。他想,我干脆跑吧,我随便去哪里,我养活我自己,然后再想办法继续上学。但是他知道不可能,除非他躲躲藏藏一辈子,不然他一用身份证,就能被找到。任洪文最恨背叛,可能会杀了他。   这个夜晚,他茫茫然地想了很多,手机响了还不知道。   后知后觉地接听,是夏亚,听起来像是喝大了,哭嚎着说:“任忍!我们俩交往吧!我们俩在一起吧!”   任忍说:“你在哪?”   那边的人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回:“我在家里,你能来吗?” 第12章   夏亚在家喝得烂醉如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再混着一口酒。   任忍敲门之后,他几乎开完门就爬回去了,没回到沙发上,先抱着垃圾桶吐了许多酒水。   任忍说:“你这算怎么回事?”   夏亚哆哆嗦嗦地从面纸盒子里抽纸,不耐烦地抽走了一大半,说:“我失恋了。那个王八蛋劈腿了。”   任忍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劈腿,至于吗?”   夏亚声音嘶哑地说:“不一样,这次不光劈腿,他妈还卷了我的钱跑了!”   任忍给夏亚倒了杯水,说:“你报警了吗?”   夏亚摇头,说:“我一报警,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同性恋了,以后还怎么混。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圈子,卖腐可以,出柜必死吗?”   “那你跟我发什么神经?“   夏亚说:“对不起,我只是……也没有别的朋友了。也不是因为把我钱卷了,我大头都拿去投资了,其实也没多少。我就是挺讨厌这种感觉的。”   夏亚把头仰着,直愣愣地盯着吊灯。然后他说:“其实我们俩蛮合适的啊。”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这叫合适?“   “不喜欢,才合适啊,“夏亚抹了一把眼泪,说:“你不喜欢男的吗?”   任忍看了他一眼,说:“不喜欢。我对男的有生理性厌恶。”   夏亚也回头看他,说:“话别说太早。我gay达很准的。”   任忍坐了一会,起身道:“我早上还有通告,也不能跟你待很久,之后要是有合适的机会我介绍给你。钱,总会赚回来的。诶,我有个朋友,是警察,我可以帮你问问有没有其他渠道能追回钱。”   夏亚忽然说:“我觉得特别对不起庄非。”   庄非是他的经纪人。夏亚曾经一心想掰弯他,没成功,gay爱上直男,情况太惨烈了。夏亚自己也不愿意再回忆。只是后来庄非还是答应继续做他经纪人,毕竟模特圈子乱,还是自己人一块工作方便。夏亚开始找各种男朋友,来刺激庄非,让庄非收烂摊子。 他特别喜欢看庄非给他用遮瑕笔遮掉一些吻痕的时候,他有报复的快感。   但其实是没有用的。   庄非又不喜欢他,只是在作践自己。   任忍刚进公司的时候,夏亚故意跟庄非说:“哇,公司今天新来了一个小家伙,长得跟神仙下凡似的,好喜欢啊。”   庄非不置可否。   夏亚就更加刻意地跟任忍套近乎,拍照的时候讲讲黄段子,在公司食堂遇到就揽着任忍要一起吃饭,拍合照发微博。任忍能躲则躲,发现躲不掉之后干脆把夏亚摁在地上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打完之后,夏亚老实了。不仅老实了,还完全不记仇,热情地给任忍介绍资源。   任忍那个时候觉得夏亚简直脑子有病。   夏亚吊儿郎当地说:“你打了我一顿,我也没跟你计较啊,你这么小气干嘛,买卖不成仁义在,爱情不成友情在。”   任忍说:“你本来就不想成吧?”   夏亚愣了一下,说:“怎么会?”   夏亚一直没跟任忍说,其实他曾经跟庄非告白,庄非听完就把他给打了,说他恶心。那天任忍忍无可忍地打他,他莫名地又想起了庄非。他永远能原谅庄非。   徐仲楷今天超高兴。小朋友说有事想问他。   然而他在国外,不能见面。只能回任忍说晚上可以视频。   徐仲楷忧伤地跟祝羽说:“我有一点想退休。”   祝羽:???你才三十岁,退什么休?   徐仲楷说:“人赚钱,不是为了被金钱奴隶的。我感觉我现在被金钱奴隶了,做事都没有自由。”   祝羽说:“你要什么自由?看视频的自由吗?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上周行业会议上你偷偷摸摸在用手机看任忍的动图。”   徐仲楷说:“我那个图还没有删!你要不要看?”   祝羽:“那还是不了,我只喜欢大波女演员。”   徐仲楷又问:“你微博有没有关注任忍啊?有没有小号啊?全给我关注上!”   祝羽把鹅肝捣地稀巴烂,说:“你这么想给他涨粉,你去买粉丝啊!我特么这一个微博关注有屁用。”   徐仲楷严肃地说:“任忍不是这种弄虚作假的人。我们得要真心实意的关注的粉丝。”   祝羽黑人问号:“那你看我现在是真心实意关注的粉丝吗?不是您老一天天叨逼叨逼的要我关注的吗?”   徐仲楷说:“主要还是为了你的精神文明建设。关注任忍,老哥很稳。”   饭吃完,徐仲楷说:“我追了任忍的真人秀,哎,不想让他上这个节目,他还是应该去上那种做菜的节目,坐那好吃好喝就行。这个太辛苦了。”   祝羽举着刀叉说:“你再跟我哔哔任忍试试?”   徐仲楷用手做了个把嘴上的拉链锁上的动作。   祝羽说:“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公司业务吧。”   徐仲楷指指嘴巴,示意自己现在不能说话。   祝羽翻白眼:“这个时候你就张嘴哔哔好吗?”   徐仲楷点头:“公司业务啊,我有个想法,但是还处于不太成熟的阶段,可能需要跟合作方共同的努力,才能在未来三年内初步实现。”   祝羽很感兴趣,说:“听起来还是个大型企划啊,你说说看。”   “我觉得我们可以清算一下,名下究竟有多少个品牌,有多少需要营销的产品。“   “嗯嗯,继续。“祝羽边吃边说。   “然后看看,有哪些能找任忍代言。毕竟他现在吧,应该不够格代言我们的东西啊。还是要等他再红一点,诶——你去哪?“   祝羽头也没回地说:“我去隔壁桌吃饭,你别跟过来。”   徐仲楷第一次跟任忍视频,心里还有点紧张兴奋。他换了好几身衣服,想要体现自己是百忙之中带着一丝闲暇,专业之中带着一份惬意,精英之中带着一种亲切。   这种复杂的风格不太好表现。最终他选择了在睡衣外面套上风衣。   任忍看傻了眼,说:“徐哥,你那边很冷吗?”   徐仲楷笑得十分憨厚,像是炕上取暖的农民伯伯。   任忍穿着一件明黄色的休闲衫,衬得肤色特别白。连视频渣画质都能看到他脖子上的筋。   徐仲楷忍不住截了好几张图。   好想摸他脖子是怎么回事啊。   任忍说他有个朋友,钱被人卷跑了,大概卷了两百多万,但是想低调地追回,问有没有办法。   徐仲楷觉得任忍可能把自己当成专业要债的了。心塞之余还是说可以帮忙,让他把他朋友的联系方式给自己。   说完事任忍就把视频挂了。说实话呢,任忍都不明白为什么徐仲楷非要视频……两个大男人视频太怪异了。   徐仲楷一边看刚刚截的图,一边想,这次回国一定要跟任忍说明白了。自己不是警察这事,越瞒越糟糕。以后给自己介绍一堆追债的生意怎么弄。   正想着,徐仲楷的爷爷打电话来了,开门见山就问上次相亲的姑娘怎么样。   徐仲楷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姑娘什么样,只好说:“我跟她不合适,我们俩兴趣爱好不一样。”   爷爷说:“兴趣爱好,跟朋友一样就行了,老婆不用都一样。”   “但是她不尊重我目前做的事,嗤之以鼻。”   爷爷很不解:“咱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她有什么不尊重的?”   徐仲楷心想,是啊,追爱豆这种事很正经的,也不知道那天妹子走的时候为什么甩脸色。女人真复杂。   想了想,徐仲楷补充说:“总之是不太合适,您还是替我回绝了吧。我还小呢,不着急。”   徐振堂说:“你小个屁!”   徐仲楷一直想把娱乐产业再做大一点,能出席的活动都在出席。只是任忍没有看新闻的习惯,这些活动也并不如明星机场街拍惹人注意,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被撞破。   直到六月初的电影节。   本来任忍是没有出席资格的,他觉得自己一没作品,二没名气,但是Melody居然给他弄到了邀请函。   Melody说:“人气捂着当然看不出。你觉得你自己不算红,你去红毯上走两圈就有数了。就当去玩玩,反正你最近也没别的工作。”   任忍觉得确实没必要浪费别人一番好意,只犹豫道:“其实去也可以,只是我没有合适的红毯礼服。”   Melody说:“我帮你借一件,这不是问题。”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得知任忍要去,录节目时对他颇有好感的张预说:“今年电影节也邀请了我做开奖嘉宾,我正愁找不到女伴呢,不如我们俩一块走红毯得了。”   任忍当然没意见。   六月初已经渐渐热起来,红毯布置在S市江边,江风有点大。   工作人员在那边交代:“张老师,任忍,差不多到你们上了,中间到主持人签个名,有几句简单的访谈,然后就继续走,拐弯处有工作人员带你们进会场。”   任忍还没听明白,张预一拍他肩膀,说:“小子,咱们上了,记得笑。”   任忍抿出一个小酒窝,跟着张预一路走,好在他走路姿势好看,也看不出多紧张。   本来在签名版那还有些担心,是不是没有人能认出来,下面记者居然都记得他,喊他名字要他看镜头。   任忍觉得自己笑得脸颊都僵硬地抖动了。   外场主持人开玩笑问:“张预老师这次带着小鲜肉走有没有压力啊?”   张预很大方地揽着任忍的肩,说:“谁没有年轻过,是吧?我觉得我们俩颜值也差不多嘛!”   有记者问任忍是不是有拍电影的打算,任忍点头,说:“项目在运作中,下半年进组。”   等到差不多问好了再往内场走的时候,任忍手心全是汗了。   他们在完全开场前有一个大厅,可以吃些酒水小蛋糕,供圈里人寒暄聊天。张预进去之后就被一群老朋友迎走了。   任忍百无聊赖地在小点心碟子旁边站着。   忽然一只手拍上他的肩,是史文通。 第13章   史文通诞着脸,举着一杯酒说:“任公子,咱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任忍皱着眉头,有些厌恶地后退了一步,摆脱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狗爪,冷声道:“托您洪福,没死呢。”   “你看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想必是攀上高枝,嫌弃起我们这种老东西了?”史文通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也是啊,给谁卖屁股不是卖,要我选也选徐老板啊,比我这种半边身子入土的可有前途多了,何况他长得还俊。”   任忍没听明白哪来的徐老板,只当他在说胡话,不卑不亢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是我命不比你值钱,你要是嘴里总这么不干净,我豁出命也未可知。”   史文通看这少年嘴里放着狠话,眼神狠厉,站姿挺拔,手指尖却有些抖,倒有些惊讶地笑了。   穿鞋的怕光脚的。他打个哈哈就走了,心里却嘲讽起任忍,觉得他是一朝得宠,有人撑腰,才敢这么语出狂言。徐仲楷现在看着是要捧他,难道还一辈子捧他?新鲜劲过去了,日后就要摔下来,且看自己怎么作弄他,还怕任忍这小东西不求饶吗。   任忍嘴上说出这番话,心里却不是完全不害怕的。   他对这个世界有一股恶意,有的时候,那种绝望愤怒到头的时候,要是有人递来一把刀,他会毫不犹豫地释放自己的恶意。他的底线只是一根轻飘飘的皮筋,在快拉到极点的时候,总有人把他拉回来,居委会里嘴上抱怨却时常照应的阿姨们,一个劲给他介绍资源的夏亚,一面之缘后屡次施以援手的徐仲楷,需要他赚钱的小软,还有偶尔的山药鸡汤……是这些拉住了他,让他在那跟皮筋要断裂的时刻松口气缓一缓。   他对世界有恶意。但是他释放恶意的时候,心里仍在害怕。他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夏亚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西装,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这次他有一个小成本喜剧片在宣传期,所以也受到了邀请。   “你朋友还挺靠谱,谢谢你帮忙,是何方神通?”   任忍勉强平复了心情,微笑答:“是个刑警,估计在警队里有人吧。”   夏亚心里有些疑惑,他比任忍年长好几岁,经的事也多些。根据庄非接触后的说法,那边明显不是警察的作风。他一时也摸不清头脑,只想着是不是得提醒任忍不要轻信别人,但也不敢贸然开口,毕竟对方似乎没有恶意。   任忍问:“钱要回来了吗?”   夏亚点头:“没全追回来呢,人已经找到了,拿我的钱包了个鸭子在海南浪,庄非把他打了一顿,那王八蛋还在住院呢。”   “庄非知道了?”   夏亚一口吞了个小饼干,说:“瞒得住吗?”然后他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咧出一张笑脸,说:“我要谈恋爱了。跟袁紫曦,你也熟的啊。”   任忍有点懵地看他。   夏亚噗呲笑了,说:“联手炒作呢。模特转行进演艺圈,没有点知名度怎么行,全靠恋情炒话题。你吃下这个,蓝莓味的,挺好吃的。”   “庄非让你炒的?”   “啊?啊……是啊。”夏亚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说,“庄非说再没有跟女明星的绯闻,大家就要以为我是gay了。”   任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着夏亚。   “别看我了,就是跟你知会一声,过两天可能就有通稿了吧,诶,差不多可以进场了。走吧。”   夏亚如今也算三线了,位置靠前,只能跟他分开坐。任忍的座位有些偏,四周坐的都是些半温不火的艺人。但是他心里倒是很坦然,只是静静地看典礼开始。   徐仲楷有些着急。   本来今天这个活动是祝羽受邀前来,但是祝羽从昨晚开始就找不到人了。祝羽做事一向有条有理,从来没有过这种临阵脱逃杳无音信的先例。这个电影节是主办方跟他们合作颇深,活动又有他们品牌的赞助,所以是务必要赏脸的。本来祝羽应该代表高层前来,如今祝羽来不了,总不能再随便找个职位低一级的谁,怕拂了主办方的面子,然而其他高层的活动都早就在日程表上板上钉钉,只有他今天晚上没有安排,只好自己上了。   参加一个电影节的颁奖典礼,不算什么事。让他着急的还是祝羽联系不上。   从上次在国外出差之后,祝羽说要考察一个研究所的人工智能研究,看看有没有投资价值,两人分道扬镳,前两天还发邮件跟他沟通,到早上却发现完全联系不上了。   徐家上岸已经有两年了,徐仲楷一时想不到有什么仇家,还犯得上用这种把戏,只好劝慰自己,估计是去了什么山沟沟,一时没有信号,且再等过了今天。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地替祝羽来了。   颁奖典礼上,最出风头的当然还是明星们。明星开奖,明星领奖,明星还要发布获奖感言,总不能还让明星内部颁奖吧。所以娱乐界的一些大佬们就常常来颁奖。徐仲楷今天的任务也是上台颁发个什么新人奖。   他今天来得晚,没有走红毯,直接就候场,在主持人絮絮叨叨的介绍里上台了。   任忍的眼睛瞪得浑圆。   大屏幕里是徐仲楷风度翩翩一张侧脸,带着两分矜贵一分严肃。他个子高,在台上一干女流中鹤立鸡群,双手递过奖杯时,镜头一个特写,是任忍见过很多次的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旁边一个小演员跟人交头接耳:“这个徐总在一群颁奖的老头子里真是清流啊,他有没有结婚啊?”   任忍直愣愣地问:“你说他是徐总?”   那小演员点头:“你刚刚没听见吗?说是晟时投资的,叫啥来着?”她又跟人交头接耳去了。   大约是摄影师也发现徐仲楷这张脸很值得特写,颁完奖徐仲楷下台还给了个全景。   任忍手心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颁完新人奖恰逢中途休息十分钟,供人补妆去洗手间,有一些有其他通告的明星往往会趁着这时候先走。任忍同手同脚地一直走出了典礼的会场,到了化妆间门口,才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拨打了徐仲楷的号码。   徐仲楷已经在去停车场的路上了,助理小周帮他拿着脱下的西装外套。典礼现场一直还在放音乐,非常吵,他听着手机里的声音不太分明。   “喂?任忍吗?怎么了?”   “徐总。”   徐仲楷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对着手机大声道:“你大点声啊,我这边音乐声有点大。”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呢?”任忍在人来人往之中对着墙站着,“徐警官?”   徐仲楷僵在了原地,他的助理小周不解地跟着停下了。在安静的停车场里,徐仲楷听到手机另一端的音乐,正是刚刚他嫌吵闹的那一首。   任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打到这会两个人双双沉默之间,他已经后悔了。   徐仲楷骗了他,骗了什么呢?无非是把自己的职业虚构了一番。对自己来说,并没有损失,不仅没有损失,恐怕还有所得,徐仲楷先后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事。退一步说,徐仲楷对他从来是和颜悦色没有架子,他也是把徐仲楷当朋友的。   大概是因为已经当做朋友了,所以发现被欺骗的时候内心总有点抗拒的不快。换个人恐怕要说他矫情。这就好比一个皇帝微服出巡,同一个跑堂的做了朋友,最后跑堂的知道了,原来那个常常跟我去吃路边摊的,帮着我照顾我老父亲的是当今圣上啊,他不感激涕零,他反而生气,说你居然没告诉我你是皇帝!这可太惹人笑话了。说到底,皇帝有千百种理由隐瞒自己的身份,也许是不想被人纠缠,也许是觉得隐瞒姓名有意思,也许……只是想取个乐子。取乐的事,何必认真?   任忍没有生气。只是大脑一片空白。   他曾经感激徐仲楷,到现在也感激。但是今晚之后,感激之余还有一些惶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往事的教训历历在目。   徐仲楷的伪装被撕碎了,就像是初中那时候班主任关上房门脱下了裤子,看着他这个瓮中之鳖。   任忍红着眼睛想,徐仲楷,你要的又是什么呢?   徐仲楷返回了会场,在一个拐弯口看见了蔫头巴脑的任忍。他一把拽住任忍纤细的手腕,在会场大喇叭里主持人催促嘉宾返回位置的通知里大声喊:“你先跟我上车!我们出去说!”   任忍今天化了精细的妆,眼角有一点下垂的眼线,像一只无害的兔子。他从徐仲楷的掌心中把手抽出来,背靠着墙,嘴角含着一点微薄的笑意,冷笑着说:“徐总,你要的又是什么呢?” 第14章   过道外侧的墙上开着一扇狭小的窗,窗外是空调室外机,鼓出的热浪争先恐后涌进来。   任忍的衣摆在墙上投射出影子,随着热风晃动。   这是世界上最漫长的一分钟。   徐仲楷几度想张口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要什么?他什么也不要。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像狡辩。最后他斟酌着开口了。   “你还愿意听我的解释和道歉吗?”   任忍抿了下嘴唇,没吭声。   徐仲楷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把他往停车场方向拉,说:“先跟我上车,这里太吵了,不方便说话。”   助理小周坐在车后座,看着脸色难以琢磨的老板已经把车开得飞起了,而他并不知道老板到底要开到哪里去。坐在副驾驶的小哥好帅哦,虽然脸色也不太好。诶诶诶,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啊。   小周暗搓搓地掏出手机给女朋友发微信:“乖乖啊,今天不一定能准时回家了嗷,老板阴晴不定。么么哒。”   女朋友迅速回复:“不跟你么么哒, 说好一起过生日的呢?”   小周:“马克思主义乖巧.JPG,我争取早点回家哦,礼物已经买啦!”刚点完发送听见手机铃声响起,小周吓了一跳,以为是女朋友打回来了,差点把手机扔了,左右环顾才发现是徐仲楷的。   徐仲楷按了车里的通讯系统的接听,整个车里都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徐总,祝羽出事了!被陈白青扣在第四港口了。“一个鸭公嗓的男人火急火燎地吼道。   “陈白青?为什么扣人?”徐仲楷皱起眉头,眼神凝重。   “说是咱们的人把他们的货给截了,具体情况我不知道,陈白青通知祝羽去跟他谈判,人就被扣在那了。”   徐仲楷一脚油门在前面没什么车辆的路口一个大型U字转弯,猛踩了下刹车。任忍被惯性甩了一下,又被安全带勒了一下,心里砰砰跳。   “小周,你跟任忍在这下车,把他送回去。我这会去第四港口,你打电话给我二哥徐明义,让他联系鸭公。然后你就早点回去吧。记住了吗?“   小周刚刚还挂着跟女朋友聊天痴痴的笑,这会已经收起表情,迅速点了个头,打开车门下车了。   徐仲楷替任忍解开了安全带的搭扣。一手已经抚上了任忍的后脖子,将任忍的头掰向自己,认真道:“我这两天有急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联系你,我之后去找你可以吗?先跟你道歉。你到时候不要躲我。”   任忍觉得后脖在一个温暖的掌心里,像一只猫被暴露了柔软的肚皮。只来得及点了个头,就被小周拉出车了。   那辆车没有停顿地直奔港口方向去了。   晚上的风有一点燥热。   任忍听见小周不停地拨打了好几个电话,中英文切换,语速飞快。心里知道徐仲楷恐怕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但也不好现在打扰,只在一旁默默等待。   小周打了一圈电话,终于收起来手机,彬彬有礼道:“任先生,我现在叫车送您回去。”   任忍点头,说:“祝羽不会有事吧?”   小周说:“有徐总肯定会没事的。”   “你跟徐仲楷工作多少年了?“   “我吗?我是被徐总资助上学的,毕业之后就来他身边工作了,已经有三年了吧。“   “他是被报复了吗?因为上次徐仲楷弄陈白青?“   小周有些吃惊地看他,心里转悠了几遍为什么任忍会知道这些。他平时主要在处理公司业务,徐仲楷的私生活不是他负责,所以他摸不透任忍是什么身份,多说多错,不如不说,所以也打了个哈哈,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辆出租车被拦下了,小周给任忍打开了车门,说:“任先生您请。”   徐仲楷觉得陈白青这只老王八真是回光返照地作大死。本以为这烂账能了结,现在居然没完了,看来是要想一个斩草除根的法子。   陈白青在第四港口附近有一家酒店,徐仲楷联系到陈白青的秘书,说要见陈白青,秘书说:”时间太晚了,陈老已经睡了,徐总有要事还是明天预约吧。”   徐仲楷冷笑:“你要是让我等到明天,我就不担保陈白青能不能等到明天了。我没什么耐心,你也知道我为了什么事,要么把祝羽放了咱们好好说话,要么咱们就不用说话了。”   秘书甜腻腻的声音说:“徐总说笑了,祝总在我们酒店休息呢,哪那么严肃呀,我帮您再问问陈老。”   须臾,秘书回电说让他去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在门口搜身之后放行了。   陈白青穿着一件丝绸的睡衣,两手扶着一只镶玉的柱杖,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徐仲楷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谢过人端上来的好茶。   “小友深夜造访,什么急事啊?”   “祝羽被您请过来两天了,我还等着他回去,有项工程要他负责,恐怕不好在您这叨扰了。没什么大事的话,我就带他回去了。”   “祝羽小友的确在我这里,已经休息了。你这年轻人,性子急,上来说话就这么不客气,怎么能成事?你上次来医院看我,我也是很感激,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谢谢小友,不如今晚咱们小酌一杯,也说一说马来西亚那批货的事。”   徐仲楷掏出手机,瞟了一眼。往沙发后靠了靠,架腿而坐,冷静道:“陈老,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酒就不必了,我一个人来的,祝羽在您这待了两天,恐怕是帮不了我,喝了酒可没人开车。缅甸那批货,是您的人走了风声。您有空为难咱们小辈,不如查查内里有没有祸害。”   陈白青捻须笑道:“Petra那边你没有打招呼?说好的料,里子都变了,你说我怎么能不生气?”   徐仲楷心里已经有底了,他原先在边境线混的时候Petra还是个二流的商贩,干些贩卖雏妓的不耻勾当,前几年据说是内斗上位了,如今胆子大起来,倒卖起假烟草真毒品成了小有名气的毒枭。当然除了这些不入流的生意,Petra也有药材生意和玉石生意。徐仲楷原先混迹于那里,手下也有雇佣兵,多少有些交往,井水不犯河水,交情却算不上。陈白青眼看矿产资源没戏,居然动起了走私毒品的脑子,真是要钱不要命。只是听说,陈白青也搭上了某个大船,背后有人,这事怎么插手却不好说了。   徐仲楷说:“我们从Petra那里签的合约是五年,陈老也知道现在玉石生意不好做,Petra的货呢,我们过了今年恐怕也不会续约。跟陈老的货不一样,我们是没有挡人财路的坏毛病的。咱们各赚各的钱,和气生财,您说呢?”   陈白青伸手挥了一下,站在门口的保镖走过来,递上了一把枪。陈白青把玩了一会,咔哒一声拉了保险栓,指着徐仲楷阴沉着脸说:“和气生财,小友真是在说笑话。”   徐仲楷岿然不动,笑着说:“上次矿难,您就想让徐家负责,我还记着呢。但咱们徐家早就不管矿上的事了,您这么几次三番无理取闹,不合适吧?”   陈白青不屑道:“这旁边就是港口,把你捆上带上公海,一枪崩了扔海里,谁能知道?”   徐仲楷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您这玩笑话出来,我就知道我小命能保了。您也不过是要求财,咱们万事好说。就说这批货,您丢了,反而是幸事。”   陈白青“砰”地开了一枪,击中了徐仲楷身后的花瓶。   徐仲楷一动不动。   “有胆量。”陈白青让人把枪收起来,说,“你说是幸事,为什么?”   祝羽被人用别扭的姿势捆住,右手别在后面跟左脚踝锁在一起,左手跟右脚踝一起。除了刚进来的时候被按在地上打了一顿,后来就被锁在房间里,两天没有动弹了,全身麻木。陈白青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就是拿他当饵要找徐仲楷。   他憋尿憋得要疯,无奈地自己也不嫌弃自己尿身上了。他嘴唇已经干裂了好几个口子,眼睛犯花,手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没办法睡,一旦要入睡就有人对着他脸浇热水。他觉得他脸颊已经有些烫伤了。而且被注射了不知道什么药品,后脑勺一直像要裂开。   难道要死在这里?他脑壳疼得要炸。   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一声枪响,登时逼迫自己死咬了舌头,疼得清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出现了强光。黑暗的房间里的光线让他泪腺崩溃。 然后他好像看见徐仲楷走了进来,飞快地给他解手铐,血液流通之间,痛觉苏醒了,他暗暗骂了一声娘,感觉徐仲楷把自己背起来了。   祝羽想,这是把事情了结了吗?徐仲楷真他妈够义气,人蠢也认了。徐仲楷受伤了吗?陈白青这个王八蛋,老子日后一定要你还上这笔账。好困。徐仲楷,我把尿撒裤子上了,这事要不要跟你说呢,你还托着我的腚,会吓趴下吧。   再次醒来之后是医院。   祝羽一眼看见徐仲楷,说:“陈白青呢?我听见枪响了,怎么回事?”   徐仲楷无奈道:“怎么醒来先问陈白青啊?那个老王八活得好着呢,就是把一个古董花瓶给打碎了。”   “那你没受伤吧?”   “您也能想到我,有点感动。”徐仲楷抓了果篮里一只苹果,用纸巾擦擦就开啃,说:“我没事,就是气得肝疼。你怎么回事啊,陈白青让你去,你一点警戒心都没有,没想到先前有过节吗?弄了一身毛病,你现在脸上有烫伤,体内有毒素,关节有扭伤,韧带还撕裂,在医院观察治疗吧,这笔账等你好了我们就跟他算。”   “毒?什么毒?”祝羽说话很费劲。   “神经麻痹一类的。刺激吗?”徐仲楷起身拍拍腿,说,“给你找了个护工,有E罩杯,门口也有一个保安,闲人免进,你安心休养吧,非你不可的工作都替你留着了,你好了就干活,别偷懒。陈白青那边,我跟徐明义打好招呼了,过两天一定有好消息。我要去找任忍了。”   祝羽:……我收回这货讲义气的话。   祝羽说:“任忍又怎么了?”   徐仲楷把苹果核投进了纸篓,说:“他知道我不是警察了。怎么办。”   祝羽说:“就是一个十八线的小明星,至于这么捧着吗?”   徐仲楷说:“你再侮辱我爱豆,我就把你的护工换成男的。”   祝羽无语地扭头睡了。 第15章   夏亚坐在车里,等袁紫曦从家里出来,他们今天要出去逛街吃个饭,庄非安排了人跟着拍,弄几帧疑似约会的视频,这两天就由一个粉丝众多的狗仔八卦号放出来,炒一抄热度。   庄非打电话跟他说:“价钱我都谈妥了,你就把袁紫曦当女朋友,搂搂抱抱逛两圈,那边知道什么时候该拍,你们装作没看见他们就行。”   夏亚点了一只烟:“我不知道怎么把她当女朋友,你知道的,我喜欢男的,我没有过女朋友。”   “那你就把她当成男朋友。“庄非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你事先跟袁紫曦沟通一下,免得尴尬。都是一个公司的,这次主要还是她要借你炒热度,各取所需,你没必要内疚,知道吗?”   “当成男朋友啊,”夏亚轻笑了一下,“要是男朋友我可就直接去开房了,逛什么街啊。”   “你别太过分!不该说的别乱说,免得被人利用。拉拉手,亲个脸就可以了,开房什么的毁形象,别胡闹。”庄非声音严肃,“今天我就不跟着你了,约会的话经纪人跟着算怎么回事。正好我妈让我回家一趟,我顺便请两天假,你下周一录节目我再跟着你,你这两天也休息休息。”   夏亚吐出一个烟圈,没说话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眼神茫然。直到有人敲车窗,才反应过来袁紫曦到了。   “是不是该先拥抱一个啊,战友同志?”夏亚把烟头碾熄了,露出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对着袁紫曦张开了双臂。   袁紫曦大大方方抱了一下,说:“先上车吧。”   “来跟拍的是谁的人啊?”袁紫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孙三工作室的,车就跟在我们车后面呢。”   “那我们今天什么安排?”   “先吃饭?看个电影?或者逛个街?然后送你回家?”   “也太没创意了。”袁紫曦拢了拢头发,把副驾驶遮光板压下来,借助上面的镜子补妆。   “开着车您能补妆,这是人才。”夏亚笑了,“也不怕粉抖多了。”   “唯手熟尔。”袁紫曦无奈道,“昨天晚上通告太晚了,刚刚擦了多少遮瑕都没用,这眼袋快垂到地心了。”   “我们俩这种哥们儿情义,你在乎个鬼的形象啊?差不多就行了。”   “赚钱太他妈不容易了。”袁紫曦忍不住爆了声粗口。   “说脏话的时候倒不惦记形象了?”夏亚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您要是当年从了那谁,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跟我炒绯闻啊。”   “我宁可跟你炒绯闻。”袁紫曦翻了个白眼,“都说我们圈子脏,潜规则泛滥,我们脏也要脏得高洁,潜规则也要讲规则好伐。”   夏亚不置可否。   “我们这种炒绯闻,要是被问到要承认吗?”袁紫曦问。   “经纪公司怎么跟你说的?”   “经纪公司管我个屁。”   “女孩子家家的,别出口成脏。”夏亚啧了一声,说,“估计得不承认,不然这新闻还怎么炒。”   袁紫曦点头,又懊恼地合上了镜子,说:“这眼袋,太让人糟心了。”   徐仲楷在任忍家门口犹豫再三,不敢敲门。他甚至没敢先跟任忍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来。   认真想想,我也没做错什么嘛,又没害他,我心虚什么?徐仲楷双手插袋,昂首挺胸地想。   但是骗人肯定是不对的,何况任忍看起来真的不太高兴。转念一想,徐仲楷默默把两手交握垂在身前。   我怕什么?我是大佬啊!我为什么要怕这么个小孩子?这么一想,徐仲楷又双手插袋,头昂了起来。   哎,希望他不会真的生气,还是应该好好道歉。想到这里,徐仲楷又默默地弓着腰,把两手交握。   在这么纠结之间,门咔哒一声响了,有人从里面开门了。   徐仲楷吓了一跳,下意识连忙退后,差点叫出来。门开的瞬间,反应极快地九十度弯腰低头,毫无停顿地一口气说:“对不起我错了我来跟你道歉的请你务必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   任洪文拄着拐杖:“你谁啊?”   听到不太熟悉的声音,徐仲楷愣了一下,抬起头。   任洪文看见了他正脸,皱着脸想了一下,说:“你不是那谁吗?那个医院的那个谁?”   徐仲楷又默默挺直了腰板,说:“您好,我是任忍朋友。他在吗?”   “我不知道。”任洪文没好气地说,边说边带上了门,把一串钥匙挂到了脖子上,说:“他不在家。”   徐仲楷有一点懊恼,早知道这么不巧,应该先问一下的。边上车边打电话:“祝羽,你帮我查查任忍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工作?”   祝羽有气无力地说:“哥,你还记得我在住院吗?”   徐仲楷:……好像真的忘了   徐仲楷心虚地干笑说:“哈哈,可见我多么离不开你,连你在病中我都不能没有你,哈哈。”   祝羽绝望地说:“他行程表你邮箱里有备份,自己去看。如果是固定节目就八九不离十,新通告可能要你再打听了。你就不能直接打电话问他吗?”   “哈哈,给他个惊喜,不能直接问。” 徐仲楷把电话挂了,在路边停下来,果然看到了任忍的固定行程,今天是要去《Queen Queen》录节目。正要重新发动车,微信响了一下,顺手点开一看,祝羽发来了一个字:怂。   徐仲楷舔了舔自己的牙,从通讯录里又拨出去一个号码:“小周,有个事你安排一下。现在照顾祝总的那个女护工,我觉得可能太年轻了,不太适合,你还是给祝总换个年纪大一点的阿姨吧,比较会照顾人。啊?你说女护工的妈妈也是护工?那正好,就让这个阿姨来吧,价格可以给得多一点,务必时时刻刻好好照顾祝总,上厕所也要亲自扶过去的那个程度。越仔细,工资越高,我们不差钱,知道了吗?诶,挂了。”   任忍在化妆间里,制片人坐在他旁边喝茶。   “你现在是录了真人秀就看不起我们这种小网综了?你自己看看,最近几期,一点效果都没有。观众想看什么,想看你出丑,想看笑点。现在观众口味多刁钻啊,你能讨好那一部分人,你才有那么一丁点价值。你这几期跟布景似的,一点梗都没有,我为什么要花钱请你,请个祖宗来供吗?”   任忍想了一下,说:“梗也是要人配合的。周景哥没有抛梗给我,我也不好抢话。”   何止是没有抛梗,周景已经把他当隐形人了,薛萱本来还有时候递个梗,但是也顾着周景的颜面,不肯多得罪。没有镜头就没有价值。任忍自己也不是喜欢哗众取宠的那一类,虽然心里嘀咕,也争取接过好几次话,周景都当做没听到。   这是圈里常有的排挤新人的手段。犯不着跟你吵,明里暗里总让你付出代价。   周景在一旁正听见了,冷笑道:“我们庙小容不下您这大佛,可不能怪到我头上,我能有什么能耐,不比有些人,后头有人,也不知道脏不脏。”   任忍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挑眉道:“你话说清楚,我先前忍气吞声没跟你计较,不是因为尊敬你,完全是看工作人员辛苦,不愿意闹出事让节目组难堪。你一再造谣,嘴里不干不净,不怕遭报应吗?“   任忍起身的时候带动地椅子翻了,砸在地上一声巨响。周景吓了一跳,硬着嘴说:“那你来打我啊?众目睽睽的我看你来打我啊?没上大学的小痞子!卖屁股的鸭!”   任忍指关节的筋都冒出来了。   一直在旁观的薛萱连忙走过来拦住了任忍,说:“小忍,听姐姐一句劝,别冲动。都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周哥你也少说两句!”   任忍深吸了一口气,跟制片人说:“这个节目我不做了。您要索赔,您跟我工作室谈。”   周景见任忍不会乱来,又嘴贱道:“架子倒是端起来了。说背后没人谁信啊?”话没说完,感觉一个拳头砸到自己肚子上,一口气换不上了差点吐酸水。没回过神,就看见任忍甩门走人了,也没有人敢拦。   徐仲楷在影棚所在的大厦楼下正撞见任忍。   “上车!”徐仲楷透过车窗大喊,以为任忍是录完节目刚好要回家。   任忍看了他一眼,上了车,徐仲楷才发现他面色不善,有些失魂落魄。   “我先跟你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我觉得,其实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咱们都是朋友,对吧。”徐仲楷打量着任忍的脸色说。   任忍没说话。过了一会说:“你有烟吗?我想抽烟。”   徐仲楷正色道:“吸烟有害健康。小孩子别染上这些坏毛病。”   任忍这才回头觑着他。徐仲楷被盯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回头看来任忍一眼。大概是刚下节目卸了妆,任忍脸色不施粉黛,看起来十分清爽。尤其是一双眼睛,好像要把人盯出三魂五魄。   徐仲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能专注于开车。   任忍的声音轻飘飘的:“徐仲楷,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天上从来不掉馅饼,别把我当小孩子。”   徐仲楷的心里也轻飘飘的,好像有人轻轻地挠了一下。   任忍看见徐仲楷目光沉静,锁着眉头,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车,心想,徐仲楷,他们都说你要包养我,都说我上面有人,我是在卖屁股。你在想什么?你真的想要我吗?要包养我,捧红我吗?你看中了我什么呢?   久久的沉默之后。   徐仲楷说:“你说得对,天上不会掉馅饼。我的确有所求。”   任忍抿唇笑了一下,眼睛看望窗外飞快路过的人。   徐仲楷说:“我要钱。”   任忍:……   “啊?”任忍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你不是不相信我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吗?那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是为了钱才跟你做朋友的。你欠了我七百八十万左右,我得跟着你啊,让你还钱。”   任忍:???   任忍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什么时候欠你这么多钱了?!”   徐仲楷严肃地说:“你忘了史文通吗?那件事我摆平的,赔了七百万给他做人情呢。还有你朋友追债,我也动用了人脉啊,这都是花出去的钱。你不能不认账的。“   任忍:……   徐仲楷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觉得今天的自己也说一如既往的机智。   任忍说:“你为了让我还钱所以跟我做朋友?”   “不然呢?而且为了让你早日还钱,我还在想办法给你找新资源呢,你红起来,还钱也还得快啊!是不是这个道理,你好好想想。”   任忍激动地差点从车上跳下去,大吼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吼完看见徐仲楷在笑,一时没绷住,居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车正好在红灯停下。   徐仲楷回头看了任忍一会,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酒窝,然后飞快地摸了一把任忍的后脖子,趁他没发作,立刻老实地继续开车,说道:“我喜欢你现在笑的样子,有时候,也不必装作那么老成。现在这种少年模样不是很好吗?”   任忍愣了一会,歪着头盯着徐仲楷。感觉脖子刚刚一瞬间触及的温暖通过血液循环,跳动在心脏。 第16章   任忍说:“徐仲楷,我没吃晚饭,饿得胃有点疼。你把我放前面路口吧,我下去吃点东西。”   “我也饿了,一块吧。我带你去临江阁。”徐仲楷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下这周边的地图,随口道:“好久之前就想带你来吃了,之前都没好意思说。”   任忍本来低着头,听到这句话不自在地把头扭向了窗外。   徐仲楷跟任忍认识了也快半年了,但真正一起吃饭却寥寥无几,徐仲楷一边停车一边想,任忍到底喜欢吃什么呢,居然一点概念都没有。   好在他不是那种心里弯弯绕的人,也不再纠结,坐到包厢里之后就让任忍自己点菜。   任忍把菜单随意翻了两遍,说:“我也没吃过这家,有什么推荐菜色你看着点吧。”   徐仲楷便点了好几道养胃的,还附加了一份小甜点。   后来有一次,徐仲楷跟任忍再来临江阁,徐仲楷说:“小忍,我第一次知道你闷骚,就是从我们第一次在临江阁吃饭那次开始。你嘴上说不是很喜欢吃甜,最后唯一吃光的却是那份甜点。”任忍那天点了五份甜点,撑着下巴,嘴上沾了一点奶油,说:“黑历史就别老搬出来了,我是有偶像包袱的好吗?老人家你能不能照顾一下小朋友的自尊?”徐仲楷撇嘴说:“有偶像包袱的人能别在吃了榴莲班戟之后强吻我吗?榴莲味忒大了!”任忍笑着扑上去,咬住他下嘴唇说:“偏不!”   这顿饭吃的很平静,然而临近尾声任忍的手机却一个劲响个不停。   “小忍啊!你爸爸跟张小鹏他们家在楼下吵起来了!你快回来!”居委会的阿姨声音尖锐,那一头人声嘈杂,听得出有人在吵架,一堆人七嘴八舌在劝架。   “阿姨,您帮我拉住我爸,别让他磕哪了,他弄出个伤口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我马上回去。”   徐仲楷看见任忍脸色陡然变了,也立刻把筷子放下来,问什么事。   任忍舔了一下嘴唇,飞快地用毛巾擦过嘴,说:“我爸出事了,我得回家一趟。”   “我送你。”   “你继续吃吧,我下去叫个车。”   “我开车更方便。万一有什么我也帮的上忙。”   任忍坚持说:“真的不用了,市井琐事,你帮不上忙。”然后就起身大步流星走了。徐仲楷只迟了一步,就错过了任忍下楼的电梯。   张小鹏是任忍家一栋楼里的邻居,他妈张兰去菜市场还常常帮衬着给任忍家带点菜。任忍对张兰很感恩。张小鹏以前在塑料厂里上班,前两年自己弄了两辆小卡车,跟小舅子合伙做些市内短途运输。他们这个棚户区,本来是没有停车场的,卡车也好,电驴自行车也好,都是随便停在楼下过道,前年因为附近一条小吃街拆迁了,空出了一小片地方,居委会干脆找了些人脉,把那里争取下来了,画了几道线,当做停车场。想要分车位的给居委会交点钱打声招呼就行。   由于这边的居民都是老人居多,年轻人早就看不上,结婚的时候在市里买了新房搬走了,所以要停车位的家庭也不多。任洪文以前有一辆残疾人专用的电动车,供他出去给人修电视开的,但是后来他身体不好,也不修电视了,所以任忍干脆把那辆电动车二手卖了。任洪文没有车要停,对停车位倒很执着,一直交钱留着自己的空位。   任忍心想,任洪文大概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再买个电动车出去工作的吧,那个车位可能是他最后的寄托。有寄托总比没寄托好。车位费也没几百块钱,干脆就由他去了。   只是任洪文交了这个钱一直不用,张小鹏看着那块空地方打起了心思。他想,两辆车交两分钱多亏啊,既然任洪文占着茅坑不拉屎,停车位浪费也是白浪费,不如自己把车停那,大不了跟任洪文打声招呼。本来车都停了一年了,任洪文也从来去过,相安无事,他都把这事给忘了,今天不知道犯什么冲,任洪文居然一瘸一拐地挪到那破巷子里了,还拿铁拐把他那辆小卡车的车窗给砸了。真不知道这瘸子哪来的力气。   张兰一心为儿子,当然要喊来左邻右舍理论。   “任洪文你摸摸良心!这些年,我们亏欠你吗?你瘫在床上,小忍不方便的时候,不是我们左邻右舍照顾的吗?你一天天的要我给你从菜市场买菜,我要过你一分钱吗?你当着大伙的面,你说说,把车砸了的钱你是不是该赔?“   任洪文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斜着眼说:“你家占着我车位,我还没问你儿子要钱呢!”   “你他妈有车吗你就要车位?停你的棺材板吗?”张小鹏是个矮壮的汉子,听到任洪文反驳立刻没好气的说。   ”我他妈有没有车那都是我花钱留的车位!“   “那你犯得着把我车砸了吗!”   “你活该呀!你不停我家车位上我会砸吗?”   “你他妈讲讲道理,你嫌我停车碍事,你跟我说,我把车挪了就是,你把我车砸了,我明天还有两趟货要送,你赔我钱吗?”   任洪文一脸无赖样,说:“我任洪文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别跟我来这套!”   张兰也气得大喘气,说:“瞎子阴,瘸子毒!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就算我们借你的车位,但也没碍着你啊,你要是家里买了车,我们就不占你地方了,你现在又没车,那一片又没其他空的地方,借着放了一段时间,你至于把我们家车砸了吗?”   居委会的人也来帮腔:“都是邻居,别把事情闹大!”   旁观的不嫌事大,本来要回家洗菜的老太太们,拎着菜篮子在瓷砖都裂开的花坛边沿坐下来看着热闹。   任洪文眼见人一圈圈围过来,也不胆怯,瞪着张小鹏说:“我还问你要赔偿呢!停车位一年420的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停了有一年了吧!先赔我钱!”   张小鹏的女儿刚上幼儿园,胆子有点小,刚刚兵荒马乱没人顾得上她,头一回看见这打人吵架的画面被吓哭了。孩子一哭,张小鹏也糟心起来,嘴里更加不干不净。   两边正比嗓门大,任洪文顺手就提起铁拐把张小鹏头给砸破了,瞬间血流如注。场面更加混乱起来,张兰一把把任洪文推开,任洪文一个趔趄没站住,坐到了地上,干脆赖着不起来了,说:“你们都知道我是个活不长的!你们直接来!打死我算谁的!最好打死我,嘿!”说着因为不小心咬着口腔,又出血了,他一边说一边往旁边的地上吐血沫子。   任忍到的时候正是两边骂战升级。因为有不少人看在张兰平日里对邻居多有照顾,所以帮着张兰说了几句话,任洪文倒把这些人编排起来,不是说这家公公爬灰,就是说那家养不出儿子,嘴里脏话不堪入耳。好几家被气得没话说,偏偏没人敢动他,生怕真把这脆骨头弄死了赔不起。   任忍钻进人群,任洪文正骂得口干舌燥,一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别过脸去继续骂人。   任忍厉声道:“你先给我站起来,坐在地上跟个无赖似的给谁看?”   张兰眼睛早气红了,看见任忍来了,立刻拉着任忍说理。   任忍看了一眼张小鹏,小半张脸都是血,好在是皮外伤,否则早送医院了,这会都干得差不多了,看着怪吓人,说:“小鹏哥,这次是我爸不懂事,你先去医院看看,不要伤口感染了,医药费我们出。”   张小鹏本来在气头上,任忍这样低声下气,一时不想立刻服软,说:“你问问你老子干得好事!我不仅要看伤口的!我跟你明确说!我脑子里面也要查的!还有精神损失费!你看我孩子吓哭成什么样了!”   任忍连连点头道歉:“赔偿你都找我,咱们在这围着多不好看,大家伙还是先散了吧,我代任洪文向各位道歉。”   任洪文已经站起身了,一裤子都是灰尘,撑着拐杖骂任忍:“谁教你的软骨头!你今天这么低声下气!他们就蹬鼻子上脸,在你脸上撒尿!”   任忍回头说:“像你这样在地上撒泼就有脸吗?”   任洪文咬着牙说:“你也就知道屋里横!我这是为了谁!我要停车位还不是为了你!”   “我用不着你为了我做这种丢人的事。”任忍僵着脖子说,话没说完感觉膝盖一声闷响,任洪文的铁拐重重地砸到了他膝盖上,立刻疼得半跪下去了,没来得及反应,身上已经落下了好几下拐。   “你个软骨头!你对着我横!我是你老子!你对着你老子横!”   旁边本来快散去的居委会的人只好又回来拉架。   任忍勉强站起身,一下子把任洪文的拐杖扔得老远。任洪文挣脱了来拦着的人去捡拐杖,一不小心倒在花坛里,正按到有人丢的碎玻璃上,掌心开始流血。   任忍骂了一声操,一把扯住任洪文的手腕,查看了一眼,一把把他背起来,说:“大家先散了吧,我改日赔礼道歉。”   任洪文坐在沙发上任由任忍给他处理伤口,脸拉得老长,也不说话。   任忍看到伤口不算深,观察一晚,应该就没有大碍了。但是他现在不想跟任洪文说话,他有的时候简直不能理解任洪文的脑回路。张小鹏家用了他家车位的事他知道,也觉得不算大事,一方面张兰常常帮他们家买菜,看他们家寒酸,偶尔有多做的菜还常常送一些来,好几次任洪文去医院,还是张小鹏开车送去的,一分钱也没要,二来,那个车位空着也是空着,给邻居用了就用了,犯不上这么小题大做。现在又砸车又打人,以后怎么做邻居?   任忍心里叹了口气,走出门,先上楼给张兰家道歉,拿了一些钱让他们先用着,张兰一家脸色虽然不好,但也收下了,说全是看在任忍的面子上。然后他走到外面破旧的花坛里,把拐杖拿回家。到了家门口发现任洪文把门从里面反锁了。那种老式的房门里面有拉锁,拉锁给锁上了,外面的人怎么用钥匙都开不了门。他敲了好几下门,只听见任洪文说:“滚。”任忍用力地踢了一下门板,仍然无果,负气地走到了小区门口。   这会已经快晚上九点。新城区里的人们夜生活刚刚开始,这个破旧的棚户区却渐渐进入了死寂般的睡眠。   任忍漫无目的地往外走,走过昏黄的路灯,忽然看见路灯下一个颀长的身影。   徐仲楷拿着手机,说:“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本来是跟着你来啊,结果开错一条路,交通管制堵了,到这会才来了。你事情处理好了吗?要我帮忙吗?”   “徐仲楷,怎么老是你啊?”任忍的手指颤抖着,他悄悄把手背到身后去,不想被发现。   徐仲楷有点不知所措。在他想着要怎么开口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的时候,任忍已经踱步到他跟前,低着头闷闷地说:“徐仲楷,你背过身去。”   他不明所以地转过身,看到任忍路灯下的影子渐渐缩短。   任忍蹲在了徐仲楷的影子里。起初是把头埋在臂弯,渐渐的,有着呜咽。   徐仲楷说:“我把眼睛闭上了,耳朵捂起来了。我看不见也听不见。”   任忍瞬间嚎啕大哭。   后来任忍跟徐仲楷说:“你那天根本不是堵车来晚了吧,你是一直在小区外面等我吧。”   徐仲楷惊讶:“你怎么知道?”   任忍挑眉不语。那天他一眼看见徐仲楷就注意到徐仲楷手臂上被咬了几个蚊子包,蹲下去也看到腿上满满也是。如果徐仲楷真的一直在车里堵车,是不会被咬成那样的。除非在杂草丛生的路灯下等了很久。   他的自尊被很多人打击过,也破碎过,也妥协过,也自己悄悄拿着不粘的胶水粘起过。但是总有一个人,用笨拙的谎言悄悄维护着他的自尊,用直白的语言表明自己的善意,让他感激涕零却无所适从。 第17章   大概过了五分钟,任忍安静下来了。   路灯下的杂草堆里有几朵牵牛花,早已合拢花苞,在夜风中颤动。   徐仲楷转过身来,眼睛含笑,问:“你蹲那么久,腿不麻吗?”   任忍垂着眼眸站起身,果然脚麻了,想走都觉得脚不听使唤,每个细胞都在骂街。   徐仲楷看到任忍一脸纠结,笑得更开心了。   “走不了。”任忍皱着眉头,灯光下的五官有着生机勃勃的好看。   “要血液循环。”徐仲楷诊断了一下,一把拉住任忍的手腕,往前迈了几步,任忍一个踉跄,觉得任督二脉被扎透了似的,从脚到腰像是假肢踩在针尖上。   徐仲楷还在幸灾乐祸,说:“可能还得跑两步。”   任忍感觉无数句妈卖批堵在喉咙,出于修养才没有喷薄而出。在腿逐渐恢复知觉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徐仲楷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哭完还这么好看的人。我本来还以为一回头你会一脸鼻涕呢。”   任忍:……   他纠结了一番,不知道是该怼哭完好看,还是该怼流鼻涕,最后无奈地说:“你见过很多人哭?”   “也没有,我就见过你哭。”徐仲楷松开了任忍的手腕,说:“你明天什么安排啊?”   任忍想了想,说:“录最后一期《天亮以后》,导演组说要去草原。”   徐仲楷点头:“有人来接吗?”   “在机场集合。”   说完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徐仲楷正绞尽脑汁想着找个话题的时候,任忍的手机响了。   “喂?”任忍走远两步,背过身接通电话。是罗笑工作室的朱明。   “你跟《Queen Queen》那边说不干了?”   “嗯。”   “你私下接了新资源?没有汇报给工作室?”   “没有,是个人原因,我不想多说。”   “你知不知道这给工作室带来了很多麻烦?”   “我知道,后果我自己承担。如果有索赔,我可以赔付。”   “赔偿不是问题,问题是你跟他们闹翻了简直百害无一利。要是抓住你突然辞演这件事不放,什么后果你能想象吗?你就敢说承担?不知天高地厚!”   任忍沉默了。跟那边闹翻是一时冲动的后果,他不后悔,但是也知道这并不是上策。若他再世故一些,也许会想到更好的两不难堪的办法。但是世上没有重播键,他也没办法回到今天下午阻止爆发的自己,说你冷静一下,你圆滑一点,忍一时风平浪静。他的名字有一个忍字,很多时候他在忍,但是很多时候他拒绝一味的忍。   任忍说:“朱明哥,你比我经验丰富,事情已经这样了,工作室总会有应对方法的吧?他们犯不着跟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我想总会过去的。”   朱明叹了口气,说:“工作室该帮的当然帮,只是你的脾气不改,以后的路很难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朱明又问:“你有跳槽的意愿吗?有圈里人接触过你吗?”   任忍回头瞥了一眼徐仲楷,想到了Melody,说:“有。但是我暂时没答应。”   朱明好像很意外,说:“为什么不答应?”   “我觉得我不是红的料。而且,我跟工作室签约了好几年,还没到时间。“任忍用脚尖碾着一颗石子,说:“我还记得当初谈签约的时候,是你鼓励我做演员的,我那个时候很缺钱,不是工作室先给了一笔钱,我可能撑不下去的。”   朱明沉默了,这事他记得。当初是罗笑的表哥来找他们说要整一个小模特,他们先给了一笔钱,怂恿任忍签约他们的工作室,然后一直冷处理他,虽然算不上冷藏,但资源确实是同批签约的人里面最差的。这是一个带着鱼饵的钩。他从上次接到暗示说任忍有人捧,一直就做好心理准备任忍要走,结果到今天听说任忍得罪了周景也没听说任忍有新团队,才打这个电话问。他没有想到,任忍没有走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当初诱惑他跳槽的那笔钱曾经恰好雪中送炭,而任忍居然一直记着。   朱明几次想说些什么都觉得不太合适,也说不出口,最后说:“你听哥一句,有好的机会就跳槽吧。有专人带你的话,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出现。这是为你好。”   任忍说知道了,又为自己下午的冲动对朱明道歉。   朱明让他不要想太多,这是工作室应该做的,说罗笑那边有事不多聊了,就匆匆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一回头,徐仲楷说:“我这会有事得回去了,先送你回家吧。”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个大男人不用送。”   徐仲楷不再停留,转身就上车了,应该是真有急事。   任忍目送了一会,把刚刚一直碾在脚下的石子一脚踢飞,击中路灯的灯柱,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回到家门口再敲门,任洪文没有来给他开门,心想下次还是要把里面的锁拆了。好在他家住在一楼,他绕到楼背面,从一个老旧的空调外机背后摸出一条铁片,塞进窗缝上下活动,勾着里面的插销滑落,一把撑上窗台,从自己卧室的窗户爬进去了。   任忍把窗户重新插好。拍拍手上的灰,走到任洪文的卧室门口,透过门缝想看看任洪文是不是睡了,结果一眼看见任洪文栽在地上。   他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立刻扑上去,好在任洪文还有呼吸,只是血流得太多了。等救护车来把任洪文送进医院,任忍陪床了一晚上,只在病房门外的公共椅子上眯了一会,天不亮就去机场,路上给之前照顾任洪文的阿姨打电话,告诉她可以加钱,希望她帮忙照顾任洪文几天。那个阿姨是徐仲楷请来的,当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让任忍放心了不少。   最后一期《天亮以后》在草原录制,导演组先跟几个MC一块开了个会,此时电视台上才播放了一小半,热度还可以。当然,由于主打的是冒险益智,所以比起另一些游戏类综艺,受众还是小了一点,好在口碑不错。   都知道MC之间要有CP才圈粉,所以节目主打的是姜冕和柳絮的暧昧CP,张预和柳絮的父女CP,张预和汪宁生的冤家CP,只是任忍好像跟谁都没有CP感,看起来对谁都很好,但是总有一点游离感。本来节目组还在想要不要硬拉一组CP出来,网友脑洞大,看完前三期,居然萌上了任忍和他的follow PD,因为这两个人录节目总有一些耿直的对白,莫名戳中了一些人的笑点,自从第二期PD在镜头里露过脸,观众发现PD居然长得不难看,腐女的脑洞开得更大了,这对CP也正是有了自己的名字,叫人品西皮,取任忍的任和PD的P的谐音。任忍和PD关系不错,PD做节目经验比较丰富,在导演组授意之下也会抛一些梗,给任忍加镜头。   导演组的意思是,最后一期可以玩个大的,策划是草原大逃亡,几位嘉宾需要在两天一夜里穿越草原,靠自己徒步当然不行。嘉宾穿越的过程中可能触发一些剧情,比如通过帮牧民放羊等任务获得线索,通过解开线索获得先进的交通工具,当然如有不甚,可能触发危险剧情,遭遇火线脱逃之类的惩罚。火线脱逃就是在蒙古包周边放火,被惩罚的嘉宾会被锁在里面,除非解开谜题,才能开锁逃脱。节目组已经跟嘉宾们沟通好了,无论是谁触发了火线脱逃的剧情都不必担心,火只是节目效果,火势是有人监控的,只要装作惊吓,夸张下效果就好。几位老油条都表示心里有数。   等到真正录制那天,触发这个剧情的是姜冕。本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偏偏节目组借来的几匹马见到火光受惊了,跑开的时候把火把带倒了,蒙古包后面的草垛一点即燃,火势忽然控制不住了。节目组迅速找来灭火器,试图把蒙古包后面的活扑灭,偏偏又出了差错,这个灭火器是从附近的自治县里借来的,八百年没人用过,也没人想到要检查,居然失灵了。负责监控火的是临时进组的一个小年轻,一时害怕起来,根本不敢汇报,怕担责,只是自己拼命摇灭火器,火势一点也没变小。   姜冕本来还在表演出惊慌,但是眼看着后面的火变大,脸上都热得难受,连表演都不需要了,全是本色出演。他还在想,导演组果然玩得比较大,这也太逼真了。   等到烟呛得他眼睛睁不开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了,偏偏手被锁在柱子上,身上带的收音的小蜜蜂因为太着急掉到地上,一下子线路被烧断了。   这个场景里PD是不跟着拍的,因为蒙古包里全是镜头。由于大部队跟着汪宁生他们了,跟拍姜冕的导演组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看着镜头里的姜冕焦灼,还在感叹姜冕演技惊人不愧是影帝。等到发现火势太猛,一时已经没人敢冲进去了。   任忍触发的剧情在这附近,做完任务就按照指示来蒙古包附近,到的时候正是火势猛然变旺的时候。导演组的小姑娘们吓得对着屋里尖叫,告诉姜冕手铐的密码,要他自己解完手铐赶紧出来。   任忍看了一眼滚滚的浓烟,迅速提起刚刚做任务挤的牛奶,把外套脱了浸湿,又把牛奶从自己头顶浇下去,然后捂着嘴就冲进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火烧眉毛,真感觉头发都要着了,不由地想骂人。   姜冕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屋里一片噼里啪啦声,根本听不见外面导演组喊的密码,他还被锁在柱子上。   任忍迅速给他解了手铐,把人拖起来,用手猛地拍他脸。   姜冕勉强睁开眼,被呛得直干呕。任忍用湿外套捂住姜冕的口鼻,一把把他扯起来,摇摇晃晃地带着他往外冲。   这真的是生死一线。不会有这更接近死亡的时刻了。也许情况没有那么危机,只是心理上的感受真的是绝望。   眼看要到门口,任忍把姜冕猛地往前一推,感觉一大块焦木砸到后肩,忍着痛随后跳出着火的门框。一堆人七手八脚已经围上来了。   姜冕的咖位比较大,大多数人都围到他旁边。   任忍的意识还算清楚,自己默默走远了。   远处乱做一团,姜冕的助理已经赶来了,要求送姜冕去医院检查,节目组在责骂那个看顾火势的负责人,要告他失责,另一堆人要求这件事不许外传,跟姜冕的助理低声下气的请求。   终于有一个小姑娘跑来问任忍有没有关系,任忍摇头,让她去处理自己的事,小姑娘左右犹豫了一下,又跟到受惊的姜冕身边去了。   PD问任忍:“你刚刚冲进去吓了我一跳。”   任忍说:“节目组也吓了我一跳。”   PD说:“你感觉怎么样?”   任忍穿上了热烘烘湿哒哒的外套,遮住了被焦木砸中的地方,说:“还好。”   由于这场意外,晚上的拍摄只能暂停,所有人都回到附近的宾馆入住。真人秀剧组给任忍配了一个生活助理,是供他录节目之余提供一些便利的。平时任忍用不上,今天却不得不拜托助理帮忙在后肩涂抹药膏。幸好烫伤不大,只有一小块,但乍看还是有点触目惊心。   任忍趴在床上打电话给照顾任洪文的阿姨,问任洪文恢复的情况。电话刚挂断,就接到徐仲楷的来电。   “怎么不接电话?”徐仲楷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刚刚在跟家里打电话。什么事?”   “你们剧组今天出事了?”   “哦,一点小意外,早就处理好了。”   “你受伤了吗?”   “没有。”   “再给你一次机会。”   “一点点……”任忍犹豫了一下,说:“你在节目组有眼线?”   “你录了几个月,没发现赞助商是我家的吗?”   任忍说:“我又不看投资杂志,我怎么知道赞助商是你家的。”   徐仲楷说:“你为什么听起来像生气了?”   “拜你所赐,大家都觉得我是潜规则上位的。”任忍停顿了一下,说:“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徐仲楷愣了,说:“你本来就是潜规则上位的啊。”   他不明白任忍有什么好纠结的。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潜规则,有些摆在明面上,有些放在暗地里,有些明码标价,有些却是不可言说。且不说艺人,就连他自己也处在无数潜规则之中。他一向觉得如果他换一个出身,按他这个年纪他是做不出这些事业的。是他的家庭给他提供了视野,提供了人脉,提供了一切的起点,这些就是潜规则,因为他本人并没有付出任何努力就获得了这一切。世间本来不公平。   “你不能在一个没有规则的世界里坚持原则,那是没有意义的。”徐仲楷说。   “但我总有我自己的坚持。”   那一头仿佛有人在催徐仲楷回席,徐仲楷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拉扯,说:“这个放一边,你今天太冲动了,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这样冒险。”   此时的徐仲楷有一种居于上位的凌越感。   任忍趴在枕头上,想了一下说:“但你并不是我的谁。”   那头催徐仲楷更急了,徐仲楷也仿佛被这句话噎到了,沉默之后匆匆地挂了电话。   任忍起身,看到草原上的星空璀璨,是城市里难以见到的风景。   他喃喃自语:“其实,我是有一点后怕的啊。”   话音散落在窗前,随夜风飘远。 第18章   今天是节目组最兵荒马乱的一天。   从下午出意外之后,先是节目组不得不重新策划最后一期剩余的内容,再来是安抚姜冕以及做好公关,然后又要再跟各位嘉宾沟通。几乎每个工作人员都是在飞着走的。   任忍打完电话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来慰问致歉以及沟通明天的拍摄。   “任老师,今天真的是多谢您,没有您我们真是要酿成大祸。”   “姜冕还好吗?”   “姜老师就是受到了惊吓,有轻微的中毒,现在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在房间休息呢。”   任忍点头表示知道了。   负责人又跟他沟通了一些明天流程的安排。正说到一半,又有人来敲门了。负责人起身替任忍开了门,来客居然是姜冕和他经纪人。   姜冕看起来面色有些发青,大概是心有余悸还没恢复。看见负责人在也没有意外,笑着问:“方便进来吗?”   负责人是个人精,马上让出半个身子,请他们先进来。   任忍起身从节目组放他房间的一打水里抽出两瓶递给了姜冕和他经纪人。   姜冕坐到沙发上,身子微微往前探着,说:”在聊台本吗?“   负责人说:“因为今天的意外,咱们录制被迫中止了,各位老师明天下午就要走了,原定的流程走不了,只能改一些环节了。姜老师,真的对不起您,今天节目组疏忽了。”   姜冕经纪人是个笑面虎,半开玩笑地说:“这要是第一集 录制出这么个事,我们肯定不会录下去的。人家录节目要钱,到你们这怎么还要命了?这是节目组的漏子,咱们跟王导关系再好,也是要公事公办的。”   “是是是。”负责人已经有了一身冷汗。   姜冕接话道:“到现在还没人跟我说明天的流程呢,既然你们有了新安排,也得跟我说到位吧,我估计是我这部分变动最大。”   负责人双手十指交叉,尴尬地错揉着,说:“是是是,姜老师果然敬业,我们真的很感激您还愿意信任我们,配合我们。”   “那你先跟我经纪人谈吧,有了统一意见,回头她转述给我。”姜冕又跟经纪人说:“我待会说完自己回房间。”   经纪人看了看表,起身跟负责人说:“那咱们到外面说去?”   任忍一直默默地听他们对话,经纪人和负责人一块出去了,房门咔哒一响,只剩他跟姜冕。   姜冕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谢谢你的。下午情况危急,是你施以援手,让我捡回一条命。”   任忍没想到姜冕这么干脆。他们之前录节目关系都是不温不火的,摄影机一关,就是谁都不认识谁。由于这个节目主打的是冒险竞技,单刷的时间比较多,即使组队,也总有看起来的巧合让他们俩不怎么一块。   任忍说:“不用谢,换做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姜冕往后靠到沙发上,说:“介意我抽烟吗?”   “介意。”   姜冕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支烟已经夹到手指上却没有点燃。   “小张跟我说你后背烫伤还挺严重?”   “他已经帮我涂药膏了,应该过两天就能好。”   “我认识一个有名的整形医生,如果之后留疤耽误你拍戏,我把他介绍给你,你去找他祛疤。”   “谢谢,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姜冕把那支没有点燃的烟叼到嘴上,说:“你有我号码吗?”   任忍想了想,说:“节目组有个大微信群,里面不是有你微信吗?”   “那不是我私人号。把你手机给我。”姜冕伸出手点开微信飞快地打了几个字,“这是我私人号,用这个正常能联系上我。”   任忍点头,收回手机。   “你这手机也太破了吧?都是多少年前的了?”姜冕把烟取下来,说:“你别把我微信号给卖了。万一有人问你要我的联系方式,你给我在大微信群里的那个。”   任忍心想,姜冕这是把自己加入了他的某个小圈子吗?嘴上说:“应该也没人会问。”   姜冕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几口水,很突兀地问:“你现在在罗笑手下?”   “是。“   “签了几年?找下家了吗?“   “啊?“   “你如果想进中怡,我可以给你牵线。在罗笑工作室能有什么前途。“   中怡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几乎大半的明星都在他们旗下,不仅如此,中怡还是以集合了最多数目的影帝影后著称。能跟中怡签约,对新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你这是……在急着报恩吗?“任忍看了一眼姜冕。   姜冕如今快三十岁了,身上已经渐渐有了成熟男人的风范,只是三十岁就拿到了数个影帝,被誉为天才型演员,总有一些难以察觉的狂气。他拧着眉头,不太高兴地说:“你说话怎么这么不讨人喜欢?”   任忍心想,彼此彼此。   姜冕说:“我的确不喜欢欠别人的。你今天救了我,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想要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你实质性的好处。”   任忍坦诚道:“如果今天不是你,是哪个无名的工作人员困在那里,我也会这么做的。所以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即使是张预和汪宁生跟我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你倒是很直白。我一直不明白你身上那股嘚瑟劲哪来的,这大概就是我一开始就讨厌你的原因。”姜冕一直把玩着那根烟,头也不抬,“我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讨厌你。”   任忍眨着眼。   姜冕说:“你跟我很像,但你跟我也完全不一样。有的时候我不屑,有的时候我嫉妒。”   任忍不知道为什么姜冕忽然好像掏心掏肺起来。   “直到我拿第一个国际影帝之前,我都唯唯诺诺压抑地活着,我觉得不强大的人没有资格强势,只有让自己变强,才能脱离那些泥沼,那些恶心透的人。但是从我认识你,我就觉得你的每个举动每句话都在对曾经的我说,你是loser,你是胆小鬼。任忍,我嫉妒这样子的你。”   任忍想了一下说:“我只是在过日子。“   姜冕不愿多说,站起身:“我的命很值钱的,你会得到你该有的报酬,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给。晚安。”   影帝的坦诚让任忍一头雾水。他真是摸不透姜冕这个人,脾气不好还很怪。   第二天节目的设置果然平和了许多,虽然还是竞技,但是动脑的成分多了很多,考验体力的变少了。顺利录制到最后,每个人还要进小黑屋录一段节目结束的致辞。本来并不多伤感,结果这仪式感极强的道别弄的人戚戚然。   任忍不知道其他人都说了什么,自己先感谢了每个人的在节目中对自己的颇多照顾,然后挑了几件印象深刻的事情讲了一下。等到机器关了,任忍准备走的时候,导演组试探着问有没有意愿录第二季,观众已经习惯了这几个人的组合,不愿意换MC。   任忍当然没有意见,他本来就没什么节目,只是自从知道他上这个节目徐仲楷有暗中斡旋之后,总是有块疙瘩,生怕他们是为了徐仲楷的面子才邀请自己的。这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任忍想了一下,还是先问:“其他人怎么说?”   “柳絮明年有巡回演唱会,很可能不继续录了,我们女嘉宾可能要换人。张老师和汪老师录第一季之前就约定过,节目收视率达到合约要求就录第二季,眼下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我们收视率在同期综艺里还是排名很高的。”   任忍说:“既然老师们都在,那我当然愿意录第二季。具体行程可能还是要看我工作室安排吧。姜老师不录了吗?”   “姜老师本来只签约了一季,说明年有两个大制作,应该不录综艺了。但是今天跟我们说,如果你录他就录。“   任忍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敢细问就先走了,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姜冕的车,姜冕的助理说:“任老师,我们还有通告,先走了,给您留了一个礼物在宾馆前台,您回宾馆别忘了拿。再会。”   任忍回去取行李,才发现姜冕给自己留了个新手机,包装都没拆,是他代言的某款手机的高端产品。   这个手机估计姜冕自己也没花钱,是代言的厂家送的。只是这么平白拿个手机,总有欠人情的感觉,让人不舒服。任忍默默换上新手机,琢磨着这人情以后怎么算?难道就当做救人一命的报酬坦然接受吗?   徐仲楷不高兴,很不高兴。但是他说不上来哪里不高兴。   助理小周发现老板这两天跟炸药包似的,办公室都弥漫着低气压,连给女朋友发表情包都紧张地手抖,完全丧失了以前不羁的风格。   徐仲楷从硕大的办公桌后投来阴森森的眼神。   小周抱着待审批的文件夹忐忑不安。   “小周啊,如果你没有犯什么错,但你朋友却生气了,应该怎么做?”   “没有犯错朋友为什么要生气?”小周小心翼翼地问,“那肯定是因为朋友太小心眼了,不关徐总的事啊。”   “完全没有小心眼好吗!”徐总暴走了,“你说谁小心眼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阴暗?”   小周感觉手上的文件瞬间千斤重,哭丧着脸说:“徐总,这道题超纲了,我不会啊,我只会处理公司的事。”   徐总看着电脑锁屏上任忍的照片——这也是他侄女教他的,把爱豆的照片设为锁屏是对爱豆最基本的尊重——任忍啊,我还不够尊重你吗?你生什么气!   小周看着徐仲楷愁眉不展,灵机一动道:“徐总,我想到了,这种症状就跟我和我女朋友一样。我女朋友也经常不知道为什么就生气了,但是只要买买买,就能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但我那不是女朋友啊。”   小周很无奈,不是女朋友你操这么多心,不该爱谁谁吗?徐总,拿出你纵横捭阖的气魄来!   徐仲楷想了想,说:“你太不靠谱了,我还是打电话问祝羽吧。”   “喂,老祝,我有个问题想问您,我前两天说话重了点,任忍好像有点不高兴,怎么办啊?”   “首先,任忍不高兴的原因真的是因为你说话重了吗?”   “啊,我也不确定。”   “其次,我也不高兴了你知道吗?你几天不慰问,上来就问任忍,你是不是应该重视一下我们破碎已久的友情?”   “我们之间全是利益关系,没有友情,你不要幻想太多。你差不多可以回来上班了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跟隔壁儿科的小护士眉来眼去好几天了。我也是服你,你这种天天瘫在病床上的,居然能把到儿科的妹子,你是半夜游魂去勾引人的吗?”   “像你这种木头脑袋,根本不懂情滋味。”祝羽此刻正在接受小护士的投食,一口一个圣女果,人生美满到要飞仙,看到徐仲楷忧愁,真是打心眼里爽。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科科,徐仲楷你个死基佬。 第19章   夏亚坐在电影院最后一排边缘,右手边是庄非,庄非旁边是一个女孩。电影屏幕上放的是一部好莱坞丧尸片,此刻女主角正在跟丧尸厮杀。他仗着在电影院里,又戴着3D眼镜没人看见,音效大到耳聋,肆无忌惮咕噜咕噜地喝着可乐。   为什么出现此刻的场景,要从昨晚说起。   本来夏亚这两天刚好休息,听说最近上映的这部丧尸片镜头特别刺激,他跟庄非都是丧尸片的爱好者,于是决定偷偷溜进来看这部电影。但是昨晚庄非的妈妈非要庄非带着她同事的女儿,死缠烂打了半天,庄非答应了。   于是此时此刻,他们三人尴尬诡异地看着同场电影。当然可能真正尴尬的只有夏亚一个人,因为他心里有鬼。   “我还有点想cos丧尸,你觉得下次化个丧尸装如何?”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丧尸一口咬到配角的脖子,夏亚饶有兴趣地把头偏过去想跟庄非说话,却没听到回复,一回头看到庄非揽着妹子。   借着屏幕悠悠的光,夏亚一眼看到庄非和妹子之间可活动的扶手已经被抬起来了,两个人靠在一起。妹子把头埋在庄非胳膊上,好像被刚刚的血腥镜头吓到了。   夏亚嘴角歪出一个笑容,凑上去跟庄非说:“原来你们是来约会了啊。”   庄非脸都没转,说:“毕竟人家是女孩子,害怕这些镜头不是很正常吗,你别瞎说了。”   夏亚似笑非笑地说:“哦,毕竟人家是女孩子。”   电影没放到一半,庄非跟女孩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转过头说:“我跟小雨先出去了,她实在不想看这个了,我看她都要吓哭了。”   夏亚压低声音说:“那就让她自己出去啊,这片子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让人家一个人出去合适吗?你别胡闹了,这片子下次有机会我再看。”庄非左右环顾了一下,说:“我们到附近找个咖啡厅坐坐,待会发短信告诉你在哪。你要么提前走要么等人走光了走,别给我弄出什么大新闻。”   夏亚爱答不理地盯着屏幕,感觉身边两个人悄悄起身先走了。他索然无味地看着银幕里恢弘的特效,破败的城市,一身血的主角,感觉自己心里也被丧尸屠城了似的。空荡荡的疼。   又坐了一会之后他提前离场了。但是离场也无处可去。   本来他以为今天会跟庄非一块看个两个人都期待了许久的电影,然后随便吃个饭,下午也许还能回家玩几盘游戏。但是计划都被那个妹子的到来打破了。到今天跟庄非碰面之前他都不知道,庄非要带一个妹子来。可能庄非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跟他交代的。他也没有立场感到生气。   庄非家里在催婚,常常安排一些相亲,这些夏亚是知道的。但是庄非对相亲也好,结婚也好,都不是很热衷,所以夏亚也没当回事。但这还是第一次,庄非真的带了一个女孩在他眼前。   夏亚带着口罩,压低了帽子慢悠悠走在商场里,路过一家咖啡厅,透过落地窗一眼看见庄非和妹子坐在里面。妹子有点羞涩地在说些什么,庄非听得很认真。   夏亚见过很多次这种眼神。庄非在认真听人讲话的时候,会微微低着头,眼睛真挚地看着对方,食指摩挲桌面。他又等了十分钟,两个人好像相谈甚欢,庄非脸色也开始放松起来。   而他依然没有收到庄非的短信。   夏亚掏出手机发送了一条:“我先走了,你约会吧。”然后他继续看着那遥远的两个人。   庄非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却没有拿起来,也没有回复。   夏亚背过身离开了。   “诶?那个是不是夏亚啊?”妹子无意间抬头正好看见夏亚的背影,不太确定地问。   庄非看了一眼,说:“不是。”   “我是真没想到你是给他当经纪人诶!你妈妈只说你在模特公司里工作,没说你是做什么的。他现在还蛮红的啊!而且他好和气啊,我没想到明星还来看电影。”   “是吗?”庄非笑了笑,说:“你要吃甜点吗?”   “不等夏亚来吗?”   “他先走了,就我们俩。”   “对不起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今天的安排了?我以前没看过丧尸片,今天第一次看,确实有点吓人啊。”   “没关系,我们本来也没有安排。”   夏亚给任忍打电话,说:“小忍,你在哪啊?要不要一起玩啊?”   任忍说:“我待会有个采访,玩不了。庄非呢?你找他啊。”   夏亚说:“那你忙吧。我先挂了。”   他躺在商场中心花园的公共长椅上,用鸭舌帽盖住了脸。旁边有一个小年轻在弹唱吉他。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夏亚坐了起来,把帽子戴好,走到那小哥旁边,一把把他插音箱的线路拔了。   一声刺耳,本来听得安静的人群都看了过来。   夏亚从钱包里抽了一沓钱,扔到了地上的吉他盒子里,说:“我不喜欢这首歌,你影响到我心情了。这些钱够你赚的吗,快走吧。”   “你有病吧!”歌手看着夏亚,觉得这人脸熟,忽然说:“你不是那个谁吗?诶诶?那个谁来着?”   “你认错人了。”夏亚迅速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听见人群里终于有一个小姑娘反应过来,激动地说:“夏亚!那是夏亚!”   到傍晚的时候,“夏亚发神经”的词条上了热搜。许多人表示在某商场看到了夏亚,并且夏亚突然把路边歌手的音箱给拔了。所幸一开始没人看见,所以没有视频,只有夏亚离开的背影照。歌手被采访的小视频也被播放了几千万次。   “我一开始还没认出来,就看见一个人忽然把我这给拔了,我都愣了,才发现这人是夏亚。”   “他为什么要拔你音箱?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这哥们儿发神经吧。”   夏亚公司的公关团队只好迅速想办法对应,迅速发了个声明,说夏亚只是不小心勾到了线路,不是故意的,也给予了大量赔偿,希望此事不再发酵。   袁紫曦打来电话,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刚刚在做直播,一堆人刷屏问我你怎么回事。”   夏亚才想起来袁紫曦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女朋友呢,得有个交代,说:“那你就说我受不了他跑调呗。”   “我看你是真的在发神经。”   夏亚苦笑了一下,挂完电话先发了个微博,用卖萌的语气说对不起下午的哥儿们,无心之过,但是已经诚心给了赔偿了,希望事情到此结束,下次有机会合唱一曲。   粉丝开始行动起来,拼命净化话题。到晚上戳进话题,才好多了。   庄非吃完晚饭就来找夏亚,劈头先骂了一遍。   “你是闲得蛋疼非要找事吗?就一个下午,您就发神经上热搜了!”   “你别生气啊,这说明我在奔二线的路上,有些人想要话题还没有呢,你乐观点。”   “你如果再这么任性,我就不管你了,你找别人带你吧,我受够给你擦屁股了。”庄非沉着脸。   “你终于受够了啊?”夏亚忽然笑出来,说:“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真难看。我小时候,我妈经常跟我说,你要听话,你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我对这句话已经免疫了你知道吗。真的,你要走就赶紧走,别他妈挂嘴上威胁我。”   庄非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唱了一首我不喜欢的歌,我把他线路拔了,就这么回事。”夏亚耸肩,一脸无所谓。   庄非看不惯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把把夏亚摁到沙发上,揪住了他领子,说:“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你知道多少人的饭碗跟你有关吗?你现在跟我说你就是因为这么个破理由?”   夏亚定定地看了庄非一会,说:“你又要打架吗?庄非,你要是跳槽,脾气真的要收一收,居然敢跟艺人这么叫板。”   庄非没说话,这些年他们不止打过一次架,当然两败俱伤居多。他也知道换成别人,他脾气恐怕会收敛很多,只是对着夏亚,好像总克制不住。   夏亚说:“你只是仗着我喜欢你。哪天我不喜欢你了,你屁都不是。”   庄非松开手,说:“那你别喜欢我了。谁稀罕。”   夏亚瘫在沙发上,听到门被摔得震天响,他捞起掉在地上的抱枕,把自己的脸捂住,久久没有说话。   任忍这天晚上有个饭局,是一个新的节目策划,除了电视台的主要负责人,还有投资商代表,一行十几个人,吃得热热闹闹。   这个节目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吃饭访谈节目,主要是明星们一块做做饭闲聊,没什么爆点,也肯定有受众。固定主持有两个,一个是薛萱,据说是薛萱推荐了任忍。如今谈得差不多了。   吃到一半,有人进来跟电视台的二把手说了几句话,二把手站起来,说:“姜影帝在隔壁包厢?那必须请他进来啊!”   任忍抬了个头,就看见姜冕笑容满面进来了,跟桌上的人寒暄。   听说是有新节目,姜冕立刻表示愿意来,节目负责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立刻说:“这可不能反悔啊,诸位都听见了?”   姜冕说:“当然,节目里有我兄弟啊。”说完遥敬了任忍一杯,旁边的人立刻心领神会,说:“两位老师私交不错?”   薛萱也在场,说:“对哦,两位一起录节目的,应该很熟悉了。”   任忍心想,完全不熟。   姜冕说:“小任,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任忍只好跟着出去了,刚走到隔壁一个空包间,姜冕立刻说:“我刚刚只是给你面子,你别蹬鼻子上脸,我们并不是兄弟。”   任忍心想,我也没求你给我面子啊。嘴上说:“您什么事?”   姜冕说:“那个投资商代表,是你金主吗?”   任忍认真回忆了一下,那个代表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席间几乎没跟他说话,老实道:“不是,我们根本不认识。”   “那他怎么非要你进节目?你知道这个节目原定的男主持不是你,是另一个小鲜肉吗?“   任忍摇头,他也是听了工作室安排才来的。   姜冕不耐烦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任忍仔细回忆了一下,觉得这八成是徐仲楷手下的某品牌在赞助。正回忆,手机铃响了,是徐仲楷。任忍接了电话,说:“徐仲楷?”   “明天你有空吗?我去找你。“   “你难道不是打听好了我明天没安排才打电话的?还用问我吗?“   徐总无言以对,讪讪道:“明天见。”   姜冕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任忍,说:“这是你金主?”   “你怎么看谁都是金主?”   “年轻的时候想出头,以为什么代价都能付得起,以后你才知道命运是公平的。这是过来人的忠告。”姜冕迟疑了一下,说:“中怡的事你再想想,我是好意。”   任忍说:“其实,Melody找过我。”   “Melody?带过苏仪云的Melody?”   “是。”   姜冕眼神幽深,说:“是我低看你了。但是中怡那件事永远算数,你现在手上有王炸,但是你的王炸是别人给你的,没拿到手上都不算数。现在捧得越高,将来摔得越重。”   “我知道你想谢谢我上次节目里救你,但是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姜冕不置可否,说:“你回席吧。”   徐仲楷想带任忍去一个郊外的山庄玩两天。他知道最近半个月,任忍都是在工作和照顾任洪文之间连轴转。好在任洪文好多了,任洪芳又来了,多少负担了一些照顾人的事。他想让任忍放松一下。   早上在任忍的公司宿舍附近碰面的,宿舍附近有一家英语培训机构,看见人就推销英语培训。   “Hi,要不要补习英语?年轻人要掌握外语才能在职场上取得巨大优势,我们机构有针对职场设置的课程,先生要不要看一看?”   徐仲楷走了好几步都没甩掉这个推销员,偏偏跟任忍约好了地方,只能在这忍受推销员。   “谢谢,我可能不需要这些课程。”   “咱们多个技能傍身,也给老板加薪多点理由对不对?”   “我没有老板。”   “啊,您是自由职业者啊,那更需要了对不对,您看看我们这个课程,有外教一对一教学的。”   徐仲楷心里很郁闷。   任忍来的时候正看见徐仲楷在跟推销员飙英文,示意自己英语是母语水平,不需要上课。他也常常看见这里的推销,见过各种拒绝推销的方式,还是第一次看见飙英文的,一时间觉得好笑,心情也不错。   徐仲楷余光瞄到任忍,立刻嘚瑟地从石化的推销员那走向任忍。为了有一个自然热络的开场,指着远处一家面包房说:“诶,你看,那是个面包店啊!”   蠢得不忍直视。   任忍漂亮的眼睛顺着徐仲楷的手指看了一眼,说:“你真聪明,连那是个面包店都看出来了,一般人真的看不出来。”   徐仲楷笑了,说:“你没吃早饭吧,我去买点吃的给你。”   任忍点头:“那买完再回来开车吧,就几步路。”   “你待车里吧,夏天天热,我给你开了空调。”徐仲楷说完就大步走远了,任忍犹豫了一下,先上了车。   早上的太阳还不算毒,但徐仲楷走得急,所以回来的时候身上居然有了点虚汗。他递来一袋各种口味的小蛋糕,还有两瓶牛奶。   任忍别扭地说:“怎么全是小蛋糕?”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徐仲楷很自然地说。   任忍没回话,默默地撕包装。被人记住喜欢吃什么,这种感觉真好。 第20章   任洪文躺在病床上,鼻腔里抑制不住地轻哼。太疼了,一把钝刀在五脏六腑里搅动,耳朵里也有尖锐的刺痛。他的嘴角溢出了一点口水,但他连抬手擦干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   然而医生说这已经是在好转了。   如果他能照镜子,也许会厌恶自己如今更像一个人干。   他住的是相对好一点的双人间,另一个病床上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的妈妈已经辞职来照看孩子了,不敢在孩子面前抹眼泪,但是强颜欢笑却被任洪文一眼看穿。任洪文觉得孩子大概也是知道的。   这个病,没得治,就是拖累家里人,像一个吸血虫把家底吸光。如果一下子死了也就算了,长痛不如短痛,但是死不了,因为死不了,日日夜夜产生了活着的希望,愈发不肯死,最后害怕有一天会死。任洪文偶尔会想,如果自己回到二十出头,刚刚开始病发的时候,立刻就寻死了该多好。张一萍带着任忍改嫁,也比现在好一万遍。   我活着是错吗?我得病是错吗?因为我得了这样的病,所以我就应该为了成全亲人早早去死吗?   任洪文不知道,脑子里只有一句话:生得窝囊,死得糊涂。   旁边的少年跟妈妈说:“妈,我膝盖疼。”   妈妈很紧张:“要不要喊医生来看看?”   少年勉强笑了笑,说:“你把iPad给我玩就不疼了。”   妈妈揉了揉他头发,说:“过会拿给你,不能躺着玩,会把眼睛玩坏了。”   任洪文想,小忍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干嘛?但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在他发呆的时候,照顾他的玲姐来了。   “你姐姐不是说她照顾?都到中午了,人怎么还没来?“玲姐有一点南方口音。   任洪文心想,指望任洪芳照顾,还不如去桥洞乞讨。   “你说说你哦,同邻居置什么气啊,把自己气出问题了,给孩子们添麻烦。“玲姐熟练地从一个布包里拿出饭盒,里面是给任洪文吃的饭。   任洪文犹豫了一下,说:“小忍也渐渐有了名气,不能寒酸,会被看不起的。得买车了吧,需要停车位。”   玲姐心直口快:“你们那个小区哦,听说要拆迁了啊,那个停车位有什么用哦,反正你们都要搬了。”   “一直说要拆,一直也没有动静。“   “这次是真的嘞,任大姐说的,小道消息!她女婿的朋友打听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   “她说月底就要出正式通知。“   “难怪她又来了。“任洪文冷笑,“无事不登三宝殿。”   “看她的意思,是要你们的拆迁款哦?”玲姐问。   “不为钱难道为姐弟情吗?”   “哎,本来人家的家事不好评价,但是哦,小忍现在也是公众人物,这种家长里短还是干脆点解决,不然说出去多影响孩子。何况,小忍红了,哪会在乎这点钱。你想开点,不用太执着。”   “我问你个事,”任洪文沉默了一会,“你们徐老板是看上小忍了吗?”   “哟,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被雇来的不好瞎议论雇主的。”   任洪文闭上了眼。太窝囊了,活着的时候让孩子没有一天活得松快,临老了还要靠一个看上自己儿子的男人请来的人照顾。你让你儿子像个女人一样被人骑!你不是人!这个念头挥之不去,任洪文痛苦地蜷缩在被子里,流下了眼泪。   任忍把副驾驶的座位调得很低,舒服地半躺着。阳光透过车窗的贴纸照进来并不刺眼,空调的凉风吹得人很惬意。   他像一只餍足的小猫。不知不觉解除了防御机制。   徐仲楷开车的间隙扫了他一眼,说:“上次打电话,还是要跟你道歉。”   “你每次开这个车都要跟我道歉吗?”任忍闭着眼睛懒洋洋的。   徐仲楷愣了一下,发现之前骗任忍说自己是警察那次,也是在这辆车上道歉的。自己顿时也笑了。   “而且你也没什么好道歉的啊,你说得很对。”任忍睁开眼睛,“何况我还欠你钱呢,既然你能介绍工作机会给我,让我早点还清债务,这不好吗,我又不傻,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徐仲楷说:“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随便什么意思吧,反正我没有生气,你不用老道歉。”   “我只是关心则乱,语气冲了点。”   “啊,关心则乱。”任忍坐直了,歪头看着徐仲楷的侧脸,把“乱”字故意念地很重。   徐仲楷感觉到了这目光,侧过脸瞄了一眼,觉得心里毛毛的,不知道哪根筋又想脱离大脑裸奔,莫名地紧张起来,心跳都快了两拍,脑子果然乱了。   如今天气热,山庄的户外活动都让人提不起兴趣。徐仲楷提议一块在室内游泳,任忍说:“我不会游泳。”   “那更要学了啊。”徐仲楷说这话的时候,心思真的很单纯。他就是纯粹地觉得游泳是人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但是在任忍耳朵里意思总有点怪。   两个人换了山庄里准备的泳裤,先去简单冲一下身子。山庄里连冲澡的地方都是一人一个大隔间,完全互相看不到,也就避免了一些尴尬。   等到两个人出来之后,才发现今天游泳池里几乎没人。   徐仲楷说:“我们还是要热身一下,不然待会腿可能抽筋。”   于是任忍跟着徐仲楷做了一些拉伸运动和抬腿。   徐仲楷一转脸就能看见任忍全身上下都好白啊,啊,真的好白啊,白到他眼睛好像都花了,像得了雪盲症。   徐仲楷心里有鬼,刻意不看任忍,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下水了。”说完他一个猛子扑下去,先游了两个来回。   任忍小心翼翼下到水里,看着徐仲楷后背肌肉匀称,身手矫捷。但是三十岁的高龄有必要这么拼吗?有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不会游泳,所以扒着泳池边,先垫着脚慢慢在水里走,水的浮力让他整个人飘飘然,水温也很合适,太舒服了。   徐仲楷游到他身边,一眼看见他背上有个疤,虽然小,但是蛮明显的,也知道是之前火灾留下的,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任忍没防备后背忽然有人,一回手下意识就砸过去了,徐仲楷一下子扑腾到水里。起来抹了一把脸,说:“好汉,是自己人。”   任忍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看见了徐仲楷肩上身材匀称,肌肉分明。   “你看吧,你就是缺锻炼,得跟哥一样,平时多吃多运动,才有肌肉。 “徐仲楷说。   任忍没吭声,把头沉到水里,想试试看憋气。结果没几秒就不行了,迅速把头探出水面。   徐仲楷说:“你这么练太慢了,这样,你先尽力浮起来,我托住你的腹部,你感受一下浮在水面上,然后渐渐学动作。游泳不用多好看,会游就行。”   任忍说:“那你托好了,我要是溺水了唯你是问。”   “你以前还徐哥徐哥的,现在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任忍不置可否,哼了一声就努力沉下水试图浮起来,正找不到平衡,感觉一双手托住了自己的小腹。慌乱与不习惯过后,终于渐渐找到了感觉。   徐仲楷看到任忍的双腿舒展地笔直,后背除了那个小疤痕,漂亮而光滑,蝴蝶骨若隐若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继颜饭和事业饭,难道我已经升级成了肉体饭吗?   徐仲楷感觉真是越接触爱豆,越脱不了粉。只能认命。   在游泳池认真练了一个多小时,徐仲楷帮任忍要来一个小鸭子的游泳圈,一把套在任忍身上,让他趴在游泳圈里玩,自己又游了几个来回,想要把一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游掉。   等到两个人起身从游泳池出去的时候,都觉得很累。刚回到地面,任忍很惊奇地说:“我感觉我好重啊。”   这是从水里到岸上会有的正常反应。   他腰上还围着那个游泳圈,就是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在泳池边上笑得干净,酒窝格外的深。   徐仲楷坐到泳池边的椅子上,招呼他坐下先喝点牛奶。   任忍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伸长了两条腿,大约因为心情好,喝牛奶喝得十分乖巧。徐仲楷看着他嘴边的牛奶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奶圈,任忍飞快地伸舌头舔掉了。   徐仲楷觉得有一根神经被敲麻了,那个瞬间无法动弹,等到反应过来,只能先背过身,尴尬地扯过椅子边上的大毛巾,堆在自己的裆部,遮掩着一些生理反应。   任忍把牛奶喝完,发觉教游泳时一直蛮话唠的徐教练此刻格外沉默,于是问:“你怎么不说话啊?”   徐仲楷低着头,说:”啊,我只是在想晚上吃什么。“   任忍忽然说:“你脸红了。”   徐仲楷坚决摆手:“你看错了,我天生红皮肤。”   任忍忽然笑了,眼睛里有一种天真的慧黠,他很肯定的说:“你就是脸红了。徐仲楷,你怎么这么蠢啊。”   这边正打趣,有人也进了这边的游泳池,徐仲楷一抬头发现是还是生意场上一个熟人,郑鸿儒,郑总。   郑总带着几个老朋友,也是来这边谈谈生意,看见徐仲楷笑着前来打招呼,发现传闻中不沾女色的徐总身边居然带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立刻打趣道:“徐总,口味新奇啊。”   徐仲楷听了这话不是很舒服,立刻说:“郑总误会了,这是我朋友。”   任忍不卑不亢道:“郑总您好。”   郑总被这架子唬了一下,说:“您是?”   任忍微微笑了一下:“我姓任。”   可能是这种话只说一半的调调真的有用,也可能是任忍落落大方的态度,郑总自然而然地把任忍跟有家做香水的姓任的家族企业联系起来了,以为任忍是那家的小公子,立刻说:“哎呀,原谅我年纪大了眼拙。”   郑总一行人寒暄完就下水了,徐仲楷跟任忍先行一步回去换衣服。   徐仲楷故意板着脸说:“你胆子挺大啊。还挺会演,也不怕被人拆穿。”   “这种场合为了面子他不会拆穿的。”   “小聪明。”   “就算被拆穿了也无所谓啊。”任忍耸耸肩,看着徐仲楷说,“反正还有你。”   徐仲楷莫名开心起来。徐总最近心情真是跟过山车一样。没有最高峰,只有更高峰。   换回衣服之后,两个人要穿过一个大长廊去吃饭,路上有一个窗台边放着甩脂机。任忍因为一直太瘦了,根本没机会用到,偶然看到,忍不住上去试了一把。站上去,设置好按钮,两腿到腰都抖起来。任忍被这个傻里傻气的仪器逗笑了,跟徐仲楷说:“徐~仲~楷~你~听~我~声~音~在~抖~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他这一串呃呃呃因为甩脂机的振动带着搞笑的颤音。   徐仲楷双手插袋靠在窗台上,看着任忍幼稚的行径,忍不住带了一点笑意。   其实任忍年纪真的很小啊,他也才十九岁。大多同龄人刚进入象牙塔,在温床里做梦,但他已经经历了那样多。   这一刻的童真如此来之不易。要他卸下心防,要他足够信任。   “若他能永远像此刻这样笑,若他能……”徐仲楷心里默念着,”若我能让他永远如此刻快乐。有什么事不能做?愿我能……“ 第21章   晚餐徐仲楷点了四人份的量,摆了满满一桌子,一看就很败家。   任忍发现吃完一盘又上一盘,有种此餐无穷尽的感觉,非常无奈地问:“你是不是点太多了?”   徐仲楷慢悠悠地吃:“不多吧,你不是还在长身体?”   “谁还在长身体啊?我早就成年了!”   “我感觉你这半年个子还长了点。”   任忍无言以对,他确实比去年年底蹿高了两厘米。不知道这可以忽略不计的高度徐仲楷是怎么察觉出的。   等到吃完的时候,任忍已经走不动路了。肚子整个圆鼓鼓的。   “平时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任忍心塞地摸了摸肚子。在剧组也好,在家也好,吃什么都不是他首先考虑的东西,基本上有什么吃什么,实在难以下咽就饿着。但是人饿到一定程度就尝不出味道的好坏了,所以也可以说他什么都吃。他以前觉得自己不算挑嘴,近来跟徐仲楷多吃了两顿,好像忽然知道了珍馐的奥义。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任忍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没有留在山庄过夜,徐仲楷把他又送回去了。   “还是把我送医院吧。”   “有玲姐看着呢,你休息吧。”   “玲姐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天天熬夜,今天有空还是我自己陪我爸一会。”想了一会,任忍说,“今天的花销我跟你AA。”   “不用了,那个山庄,是祝羽表哥的,我去玩不用花钱。”徐仲楷岔开话题,“你爸身体怎么说?”   “明天春天手术吧。”   “缺钱吗?”   “你不问我要钱就不缺。”任忍给了徐仲楷一个冷酷的眼神。   “我不问你要钱。”徐仲楷乐了。   “我以后会还你的。虽然你是奸商,但是我说话算数。”   车从郊外树林间慢慢地开,道路两侧种植着桑葚。任忍原本是趴在窗沿吹风,忽然回头说:“这能停车吗?”   徐仲楷疑惑地把车停下,看到任忍边下车边把外套脱了,蹲在路边不知道做什么,正打算跟下去看看,任忍回来了,兜着一衣服的黑色果实。   任忍从车上的抽纸盒里抽了几张纸,轻轻包裹住几颗桑葚果,揉搓了一下,没等徐仲楷反应过来,就全塞到了徐仲楷嘴里。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任忍自己也尝了一个。   “这什么东西?”徐仲楷十分孤陋寡闻,看见任忍咬了一嘴紫红色的汁,惊讶道。   “桑葚啊。感觉没有小时候吃的甜。”任忍非常遗憾,“怎么小时候觉得挺好吃的呢。”   “有一点像树莓。你小时候吃这个啊?”徐仲楷又拿了一颗观察了一下,扔到了嘴里。   “以前有个邻居婆婆,喜欢用这个泡酒,捡好多放在篓子里,我就偷偷拿着吃。她过世之后我就没吃过了。”任忍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现在才发现很难吃啊。”   徐仲楷点点头,忽然说:“我手上沾了汁水,洗的掉吗?”   任忍龇牙笑道:“我牙齿舌头上肯定也是。”忽然,他小脸一沉,“坏了,我明天还有定妆照要拍,去不了色怎么办!”   徐仲楷忍不住笑出声,任忍扭头打量了他一会,说:“你再笑我就用桑葚涂你脸上。”   徐仲楷这才把车重新发动走了。   任忍到医院的时候,任洪文已经睡了。   同一个病房的少年还在玩iPad,看见他摘了帽子和口罩,愣了半天,小小声说:“你是不是明星啊?我好像看过你的综艺。”   任忍见少年的家长不在,压低声音问:“你刚住院吗?家里人呢?”   “我妈有事回家了,让我今天自己睡。你是不是任忍啊?你还没告诉我呢。”   “我不是明星,但是我是任忍。吃桑葚吗?”   少年傻乎乎地接过桑葚,眼睛根本无法离开任忍,说:“我的妈呀,你是活人啊?那你可以给我签名吗?我同桌喜欢你,她微博全是给你点赞的。”   “可以啊。你高中了吗?”   “我初三。哎呀,我都没带纸和笔。你能跟我合影吗?”   “可以,不过今天太晚了,光线不好,下次行不行?”   少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旁边的是你爸爸吗?”   “对。”任忍看了一眼,任洪文睡得很死。   “你爸呼噜声可真大。”少年抱怨道。   “代他说对不起啊,”任忍把东西放在了家属陪床的地方。   “没事儿。”少年一挥手,很霸气,“我爸打呼也大,我都习惯了。你本人比电视上好看多了。”   “谢谢。”   “你看着好小啊,你是不是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啊?”   “应该吧。”   “羡慕你都能赚钱了。”少年的眼神暗淡下去,“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过了一会,他鼓足勇气说:“我是不是会跟你爸爸一样,变成瘸子?他也是这个病啊。”   任忍正要开口,少年又打断了他:“你别说了。哎,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啊?我能不能偷偷带着我同桌看你?”   任忍小声说:“可以啊,下次来我提前告诉你行不行?”   少年满足地点头,又唠叨了一会,终于睡下了。   任忍只在病房里打了个盹,到清晨五点的时候醒了,窗外还是青灰色的天。看了一眼少年病床上的名片卡,写着“郑贤文”的名字,到医院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点零食,又买了张贺卡,借护士处的笔给少年写了几句话,轻轻放在了少年的床头。   “贤文,痛苦会结束,崎路有尽头。愿你快乐。任忍”   任洪文年纪大了,醒得越来越早,他看见任忍轻手轻脚收拾东西要走了,但一句话都没有说。察觉到任忍走近,任洪文立刻闭上了眼。等到病房的门又掩上了,他才睁开眼,看着天花板,默默地等天完全亮。   徐仲楷醒来的时候很尴尬,他一脸愁容地把湿哒哒的内裤脱了,在淋浴间里冲澡。   他做了一晚上难以言说的梦,全是光怪陆离的画面和熟悉的笑声。   带着一个疤痕的光溜溜的背,翘在长椅上的脚踝,染上紫红色桑葚汁的嘴唇。   每一个意象的指代都那么明显。让他无法忽视,自己的潜意识究竟在作什么祟。   更糟糕的是,由于晨勃,他内心蠢蠢欲动的欲望完全无法消解,此刻回忆起那个梦,好像越回忆越起劲了,细节全在眼前,大脑还自动添油加醋了更多。憋了一晚上尿的人根本无法尿尿!   徐仲楷握着罪恶之源,都快被自己气哭了,他一边撸一边自言自语:“你怎么这么龌龊!你怎么能对爱豆做这种梦!要用冷水惩罚你!”   释放之后果然把淋浴换成了冷水,把自己冻得一个激灵。   罪恶之源很无奈很委屈,讲道理,罪恶的难道不是大脑?难道不是你龌龊的内心?关我屁事哦,我只是条件反射而已啊。   徐仲楷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哆哆嗦嗦换了衣服,回到书房,开始百度“想睡爱豆正常吗?”   他欣慰地发现,哦,这是正常现象。想睡爱豆的小粉丝原来不止自己一个。   “不想睡的还叫爱豆吗?”   “无时无刻不,每时每刻都!”   “不止想睡,还想干到他哭好吗!”   “活差就脱饭,希望我的下体没有粉丝滤镜~”   徐仲楷选择性地看了这些支持想睡爱豆的观念,完全忽视了大多数人还是不想睡,只是打嘴炮的事实,觉得心里平和了许多。   然后他又顺手百度了“想睡任忍”的词条,发现果然有人发帖子,不过是3个月前的老帖子了。   主题:《想!睡!任!忍!睡不到任忍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   “1L (楼主):   最近发现一只小哥哥!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那么好看啊!酒窝精!长腿细腰!我宣布正式收为墙头!先上图!摸着良心说,小哥哥美不美!“   2L:   楼主ID很眼熟,依稀记得你一周前还深爱夏亚。   3L:   追星不花心还叫追星吗?我已经在墙头屹立不倒~   4L(楼主):   上图!!就问你们美不美!夏亚……有女朋友之后就不爱他了……   5L:   很好,楼主你迅速吸引了本颜狗的注意,从看第一幅图开始我就决定爬墙了!   6L:   这谁啊?一天天的小鲜肉烦不烦?只知道吹美颜盛世,有没有半点演技?   7L(楼主):   KY的滚出!我们小哥哥还是有演技的好吗!只是资源太差了。想众筹给他换公司。   8L:   别吵了!大家一起安安静静地想睡爱豆不好吗?我提议,不要众筹换公司了,我们众筹睡他!这个腰盈盈一握啊!我先撸为敬!   9L(楼主):   是的是的,遇上这个小哥哥我愿意天天自己动,他只要当个仿真玩具就行了。   10L:   楼主你要求也太低了,不玩一下六十四个体位好意思叫睡爱豆?   ……“   徐仲楷看到后面全是不堪入目的立志要睡小哥哥,气炸了。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那么龌龊!这么不学好!是不是作业布置地太少了!尤其是后面还有一个男粉!!爹娘怎么教的?!素质教育太堪忧!   徐仲楷完全无视了自己明明跟那个男粉一样,尤其是人家说不定只是打打嘴炮,自己早上货真价实撸了一发,真是个双标狗。 第22章   任忍拍定妆照遇到了柳絮,柳絮刚化完妆,准备去隔壁棚里拍专辑封面,遇见熟人分外高兴,在任忍化妆的时候干脆坐到任忍旁边闲聊了两句。   “诶,你有妹妹外甥女什么的吗?”   “怎么了?”任忍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扫粉。   “前两天上一个节目,我说喜欢芭比娃娃,结果粉丝天南海北寄了各种芭比娃娃来,少说也有几百个了。我买的那套小房子也放不下啊,又不好堆在公司,这两天把我愁的,简直是看见人就免费送。”   任忍想到了小软,于是说:“要不你留两个给我?要我去你公司取吗?”   “你拍完定妆照就去找我助理,我车上就有好几个呢。拿走的时候低调点啊,毕竟是粉丝送的,再送人多少不太好。”   “行。“   拍照对任忍来说难度不大,他的镜头表现力很好。今天他换了好几套衣服,要找人物的感觉,造型师看了半天,说:“任忍,要不给你化个黑一点的妆?你皮肤太白了,感觉不太对。”   于是任忍的脸又被迅速弄黑了两个色度,再拍了一几张,造型师又纠结了:“还是白一点好看。可能不是肤色的问题。”   专业的指导老师对着图片打量,说:“你这个发型少年感太强了,演一个底层小痞子就太干净了一点。可能得给你剪短一点,可以吗?”   任忍说:“没问题,我记得剧中应该有我扮演的钟崽入狱的情节,后面还要剃寸头呢,现在理短一点当然可以。”   造型师笑了:“你还是很敬业,很好说话的,我记得以前有次给当红的一个小鲜肉做造型,死活不肯把刘海剪短两公分,现场就吵起来了。”   任忍没说什么,笑了一笑,就又回到化妆间等发型师来做造型。陆续的,电影里其他几个主演都到了。这是一部男人戏,双男主,一个是饰演警察吴少雄的视帝卢超,最近几年首次回归大荧幕,另一个是扮演毒贩子六爷的黄信深,快五十岁了,也拿过不少影帝,两个人都是实力派,可以预见飚戏一定很精彩。唯二的女主演,一个是罗笑,跟警察有一些感情戏,另一个答应友情客串的就是息影好几年的苏仪云。   大咖们到了,但是都有自己独立的化妆间,三番外的小角色才共用大化妆间,任忍理完头发,一个个敲门跟前辈们问好。到苏仪云化妆间才看到罗笑正在跟苏仪云谈笑风生,Melody也跟着苏仪云来了,看见任忍笑了一下,但没打招呼。   任忍虽然在罗笑旗下,跟罗笑接触机会其实不是很多,罗笑现在算是比较红的流量小花,虽然签了一批艺人,但艺人接资源主要还是工作室的朱明和其他人负责,她比较少问津。任忍能接到这个电影,罗笑也很惊讶,朱明暗示过任忍有人在捧之后,她脑子的弯瞬间转过来了,不愿意再得罪任忍。看见任忍进来,先热络地跟苏仪云说:“云姐,这是我工作室签的艺人。”   苏仪云有四十岁了,但是保养地很不错,也没什么架子,同任忍温和地打招呼:“你好,工作辛苦了,听说你是最早来的?”   任忍站在门口,微微鞠了一躬,说:“苏老师好,我就是来打个招呼。”   苏仪云点头,开玩笑说:“我很喜欢你那个《天亮以后》,我刚刚在车上还在看你吃西瓜那段。录第二季能不能去当嘉宾哦。”   任忍愣了下神,没想到苏仪云居然看综艺。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苏仪云说:“汪宁生张预和我都是老朋友,听说他们俩出了综艺,我就跟着看了。”   有个工作人员跑来催任忍去拍照,任忍匆匆表示感谢之后又进了影棚。   苏仪云跟Melody说:“不大会来事,但也不是不通人情。”   罗笑估摸着这是在评价任忍,又顺着苏仪云的嘴风说了两句,直到她的助理来催她回去做发型,这才依依不舍似的走了。   Melody看罗笑走远了,化妆间里只有自己带来的团队,没有外人了,跟苏仪云说:“这个倒是会来事,却圆滑地不讨喜。”   苏仪云说:“踩低捧高咱们见得多了,也没什么。”   “总归还是要看吃相啊。“Melody说。   “我这次戏份也不多,小于他们跟着就行了,你怎么从定妆就跟过来了?怕我两年没拍电影,演技下降?”   “您是国际影后,谁敢说您没演技?”Melody接过服装师递来的衣服,“就是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件事。”   “想要您老人家带,还要过九九八十一难,我看任忍也挺倒霉。你这么暗地里观察人家,说不定人家就没想让你带,可别自作多情。”   Melody说:“你先试试这衣服吧。你一个都半隐退的,害我失业好几年,有什么资格说啊。”   “我好歹还常常出来活动吧,代言活动一个没少参加,只是没有好本子就不怎么接电影了。比起玉姐完全息影,对你可仁慈多了。”   “我这是什么命?呕心沥血带了两任影后,一个个都要隐退。”   “任忍要是能成影帝,八成也想隐退。我看他不像那种一心往上爬的。”   “确实不是一心往上爬的,努力是够,野心却不够。”   “但你就是欣赏这种性格的人啊。所以啊,还是你自己作。”   任忍拍完照片也是最早可以离开的,柳絮的工作还没结束,他直接找了柳絮的助理,之前录节目也是挺熟了的。拿了两个芭比娃娃,任忍在路上找了个快递点直接寄给了小软,然后赶着去一个表演班了。   他不是科班出身,虽然之前试镜过了,但心里总觉得有不足,所以最近手头相对宽裕,就在朱明牵线下到一个戏剧学院的老教师那里学一些表演。让自己刻意忙起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躲避任洪芳。   任洪芳这次来比上次还难缠,动不动就半威胁似的说:“你也是明星了,有些事姑姑考虑你的工作,替你着想不愿意公开,说出去多难听啊,你也要有点良心,你说是不是?”。任忍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房子是任洪文名下的,任洪文没有意见自己就没有意见,他也不是很执着于那个拆迁款,但任洪芳偏偏挑软柿子捏。任忍烦不胜烦,干脆避而不见。好在再过一周就要去云南,正式进组拍电影《黎明》了,到时候要在组里吃住。导演是出名的喜欢慢工出细活,任忍这样的戏分不多的三番,也要待两个月,男主角吴少雄和黄信深要拍五个月。   从表演老师那出来,天已经黑了,刚打了车坐上去,徐仲楷打电话来了。   “在哪呀?”   “在车上呢,准备回宿舍。“   “你吃了吗?”   “没呢。”   “一起吃吗?”   “不了吧。”   “为什么?”   “我们昨天不是才一起吃饭了吗?”   “昨天吃了今天就不能一起吃吗?”   “你不忙吗?”任忍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你不应该日理万机吗?怎么一天天撩闲?”   徐仲楷无视了”撩闲“这个词,非常幽怨地说:“说实话,你比我忙多了。你不是下周就要去云南拍戏了吗?至少两个月不回来吧。”   “你真的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啊。”   徐仲楷有点得意地笑了一下。   任忍感觉这声笑简直把徐仲楷那张脸送到了自己眼前,脑海里一瞬间就反应出徐仲楷的表情了。任忍嘴角不经意间翘起来,说:“我也不是两个月一直待在那,那个《星厨房大战》的综艺也要开录了,可能得请假回来录两期。”   徐仲楷问:“那个是你做菜还是有厨师做菜啊?”   “上次沟通台本说主持人和嘉宾一起做。“   “不是说好是厨师做了你直接吃吗?“徐仲楷很惊讶,“我以为是个让你坐月子的节目才投资的。”   任忍:???   “坐月子?”   “不不不,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当时祝羽明明跟我说,你在节目里就坐那吃就好啊!”徐仲楷不甘心地问,“那你们嘉宾都是谁啊?我都还没吃过你做的菜,便宜这帮人了。”   “我只知道第一期是夏亚,之前就谈好了的,后面好像说姜冕也会来吧。”   徐仲楷:……忽然闻到头上有青青草原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徐仲楷的声音瞬间低沉了八度,阴测测地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夏亚是竹马CP,跟姜冕这两天也有姜人CP了……你连跟你的PD都有CP 了!”   任忍:……所以呢?   徐仲楷非常委屈:“我是个唯饭,你能不能别跟别人组CP啊?”   任忍觉得有一点好笑,徐仲楷宛如一个智障取悦了他,他靠在出租车窗上,鸭舌帽遮住了眼睛,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说:”唯饭一般是毒唯,你知道吗?“   徐仲楷发现自己还是太孤陋寡闻了,下次必须再跟侄女取经了,爱豆说的专有名词都不懂了。   出租车停在了宿舍楼下,任忍迅速付完钱下车,对着手机认真道:“徐仲楷,我这两天全要上课,不上课还要去我爸那,过两天有空再约饭吧。行吗?”   “不行。”徐仲楷的声音传来,但是听起来却不像是从手机里来的,任忍下意识环顾四周。一眼看见不远处,徐仲楷风骚地靠在车门上,对他挥着手机。   “来都来了,别赶我走吧。”徐仲楷的眼睛含笑,衣角被风吹起。   任忍一步步走过去,内心复杂,有一种可以称得上是喜悦的紧张,让他惶惑又犹疑,迷茫而胆怯。离徐仲楷半米远的地方,他站定了。   徐仲楷微微弯下腰,平视着任忍,说:“我不喜欢你戴鸭舌帽,我看不见你的脸。”他把任忍的帽子摘了,重新帮任忍反戴了,手摸上了任忍的头。这一切发生地自然而然,但是任忍的眼睛看过来,他居然有一点手抖。他记得陈白青那个时候拿出枪,黑漆漆的枪口对着他,他都没有手抖。这太反常。为什么会手抖,徐仲楷不知道。   良久,任忍说:“吃方便面吗?吃就跟我上去吧。”   工作室分配的宿舍不大,很干净,就是普通的单人公寓。徐仲楷乖巧地坐在小沙发上,打量着家居摆设,等待任忍泡了两桶面。好在他自己也不挑嘴,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面吃得太沉默,任忍用叉子搅了搅面,说:“徐仲楷,我出去拍戏难免顾不上我爸这边,你能帮我多照看着吗?”   徐仲楷点头,“你什么时候去医院?”   “你待会送我去吧。”   “你这几天还有什么安排吗?我都可以当你司机。”   “你不工作吗?”   “其实我只要把控大局就好了,很多事情有专业经理人在做的。何况还有祝羽呢。”   任忍也分不出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半信半疑地把桶装面收拾了,由徐仲楷送去了医院。祝羽打电话给徐仲楷,说他二哥徐明义找他,于是两人在医院门口告别,任忍一个人上去了。   昨日的少年郑贤文看见他很开心,他妈妈一直要他小声一点。   郑贤文招手,凑到任忍耳朵边说:“我同桌想见你可以吗?”   任忍趁郑贤文的妈妈收拾衣服,小声说:“只有这周可以,我马上要进组拍电影了。”   “我知道!“郑贤文很激动,”她明天来可以吗?明天周六,她肯定有空。“想了一会,郑贤文又说:“你能帮我劝我妈吗?我想在医院附近的麦当劳见面,我不想在医院里面见面。”   任忍问:“你的身体吃得消才行。”   “我问过了,我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那我帮你试试。“   少年苍白地笑了一下,躺下说:“谢谢你,你去陪你爸爸吧。”   任忍转身坐到了任洪文病床旁边。 第23章   任洪文的脸是灰白色的,两颊凹陷进去了,眼球浑浊。   任忍看出任洪文几次想说话,都没有能发出声,一直直愣愣地等着病房里的日光灯。   任忍安静地削着苹果。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没钱,你是不是就不进演艺圈了?“任洪文沙哑着嗓子说。   “你能不能不要老问这些如果的事?“任忍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他觉得这些问题毫无意义。   如果当初没有怎么怎么样,你是不是会怎么怎么样。   如果当初怎么怎么样了,你是不是不会怎么怎么样。   没有人知道如果当初换一个境遇,自己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而这些问题提出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无法回到过去做出改变。任忍不喜欢这些假设,也不喜欢白日梦。他只看当下,此时此刻,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任洪文说:“也是,现在就算要你改行,你又能做什么。”他喉咙里卡着一口痰,最终咽了下去,又说:“你手上的积蓄够不够盘个店面?盘个店面的话,应该能相亲了吧。你也快二十了啊……你没上大学的那些个同学,都定亲了,有的孩子都生了。”   “你说这些干嘛。“任忍皱了一下眉头,”管好你自己的身体,我的事你就别问了。“   “那我也是你老子。“任洪文语气硬邦邦的,”我是没几年好活了,你难道不能在我死之前,给我找个儿媳生个孙子吗?不然我死不瞑目,你就是不孝子。”   任忍把苹果劈出了一小块,细嚼慢咽,脸色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难以捉摸。他问:“任洪文,你现在做出这种父慈子孝的样子给谁看?”   任洪文没吭声。   “你以前没有管过我,现在更管不到我了。我不欠你的,你没资格在我这指手画脚。”任忍冷笑,“祸害遗千年,你且活得长呢。”   任洪文嘴嚅动了一下,看得出是低声爆了粗口,他把眼睛闭起来,这晚上没有再主动跟任忍说话。   任忍戴上了帽子去打热水,刚到走廊里,手机振动了,一接听,是当初收养小软的夫妇,丈夫叫卢斌,妻子叫刘红珍。   刘红珍打电话来是谢谢任忍寄去的洋娃娃。   “小软很喜欢,拿手上一天了。”提到小软,刘红珍声音温柔起来。   “小软下学期开学上一年级了吧?”任忍靠着窗问。   “是嘞。”   “病呢?好些了吗?”   “最近两年都稳定了,没有复发了。你放心。”   任忍沉默下来。从把小软给了这对夫妇之后,他就一直负担着小软的大部分医药费,直到上个月还是按时打钱。但是按刘红珍的说法,小软两年来身体已经好转了不少,却没有人来告知他,不必再给医药费了。   先两年,小软比较小,他还去看过几次,从小软上了幼儿园,卢斌夫妇就为难地说,孩子既然已经收养了,任忍又不打算要回去,还是少看望吧,免得小软知道有个哥哥跟自己有血缘关系,跟他们夫妇不亲。他觉得这对夫妇的担忧很正常,既然想把小软当女儿养,当然不愿意女儿跟原生家庭有太多往来,趁小软还小,也记不清,就减少往来是最好的。后来小软心脏查出问题,也是任忍打钱,只亲眼看过几次,小软还睡在病房里,也不知道他来过。   如今这对夫妇倒是把他给钱当做收入来源了吗?   那边窸窸窣窣不知道争论了些什么,换成了丈夫卢斌来说话。   “小软她哥,是这样的。我们也晓得你发达了,电视上都是你。现在明星赚钱不得了哦,我们脸上也有光!”   窗玻璃上倒映出任忍一脸冷漠。   “我跟红珍,也都要奔五十了。工作实在是力不从心,尤其是我厂里效益不好,今年年初就被劝退了。先前大勇出事,家里赔了不少钱,我现在退休工资只有几百块钱一个月。小软呢,上学要钱,辅导班要钱,最近还说想学钢琴咧,得买架钢琴。往长远看,小软是个姑娘,多少要准备陪嫁,都要花钱。你说是不是?”   任忍声线没有起伏:“陪嫁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你就别往长远看了。直说吧,您什么意思呢?”   “我就喜欢你这种明白人。年纪轻轻,心里敞亮。”卢斌谄媚地笑,“你看你也不缺钱了,每个月该给小软的钱,是不是还得涨一涨?”   任忍嗤笑了一声:“我当初愿意把小软交给你们养,是看在你们疼孩子,现在你们是把小软当摇钱树了,想把我当冤大头吗?”   卢斌说:“瞧你说的什么话!”   刘红珍也插嘴说:“我们待小软是很好很好的,有目共睹。”   “既然你们也说了你们养不起小软,又觉得我养得起小软,那你们把小软送回来吧。”   “这怎么行!”刘红珍急了,电话那头好像又跟卢斌抱怨着什么,最后说:“小软跟我们都有感情了,是叫我们爸妈的,你想把孩子带走,孩子也不愿意啊。”   任忍失去了耐心,他梗着脖子说:“我就跟你们明说吧,你们要我继续负担小软的生活费,可以,但就要让小软知道有这个哥哥,我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你们不愿意我插手小软的事,又想我未来二十年一直给钱,想都别想。”   “那是那是。”电话那头唯唯诺诺地商量着什么,刘红珍说:“你是小软亲哥哥,当然能看小软。”   任忍冷漠地把电话挂了。   人是如此地不可信。几年前老实本分的夫妻今日明里暗里要钱。钱真他妈是魔鬼。   然而这件事他也想不到很好的处理方法。小软被抱走的时候刚学会走路,现在想必早把卢斌夫妻当作亲生父母。任忍自己奔波于工作,即使把孩子要回来也无法照料,如果是丢给保姆带,还不一定有卢斌夫妇上心。但他不是圣父,没有普济众生的慈悲心。要他当个默不作声的冤大头,由着那对夫妻当蛀虫也绝不可能。   世事总是这样艰难,如果他们绝对的坏,反而有策略,然而他们只是自私,反而难两全。   任忍感觉跟着徐仲楷的这些天,生活太过容易太过快乐,已经让他快忘了一些阴暗面,这真不是好兆头。   他觉得自己本质上,还是一个无情的人。   最近上表演课,老师对他的评价就是细节处理地很好,观察力惊人所以模仿力惊人,但是细细品来,他从未入戏。他只是在模仿一个角色应该有的样子。任忍想到鲁迅有一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他仿佛是经历太多已经麻木,遇见一些角色都无法共情。是的,这个角色很悲情,这个结局太凄惨,但那又怎么样呢?日子还不是一样地在过?   表演老师说:“你想成为好的演员,通过观察和模仿,也许就足够你完成表演。但你想成为顶级的演员,你就要入戏。你不能把自己的情感置身故事之外。”   任忍记下了,但也无奈于自己麻木掉的共情。   他拎着水瓶进了病房,一夜无话。   任忍和郑贤文坐在了医院附近一家饭店的包厢。考虑到任忍多少有被认出来的风险,还是没有坐在麦当劳那种人流量巨大的地方。   郑贤文心情很不错,早上起来特地换了身干净衣服。   “哎,我都两天没洗澡了,受不了。“郑贤文拨开自己的领口,往里面闻。“你好安静啊,真的是跟电视里一样不爱说话啊。”   任忍坐在了郑贤文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郑贤文又叽叽呱呱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卖人设呢。诶,你们拍真人秀有剧本吗?”   “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任忍受不了他聒噪了一上午,淡淡说道。   “因为你是好人啊!”郑贤文揉了揉自己的腿。   任忍看了一眼,把杯子放下了,说:“膝盖疼?要我给你按按腿吗?”   郑贤文摇头,说:“宋婷婷要来了。待会你能让她先走吗?她肯定给你面子。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现在走路一跛一跛的样子。”   话音刚落,一个扎着高马尾,背着双肩包的小姑娘推开门进来了。   “哇!郑贤文你真没有吹牛啊!!真的是任忍啊!”小姑娘很激动地跳过来。   任忍微微笑了一下,看到宋婷婷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很活泼讨喜。   宋婷婷一坐下,先跟任忍热情地问好,一股脑说了不少任忍上过的节目,说:“我超喜欢你的!!”   郑贤文不高兴地说:“你怎么也没谢谢我啊?”   宋婷婷这才转向了郑贤文,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怎么都不来上课了啊?”   郑贤文低声道:“我身体不太好啊……只能先休学一年……“   “马上就要中考了,我物理没有你教退步了好多啊,薛大头都找我谈话两次了。你也太不讲义气了,说好的一直教我物理呢?”小姑娘气鼓鼓的。   郑贤文不自在地盯着自己的腿,说:“谁让你笨啊,上课又不好好听。薛大头没找你家长就不错了。”   宋婷婷没继续说,转身又激动地跟任忍要了几张合影,从书包里拿了好几个笔记本,要任忍签名。任忍都配合了。   点的菜陆续上了,宋婷婷才继续跟郑贤文说了些班里的事,无非是英语老师更年期又罚人抄写啦,谁跟谁早恋被年级主任抓了,谁男朋友是校外的小混混啦。郑贤文听得津津有味。   “班里还说要用班费给你送花呢!”   “不要了吧……”郑贤文说,“我都快出院了……”   “那你什么时候好啊?”   “马上就好了啊……”   “哎呀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上一中的!我争取考一中!你明年重读初三,再考上一中就是我学弟啦。”宋婷婷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   郑贤文嗤之以鼻:“就你那个物理水平,还上一中?”   “李非珉保送一中了,我当然要跟着去一中了!按一模成绩,薛大头说我上一中绰绰有余好吗!”   “李非珉又不喜欢你。”郑贤文别扭道。   “谁说他不喜欢我?李非珉说我们都上一中他就跟我在一起!”宋婷婷不服气道,“他答应我了!”   郑贤文忽然沉默了,过了一会说:“任忍都在这了,你一个劲聊什么李非珉啊?你爱豆不是任忍吗!”说完他低头开始扒饭,不再看宋婷婷。   被点到名的任忍看了他一眼,没有戳穿,说:“你们现在初中生这么早熟啊?”   “你也没有很大吧?”宋婷婷笑着说,“你就比我们大四五岁吧。我还是把你当欧巴的!”然后她开始问一堆演艺圈的事了。   这顿饭宋婷婷吃得激动,任忍吃得不忍,郑贤文吃得难过。等到宋婷婷吃完,因为还要补课先走了,任忍这才问郑贤文:“再坐坐?还是现在就回医院。”   “我是不是这辈子就完了啊?”郑贤文闷声道。   “当然没有完,你的人生还很长呢。”   “我一想到人生还很长,就他妈更难过了,我还要再过几十年这样的生活吗?”郑贤文抽了一张餐巾纸擦嘴,擦着擦着,他用纸捂住眼睛,无声地流泪,肩膀一抖一抖。任忍犹豫了一会,轻轻拍上他的肩。   郑贤文后来是被他妈妈接走的,郑妈妈很担心他在外面出事,一直在饭店楼下等待。只是这些,郑贤文并不知道。   十五岁,所谓花季,有许多鸡毛蒜皮的事情值得跳脚,谁跟谁吵架站队了,老师多布置了一页作业,玩电脑被妈妈骂了,仿佛都值得跟全世界为敌。有一些人今天最不开心的事是学校通知周末要开初三家长动员会,爸妈要看见自己的一模成绩了,而有些人今天却要开始直面以后一直要失去的人生。健康,学业,友谊,懵懂的爱情,大好前程。一个个,可预见的,会失去。   任忍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这个少年,他只是感到无力。   他跟玲姐交代了一些事,又去了表演班。一路上都觉得人生失色。 第24章   徐仲楷跟徐明义其实是堂兄弟。徐家一向认同,城墙是从里面才能被捣毁,家族衰亡是从里头先乱起,所以十分看不得家里人勾心斗角,同辈的几个孩子几乎都是从小一块长大,比起其他同样门第的人家,感情十分亲厚。   徐明义这些年一直在攒政治资本,妻子也是高门将女,算是徐家在“朝中”的人。陈白青的事告知徐明义后,他就一直在活动。如今,天罗地网,已经撒下了一半。   “陈白青一共两个儿子,大儿子十多年前就死了,被人买凶报复的。如今只剩一个小儿子陈威迪,是个有名的纨绔。因为大儿子死了,陈白青格外疼爱仅剩的独苗。”徐明义带着细边眼镜,慢条斯理地说。人过中年,他看着已经有些富态了,按徐仲楷的说法,就是官样子十足。   徐仲楷斟了一杯茶,说:“看二哥这主意打的。咱们是要给人断子绝孙吗?”   祝羽坐在一边,头痛道:“那老东西阴毒成那样了,总要有人把这毒瘤挖了吧。”   “陈威迪并不无辜。你们听说过前几年那桩案子吗?一个陪酒的小模特被轮奸致死,后来查到说她吸毒死的,就不了了之了。小模特的妈妈这些年一直在上访,说女儿是被害死的,但是叫天天不应。”徐明义接过徐仲楷倒的茶。   “有些印象。”祝羽回忆了一下,“难道跟陈威迪有关?”   徐明义点点头:“当年是陈威迪与几个狐朋狗友强暴了女孩,怕女孩说出去才给她注射了毒品,谁想到女孩就死了。当年事情被陈白青摆平了,现在快真相大白天下了。”   “什么意思?”   “陈白青这些年跟马朝仁走得太近了些。马朝仁嘛——”徐明义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祝羽震惊道:“马朝仁……已经混到中央那个层面了,怎么也要落马了吗?”   “柏姓的那位都落马了,马朝仁比起来算什么泥鳅?”   “但跟小模特那桩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马朝仁落马,他的金库陈白青难道跑得了吗?若不是仗着马朝仁,陈白青敢走私毒品?”   徐仲楷一直没说话,此刻才缓缓开口道:“不过是有人要弄马朝仁,先斩了他的爪牙陈白青而已。小模特命案只是激起水花的一块石头。”   徐明义赞同地点头:“当年这案子被按下去了,如今有人要主持公道了。等到引发了群众的热议,再一桩桩抛出新的料来,不出一个月,陈白青一家就要人人喊打了。”   “这哪里是群众?分明是被舆论利用了的乌合之众罢了。”徐仲楷苦笑道,“又哪有人主持公道,如果不是上面要站队弄马朝仁,小模特命案再过五十年也见不了天日。”   祝羽道:“也别这么想,虽然是顺带的,总归还了那女孩家人一个明白。陈威迪……怕是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徐仲楷低声道:“二哥,人居高位,如断崖走钢丝,走不走,停不停,都由不得自己了。徐家这艘船上有了太多人的利益,等到哪天变了天,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说,越居高位越信命呢。我命由天不由己。”徐明义沉默了一会,说:“做事对得起良心也就罢了。你也不用这样沉重,徐家眼看着还是在走上坡路的。再不济,走为上,咱们还有海外。爷爷还在美国,大哥和小叔他们在欧洲,总有退路的。”   徐仲楷点点头。   三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徐明义忽然说:“你什么时候打算成家?爷爷前两天还跟我说你把相亲搅黄了。”   祝羽幸灾乐祸地看着徐仲楷。   徐仲楷干笑:“二哥你还没生二胎呢,我着什么急啊。你应该问祝羽,他一天天的换女朋友!祝羽你说说你,怎么老玩弄女孩感情呢?”   祝羽立刻摆手:“二哥现在说你,别妄图给我泼脏水。”   徐明义犹豫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最后艰难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足之症?你那个……是不是不行?”   徐仲楷:???   “哪个?”徐仲楷很茫然。   “就是那个啊……”徐明义严肃道。   祝羽一脸猥琐地挤眉弄眼。   徐仲楷这才后知后觉,果断表示自己那个没有问题。   祝羽说:“你他妈一个处男,你都没用过,你怎么知道你没有问题?”   徐仲楷内心已经飞过去一把狗头铡了。妈的,祝羽这个长舌男。   徐明义一脸便秘的表情,再三确认年近三十的徐仲楷还是个处男,更加坚定了徐仲楷一定有问题。   “二哥懂,二哥懂!”徐明义说,“你当然没有问题,都是男人,当然知道面子还是要护住的。我有个朋友,认识一个老中医,轻易不出山的,之前开了一副药,真的,吃完立刻虎虎生威!五十岁了,前两天我才吃了他儿子的满月酒。”   祝羽憋笑地快疯了,如果不是徐仲楷脸色难看,他真想掏出手机录下来。   徐明义还在喋喋不休:“我晚上找人配好方子,你让保姆熬了给你喝。两天一次就行,喝多了也不好。真的,一点中药味都没有!跟茶水似的。”   徐仲楷内心有一百只狗同时在日地。   最郁闷的是,徐明义最后总结:“原来你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拒绝了人家相亲的姑娘。是二哥以前不够关心你。哎,你不耽误人家姑娘是对的,咱们好了再找也是一样的。”   徐仲楷:我能说什么?我也很绝望啊!   徐明义的动作很快,到晚上,方子连着药包就到了徐仲楷在鸣鹿湾的家里。而且,徐明义一向是人际往来的好手,平时在高官之间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此时为了照顾徐仲楷的自尊,他特地让人跟保姆说,不许说那是药,固定时候给徐仲楷喝那个茶就行。也不用叫徐仲楷知道,反正那方子没什么药味。   然而已婚的徐明义忽略了徐仲楷是个单身狗的事实,那药有了药效,徐仲楷也没人帮忙解决。此时,任忍已经出发去了云南,徐仲楷每天就是工作应酬,却莫名每到深夜焦躁难忍。   于是徐总最近培养起了一个爱好,比较难以启齿,就是看小黄文。   他没什么事的时候会搜一些任忍的消息,偶然间,他发现了有任忍的迷妹在写任忍的同人。而且,还是黄暴黄暴的同人。   徐总很激动。   虽然小黄文里跟任忍谈恋爱的居然是姜冕,让徐仲楷觉得世风日下,写手眼瞎。但是,作为迷弟当然要有自己的修养和策略。他用查找替换把文里姜冕的名字换成了自己的名字,每天都手握坚挺的罪恶之源,靠小黄文进行睡前小运动。   比起夜夜笙歌妹子在怀的祝羽,徐单身狗可以说是非常可怜了。   当然徐仲楷还是觉得一切挺满足的。只有一次,查找替换没有辨别出“冕冕”这样的昵称,害的徐仲楷正看到文里的任忍被文里的徐仲楷做的眼角泛泪,唇齿间呻吟不断,自己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的时候,文里的任忍忽然一口叫出“冕冕”,让徐仲楷瞬间萎掉。   可见徐仲楷不是享受NTR的人。   后来徐仲楷特地注册了个号把那个站姜人CP的写手的文打了负分。写手可以说是非常委屈了。   然而任忍这种五线小演员实在没有太多同人文,很快徐仲楷也找不到资源了。好在他出差去了美国,有一段时间没有喝那个茶,身体也没有反应了。然而,他却陷入了长久的贤者时间,每天自责怎么能对爱豆有那么多龌龊的心思。还好任忍不知道,如果任忍知道肯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祝羽说:“你蔫了吧唧的怎么回事?上个季度盈利了你不高兴?”   徐仲楷说:“你这个人嘴风不紧,我不乐意跟你分享心里的小秘密。”   祝羽内心:“我去你妈的小秘密。”嘴上还是耐心道:“我从来没出卖过你吧,而且,你说说看,也许我能给你建议。”   徐仲楷说:“我对着任忍,好像有性冲动。”   祝羽内心:“这么重口味的小秘密不如你还是自己消化吧,作为一个爱大波妹的直男,并不是很想听到你是怎么肖想另一个男人的。”   徐仲楷垂头丧气:“他要是知道肯定觉得我恶心。”   “那你别让他知道呗。“   “但是生理反应控制不住啊。“徐仲楷忧愁道,“我怕我当着他的面硬起来。”   “那你直说呗,说不定他也愿意跟你在一块呢?“   “但他是直男啊。“   祝羽也忧愁了,作为一个直男他没有gay达,他跟任忍就见过几次面,根本不熟,他也不知道任忍是不是直男。   “我是直男看不出来就算了,你不是弯的吗?你看不出同道中人?“   徐仲楷没吭声,忽然非常震惊地问:“我是弯的???”   祝羽:……   “不可能吧!我完全不娘娘腔吧!“   “你是不是对同性恋有什么误解?不是所有gay都是娘娘腔啊。“祝羽无奈道,”你记得我们大学同学,外号史瑞克那个。现在一脸络腮胡超级man,刚跟他同性恋人结婚了啊。他恋人也是我们原来棒球队的,叫Ellen的那个。“   徐仲楷更加震惊了:“他现在留络腮胡子了?那得多难看。喝汤的话岂不是一胡子汤汤水水?”   “你的重点为什么这么奇怪啊?“祝羽翻了个白眼,感觉心累到无法呼吸。   徐仲楷闷头喝了点酒,说:“离爱豆的作品近一点,离爱豆的生活远一点。我可能是僭越了。以后还是不能太打扰任忍啊。”   祝羽真诚道:“如果你喜欢他,还是要抓住机会争取,不然你以后会一直后悔。”   徐仲楷看着自己的老朋友,说:“他是演员,是活在聚光灯下的。万一,我说万一跟我在一起了,被报道出去了,得承受多大的舆论压力?”   “他可以退出演艺圈,就不必承受这些舆论了。”   ”我不愿意他放弃事业。“徐仲楷想了想说,”还是不想这些了吧,是不是杞人忧天啊?“   “所以你就这么接受了你是同性恋?”   “我只是接受了我喜欢任忍。也许我是同性恋,也许我不是,但我觉得这无关紧要,这只是一个label。”   “你能这么顺畅地接受,我有点意外。”   “有任忍总有意外。你能这么顺畅地接受我喜欢一个男人,我也有点意外。”   “我可能比你更早知道你的心意。”祝羽笑了,“我觉得没什么,就像你说的,这只是一个label,不会影响我们二十多年的友谊。”   徐仲楷低头笑:“你说得这么好听,我也不会给你涨工资的。”   祝羽耸肩:“回国后要干嘛?找任忍吗?”   “他拍戏呢,怎么找。”徐仲楷叹口气,“先安排个人去照顾他吧。听说这次在山沟沟里拍戏,他又没有生活助理,多少不方便吧。” 第25章   任忍这段戏已经咔了16次了,跟他对戏的正是扮演毒贩子六爷的黄信深。   这个电影的导演冯维不仅是以拍慢戏出名,更以磨演员广为人知。他也不跟人讲戏,感觉这条不合适就让演员一遍遍演,换情绪换表情换动作,全看演员自己发挥。即便是第一条就合适的,演员自己也满意,也要拍个三四条不一样的。   被喊停的次数太多,任忍内心焦躁起来,然而还是努力琢磨着能不能更好地表现出人物。   他们刚进组一个星期,差不多刚进正轨。老演员都习惯得比较快,尤其是卢超和苏仪云都曾经跟导演合作过,知道这“鬼才”导演就这个脾气,都有心理准备。只是罗笑这样平时拍戏被捧在掌心伺候着的流量小花有点熬不住了,刚进组两天明显蔫了,又不敢在片场发脾气,任忍也听说她在化妆间里在助理身上发泄情绪,助理背着人哭了好几天。   任忍自己没有助理,但是剧组给他分配了一个生活助理,组里叫他小胖,是个矮矮胖胖的青年,也就是帮忙核查行程,负责一点起居的杂事。   拍了第19条的时候,导演终于点头说“过”。   黄信深拍拍任忍的肩说:“年轻人熬得住。好好努力。”   任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觉得有点心虚,对于演员来说,努力并没有什么用。谁不努力?小到横店里处处当群演,为了一句台词跟一群人竞争的龙套,再到那些十八线为了一个镜头拼死拼活甚至献身选角导演的小演员,大到红翻天还要影视歌综艺样样抓,秀场杂志慈善处处跑,唯恐过气的大明星,谁不努力?哪个身上没有看得见的疤痕,说得上的旧疾?   任忍每天在休息室里都能看到一群演员吞云吐雾。名利场里压力太大,抽根烟,搭把话,就是朋友了。   今天因为一直在拍他那条,午饭延后了,任忍端着自己的饭盒走进了休息室,里头这会只有卢超。   ”抽吗?“卢超叼着烟问。   任忍摇头。   “在这抽不会被拍到的。“卢超递了一支烟。   任忍说:“谢谢卢老师,我不抽烟。”   卢超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在烟雾里放空。   任忍吃着有些凉了的盒饭。看见玲姐给他发了短信,说任洪文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任洪文跟任洪芳大吵了一架,但是任洪芳还没有走,这两天住在他们家。   任忍没有回复。剧组里的饭菜都是大锅饭,除了名演员自己开小灶能吃得好点,一般演员都是吃盒饭。他自己不讲究这些吃的,所以也就没有专门找人来做饭,然而今天这饭实在有点难以下咽,不知道放了什么又硬又酸。只有走神不去想这个菜才能咽得下去。如果想到在吃什么,所有味觉细胞复活,简直要绝望。   再回过神,黄信深已经进屋了,和卢超边抽烟边闲聊。他听了一会,都是些养生育儿投资之类的无关紧要的事,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回去琢磨那个被他注释得满满当当的剧本了。   Melody今天也在片场。苏仪云其实还没有进组,她的戏份安排在一周后拍,由于是客串,戏份也少,所以只安排了拍两周就能杀青。Melody本来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就在片场待着。   有一些有眼力的都在跟Melody套近乎。Melody只是装聋作哑,每天就在那跟人聊聊天。   这天下午要拍的就是一场雨中打斗的戏码。   戏份选在了一个破旧的楼房天台上拍,任忍将与扮演警察吴少雄的卢超一路打斗,最后身负重伤冒雨逃走。任忍饰演的钟崽其实是警察的线人,但是他误以为卢超是其他帮派的卧底,在六爷的授意下对吴少雄痛下杀手,而吴少雄也不知道钟崽是警队的线人,他一直误以为帮派里的另一个老头是线人。这段戏在电影中间,观众到时候也不知道看起来是反派的任忍其实是正派的。所以任忍不光要有打戏,还要把握住“好人”“坏人”的度,其实是个挑战。   这套动作戏是由著名的动作导演设计的,狠厉流畅,任忍进组前就准备过了,进组这几天回到酒店也一直在练动作,大腿肌肉酸痛地不像话。   卢超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上场前几次对动作都出错了。   Melody见任忍的生活助理小胖一点也不上心,有意无意地跟剧务说:“待会演员淋感冒了不太好弄吧。任忍没有助理吗?”小胖这才在指示下抱着几条大毛巾在一边等。   人工降的雨水非常刺眼,也不是什么干净的水,任忍淋了几分钟就觉得眼睛疼,还是强忍着睁着眼睛跟卢超对着打戏。好在卢超专业够硬,对戏的时候虽然一直在错,真正上场却靠谱了不少,两个人拍了四条,导演就表示可以了。   虽然这时候已经是夏天,猛地淋一场大雨,任忍还是冻得直哆嗦。   小胖送上了毛巾,护送他赶紧回去换衣服。   换完出来,Melody说:“你完成比我想象的好一点,但是武打基本功太差了,好在你本来演的就是个没有武打技巧,只知道拿刀就砍的小混混,你要是以后演纯打戏,还是差得远。”   任忍当天的戏就等于全结束了,可以提前回酒店休息,听到Melody这么说,问:“那就到时候再练。我记得圈里有位前辈,拍一部电影就学一样本领。”   “你想当电影咖?”   任忍不知道她这么问什么意思。   Melody缓缓道:“你这张脸其实是很合格的电影脸——很立体,骨相好,如果想当电影咖是很有可能的。但是电影咖,地位高捞钱就少,还累死累活,你现在手头接的大多活动就要拒绝。赚的钱说不定比小鲜肉还少,粉丝也没有小鲜肉热情。你喜欢这种?”   任忍笑了:“我不知道我喜欢哪种,人能自己选择的事实在太少了,走哪算哪吧。”   上了回酒店的车,跟着的小胖问:“任哥,Melody是不是要签你?”   任忍累得睁不开眼,不置可否。   小胖说:“组里都说Melody是想签罗笑姐呢,我看不像,她虽然跟罗笑聊天,但都聊得不轻不重的。”   任忍直接打断说:“我有一点累,先不聊天行吗?我睡一会,到了酒店你喊我。”   一直到回去洗了个热水澡,任忍才缓过来。只是眼睛好像被人工降雨的雨水刺激到了,全是红血丝。他照了半天镜子,打电话请小胖给他带管眼药水,然后就累得趴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正半睡半醒,手机振动了。   “小软哥哥,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来看看小软?”刘红珍的声音响起。   “哦,所以你们现在是想明白了,要钱是吗?”任忍坐起身。   “我们不是这种人,毕竟你跟小软是骨肉血亲,我们也不好太自私的。“刘红珍为难道,“我们都是老实人,也都要五十岁了,你不要把小软从我身边接走行不行?大勇走了以后,我是把小软当亲孩子的。”   ”哦,那你跟我雇来的保姆有什么两样?“   “我跟你说实话,家里是真的缺钱。我家老头的侄子,要娶老婆,他们老卢家观念重,不肯断了香火,大勇走了以后,就剩这么一个男丁,女方家要了五十万的彩礼,还要想办法在上海买房子,我公公下了命令,非要我们凑钱给他们家。我也是不乐意啊,但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女人家,说话也不算数。”刘红珍说着说着仿佛开始拭泪了,“我们都是普通工人,不认识大人物,先前家里的底子因为大勇的事都用得七七八八了,拢共就认识你一个有本事的,我只能厚着老脸来求你。”   任忍沉默了。他知道有些人家会存在这种举合家之力讨一个老婆的事,但他没想到小软这家重男轻女这么严重。听刘红珍的意思,她自己说话在家里是不算数的,她公公只认为自己的亲孙子才是自己的根,恐怕也不怎么看重小软。之前看这对夫妇老实才把小软托付过去,却没有打听到这对夫妇的家族背景如何。任忍有些后悔,他敷衍了一番,决定等这个电影拍完就去解决小软的事。   然而,怎么解决?   小软几年前送过去之后就办了那对夫妇家的户口,小软根本都不认得他,既没有虐待,又不是亲生父母,如今强行要回来怕是有点难。就算有办法把孩子要回来,谁带呢?任忍自己是没有时间的,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常常要天南海北地奔波。任洪文?不掐死小软就不错了。   他如今手头宽裕了不少,至少眼下任洪文的病他能耗得起,不像前两年惶惶不可终日。甚至可以说,他养小软也很富余。但是富余之外,他变得比前两年还要刻薄。   听到刘红珍这番言辞,他已经打定主意等拍完这个电影就回去解决小软的事,于是也不给刘红珍面子了,直言说:“你大概也知道,小软不是我亲妹妹,只是我妈跟别的男人生的,要不是我妈遗言把她撂我这了,我是不会管的,何况我这几年跟小软根本没见过几次,早没什么感情。我话说前头,养小软的钱我可以给,你想顺带着搭上你全家就算了。”   刘红珍声音讷讷道:“是是是,那你先忙,我跟老卢再说说。”   挂完电话,任忍又躺了一会,感觉腹痛难忍,跑到卫生间把中午吃的全给吐了。多吐了几次之后,什么都吐不出来,开始吐酸水。他估计是中午的饭菜有问题,勉强漱了漱口,把小胖叫过来了,陪着他去了医院。果然是急性肠胃炎。正值盛夏,剧组里没立刻吃完的饭没找到冰库放,所以变质了。下午一直在淋雨,雪上加霜,于是病来如山倒,任忍平时就有点低血压,一下子没撑住,打了点滴就昏睡过去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他精神仍然不济,看东西都有些模糊。等分辨清楚眼前都是什么人,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Melody,出现在这里情有可原,毕竟她在剧组里根本啥也不干,也许是剧组得知他犯急病要她来协调一些拍摄任务的吧。   姜冕,出现在这里也勉强情有可原。前两天姜冕跟任忍聊过这次他合作的几个演员,尤其要他不要跟卢超打太多交道,后来也顺口说过,他捐助的一个小学在任忍片场附近的一个山区,每年都要来这边做活动,可能会顺便探班。   一脸哀愁的正在自拍的夏亚为什么在这里?任忍睁开眼盯着他。夏亚不方便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太多,就简单道:“庄非订婚了,我就顺便推了一些活动出来旅游了。”唔,庄非订婚,夏亚是应该伤感一下,尤其是夏亚这种人缘也不是很好的人,圈里数得上的朋友只有任忍了。任忍觉得,嗯,夏亚来这边虽然挺巧合,也还能理解。   但是最后那位跟女主人一样吆喝大家喝茶,然后看见他醒来,瞬间走过来,很夸张地咆哮:“醒了醒了!医生呢!喊医生来看看!”的徐仲楷先生,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就很值得商榷了。   任忍把疑问的眼光从夏亚身上挪到徐仲楷身上。徐仲楷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转头跟另外几位说:“我是任忍的助理小徐,任忍大概要好好休息一下,要不你们先走?”   Melody:…… 徐总,你当我瞎?   姜冕:这人谁啊?鬼吼鬼叫装模作样的。   夏亚:现在什么情况,大家可以不用眼神交流,直接告诉我吗?   终于,任忍黑着脸开口道:“小徐,你先出去。”小徐一瞬间蔫吧,好委屈好委屈的。 第26章   徐仲楷出去之后,Melody率先开口说明了来意,剧组只给了任忍两天假期休息,先拍后面的,等他一恢复就回去赶工。任忍表示理解剧组的安排,Melody好像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客套了两句先告辞了,只说等任忍好转了再跟他谈。   夏亚和姜冕起身目送Melody出去了,这么一会时间,姜冕已经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小徐是何许人了,一时间内心复杂。只有夏亚,咖位不够,没见过徐仲楷,平时又沉迷二次元,根本不关心这几年劲头十足的晟时投资,再加上任忍也没有跟他提过”徐警官”的后续,他没见过徐警官本人,当然早就忘了这桩事,所以依然一头雾水。   “我并不是专门来看你的,过会我司机就要到了,我要去这边的山区小学做活动。”姜冕开口道。   夏亚无精打采地说:“小忍,我能待这陪你吗?照顾你也行。我都千里迢迢跑云南来了,你不收留我这两天也无处可去。”   任忍艰难地说:“那我也不能收留你啊,我现在已经有两个助理了,一个小胖,一个小徐,多来一个我也付不起工资。”   夏亚眼神黯淡下去,支支吾吾地说:“那我总不能回去吧……”   姜冕打断了夏亚,问:“你跟Melody谈好了吗?她怎么在这里?”   “没呢,她也没跟我详说,之前也说拍完这部电影再看要不要合作。”   夏亚震惊道:“Melody要签你?靠!你知道她人脉背景多牛逼吗!这是条大船啊,你要火啊!”   姜冕点头表示赞同,忽然杀了个回马枪:“小徐是你金主吗?”   任忍:……   夏亚先不高兴了:“你这个人嘴怎么这么贱?上来就是金主金主的?”然后他反应过来姜冕到底问得啥,迅速扭头问:“小徐???小徐是金主?”   两个人都直勾勾看着任忍,任忍正想理个思绪,找个合理的借口,小徐回来了,还带着两个阿姨。   病房里三个人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门口。   小徐很淡定:“任哥,这两个是我新找的临时助理。”   任哥早已习惯一切,淡定地问:“所以这两个是给你帮忙的?”   小徐严肃地点头,指挥起两个阿姨,一个去给任忍准备晚饭,一个给任忍打水洗脸。   姜冕和夏亚自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被这种排场吓住了。   夏亚目瞪口呆说:“小忍,你真的发达了,你还说你付不起助理工资,你的助理都有助理了……“   徐仲楷刚想说什么,姜冕先抢白了:“徐总,我见过您,今年年初有个电影行业峰会,您当时是在我前面发言的。”   徐仲楷回忆了一下,果然,不记得了。但是他面上仍然八风不动,说:“幸会。”   只有夏亚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嘴边的话没兜住,问道:“徐总怎么会给小忍当助理?”   任忍立刻打断说:“此事说来话长,不如不说吧。”然后给了徐仲楷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徐仲楷回敬了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收到了电波,敷衍道:“确实前情曲折,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小忍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为了弥补他家庭的爱,我只好亲自来照顾他。”边说边倒了杯温水,递到了任忍手边。   夏亚和姜冕:……   任忍觉得别说他现在只是肠胃炎,他要是死了,听到徐仲楷这话都能诈尸。一万句草泥马在心里奔腾而过后,任忍有气无力地说:“小徐,你可闭嘴吧!”   徐仲楷露出一个满分的笑容,带头鼓起掌说:“哈哈哈不好笑吗?我看你们来探病死气沉沉的,活跃一下气氛。”   夏亚和姜冕:……   说话间刚刚的阿姨已经回来了,带着徐仲楷授意去取回的做好的白米粥,把任忍的病床调整了下高度,阿姨开始给任忍喂食。任忍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几乎滴水未进,本来就饿得有些难受了,再加上手背在打点滴,也不逞强,张口吃起来。   徐仲楷搬来一个凳子,坐到他没有打点滴的那边手侧。   最终还说姜冕的来电拯救了这迷之沉默。   姜冕说:“我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任忍点头说:“谢谢你来看我。”   “我都说是恰好了。”姜冕不耐烦地带上了口罩帽子。   夏亚本来还傻站着,看见徐仲楷一直跟个没事人似的坐在那看任忍吃饭,料想到自己要是一直坐在病房里一定更尴尬,于是立刻也带上防狗仔装备,说:“姜冕,我能跟你一道走吗?”   姜冕把口罩扯下一点点,露出好看的嘴唇,刻薄道:“说实话,虽然跟你待了这两个小时,但是,你谁啊,我们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吧?”   夏亚一直被庄非毒舌打击,这么一句话根本伤不了他,闻言耸耸肩:“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先上你车,我跟你详细说我是谁。”他是模特出身,个子特别高,比姜冕还高小半个头,一把搭到姜冕肩上,“我跟你去做慈善呗,我最喜欢小孩子了。走吧走吧。”   姜冕扭头看了夏亚一眼,最终挣开夏亚搭上肩的手,但没提出异议,两个人肩并肩悄悄走了。   一碗粥吃得差不多,任忍摆手表示不想再吃了,那个阿姨训练有素地提着东西离开了,顺手关上门。   任忍被徐仲楷赤裸裸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皱着眉说:“徐仲楷,你在这什么都不干吗?”   徐仲楷愣了一下,说:“现在我没什么好干的啊。”   “那你找点事做吧,别老看我。”   徐仲楷结结巴巴地说:“想干什么都行吗?”   任忍的睫毛颤了一下,说:“你不是来照顾我的吗?总得做点照顾人的事吧。”   “这个我想过了,这两天的饮食卫生,刚刚两个阿姨会负责,等你进组了,我再帮你找个趁手的。所以我应该是负责你的精神文明建设,鼓励鼓励你,让你开开心心养病。”   医院的灯光是种淡淡的白光,任忍的侧脸瘦削精致,他没有换病服,穿着的是自己的白色短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青色的筋若隐若现。   徐仲楷一把握住了那只手,感觉到任忍手是冰凉的。   任忍吃惊地回头看住他。   “比如现在,我在给你输入精神力,你感觉到了吗?”徐仲楷不自在地看着地面。   任忍心想:“这是什么烂梗?”   那只手真温暖。他不知该如何表述,好像真的有精神力传输到了他身上,让他从脊梁开始发毛。   “徐仲楷,你应该抽空给你脑袋贴个钢化膜。真的,不然脑子里的水都渗出来了。”任忍把手抽回来,握成拳,放回被子里,他的耳朵有一点红,不易察觉。低着头的徐仲楷没有看到。   晚上外面起风了,徐仲楷关上窗。   任忍呼吸均匀,睡得安静。大概是这次病得难受,睡着的时候仍然皱着眉。徐仲楷心想,这个小朋友,是我喜欢的人。他很好,脾气不好也好,太过天真也好,什么都好。这世上一百个人对他有一百零一种期望,要他变得强大,要他孝顺养家,要他有演技,要他够美丽,要他做正面典型,要他能带来商机,我只愿他健康无忧,活得轻松。   徐仲楷心里一时压抑不住情绪,恨不得把任忍摇醒,跟他说:“我喜欢你,你怎么想?”一时又害怕,你不能这么自私,以喜欢之名捆绑他。他还很年轻,人生有很多选择。就像祝羽说过的,他们现在根本不在一个平面上,无论真相如何,只要差距在,就有人怀疑他们在一起的动机,徐仲楷不在意这些,但是人言可畏,任忍能受得了那些吗。遑论,任忍可能并不喜欢他。   徐仲楷没有能陪夜,他是百忙之中飞过来的,还有许多事要他处理,十一点多的时候小周打电话提醒他去机场。   他在门口压低声音跟小周交代了几件事,然后挂掉电话,轻手轻脚走进来。他粗算了一下,下次见面要到大半个月以后了,实在依依不舍。最后好似豁出去了,悄悄探身凑过去,吻了任忍的额头。   然后迅速捞起椅子上的外套,离开了病房。   地面上有走廊透进来的光,在门关上的瞬间逐渐变窄消失。   轻轻的一声“咔哒”,任忍睁开了眼。   额头上湿润的触感分明。他心跳如擂鼓。   手机振动了一下,是徐仲楷发来的微信:“小忍,我有事先走了,早上醒来我应该就不在了。平时记得吃早餐。有事打我电话。”   任忍把这短短几十个字看了好几遍,然后戳开了徐仲楷的头像。这个号是徐仲楷的私人号,所以朋友圈里比较放飞自我,除了转一些任忍的消息,就是偶尔出差拍的风景照。然后他才发现,由于刚加徐仲楷微信的时候就给徐仲楷改了备注,他一直没注意到徐仲楷换过微信名。以前叫什么任忍没印象了,但是徐仲楷现在叫“右脸颊的酒窝”。   任忍愣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脸,最后把手机塞到枕头下。   姜冕觉得今天真他妈日了狗了。   本来只是做慈善活动,恰好路过《黎明》的拍摄点,干脆去探班了导演和黄信深,这两位都跟他颇有渊源,当然也是顺便看任忍。结果听说任忍晚上去了医院,之前一块录真人秀他也是知道任忍很有几分拼命三郎的胆色,出于关心去探望了一下。   结果在医院楼下看见了夏亚。   他跟夏亚差不了两岁,但是没有合作过,其实也不熟。他是电影咖,红的比较早,从来没拍过电视剧,但是夏亚是从模特转过来,一直拍偶像剧玄幻剧这种没营养的捞快钱的剧,最近两年才算红起来了。虽然没有合作过,但是他对于夏亚的一些私生活多少有耳闻,酒席聚会里也听说过夏亚一直要经纪人收拾烂摊子,有一次拍封面杂志后肩全是吻痕,回到化妆间经纪人跟夏亚大打出手之类的丑闻。姜冕当年出道第一部 电影就得了国际影帝,起点非常高,然而能拿到机会的背后,却有一些被史文通胁迫的不齿的辛酸史。他一向非常抵触提到这种事,后来几乎从不提自己第一部作品。连带着,对夏亚这种圈里人称玩得开的也带着抵触。   但是夏亚这个傻叉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跟着姜冕上车之后,也不像姜冕以为的会来套个近乎,反而带上耳机也不说话,一直看着窗外走神。   车子往山里的方向开了一个小时,夏亚接到了一个电话。本来姜冕已经昏昏欲睡,被这音乐声吵醒,正有起床气,一睁眼看到夏亚看着手机半天没接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到底接不接啊?吵死了。”   夏亚不像之前在任忍那里那样嬉皮笑脸,根本没回头看他,等到那电话挂断了又打了过来,才接听了。   “喂,庄非。”   “你跟公司说要跟我解约?”   “嗯。”   “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公私分明吗?你这是趁机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你要是仔细看过我拟的合同,会发现我这些年赚的钱大多都算进去准备给你算违约费了。哦,你也可以当场订婚贺礼。”   “是因为我跟小雨订婚?”庄非声音沉沉。   “不是。我只是受够了。真的,算起来,有十年了,你不累吗?”   “我觉得这是两码事。”   “你先听我说。”夏亚打断了庄非,“你当年来找我说想跟着我工作,无非是家里欠钱,又看中我这行来钱快,我也不会亏待你。你摸着良心说,我给你的抽成,换个人带能不能给到那么多。你家里欠的债前两年就还完了吧,这两年你自己赚的也够买个小户型了。你自己不是也开始接触公司里的新人吗,你又不是没有后路,或者说,你本来不就打算等明年约满就跟我这边不续约吗?我不过是提前了一年半,你慌什么。”   庄非没吭声。   “就到此为止行吗?咱们好聚好散。我为我以前给你带来的困扰道歉,经济上,资源上,能弥补的我都弥补了,就两清吧。”夏亚故作轻松地说。   “你说两清就两清吗?”庄非吼道,“你说你喜欢我,你这些年做过什么?你就是不停地换男伴。你一天不跟人交配你就会死!你还敢说你喜欢我?”   夏亚觉得好笑:“庄非,你又不喜欢我,你还管得着我跟谁交往吗?话别说太难听。”   “你在哪?我们见面谈。”   “见面谈不了,我在云南呢。不说了,车上还有人要睡觉呢,我挂了。”   姜冕看见夏亚把手机直接关机了。   “你解约了?”   夏亚含糊地“嗯”了一声,忽然笑着说:“诶,我们拍个合影发微博呗,我才想起来我是跟姜冕一辆车啊!这热度怎么能不蹭!”   姜冕没接茬,掏了一包烟,说:“抽吗?”说完自己叼了一根,点着了。   夏亚结果一根烟,咬在嘴里,把头凑过去,就着姜冕已经点着的烟,把自己的烟点着了,吐出一个烟圈。 第27章   因为姜冕的助理跟公益主办方接洽去了,再加上姜冕自己抽空探望了任忍,跟大部队脱离了,所以车上只有随行的司机。   夏亚胳膊肘撑在打开的车窗上,看着窗外夜色沉沉,风把他的刘海吹得凌乱,几根额发扎到了他的眼睛,他情不自禁眯起眼。他已经抽掉了三根烟。   “还有烟吗?”夏亚转过头,咧出一张笑脸,“再来一根呗。”   一眼看到那包烟正放在他们俩中间,夏亚伸出手打算自己拿。然而刚碰到烟盒,姜冕已经先一步拿到手。没等夏亚开口,姜冕就把那包还有一半没抽的烟从车窗扔了出去。   夏亚讪讪地缩回了手。   车子已经开进了比较偏僻的山路,没有路灯。只有月色让周边依稀可辨。   姜冕掏出手机,手机屏的亮光反射到他脸上,眼神难辨。   夏亚说:“咱们这么晚进山里,几点能到?住哪?”   “十一点左右。山下有个招待所,我们住那里,明天一早五点钟上山。”   “都到山下了怎么还要那么早起?“   “这边山路还在修,下半年才能修好。现在村民孩子都要靠徒步走。“   “缺钱吗?我可以出点钱修路。”夏亚问。   “你要想捐钱我回头让人联系你。”姜冕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手机。“不过你刚解约,不是把钱都给你经纪人了?你还有钱捐?”   “也没有都给他。家底还在的。”夏亚尴尬地笑笑,“姜影帝你够低调啊,做慈善都不让人知道。”   “谁说不让人知道。公益慈善不宣传,怎么号召更多人来做?我们这次人手不太够,明天你负责拍照吧,用在后面宣传上。”   “你还挺不见外……”   “你跟我见外了吗?”姜冕奇怪地看了夏亚一眼。   “诶,你这么一直盯着手机眼睛不累吗?”   “我盯着你更心累。”姜冕边说边给手机插上了耳机。正当夏亚以为姜冕要带上耳机不再搭理自己的时候,姜冕一只手伸到他眼前,手指上绕着左边那只耳机线。   夏亚不明所以,以为姜冕要秀一发耳机,说:“你这个耳机是什么名牌吗?”   姜冕不耐烦道:“看不明白吗?还要我给你塞耳朵里?”   于是两人一人一只耳机,听着姜冕收藏的歌单,一路颠簸进了山。   山下的招待所非常简陋,是原来一个居民楼改造的,房间也很少。车停下后,姜冕的两个助理和一个当地的负责人迎上来。   姜冕准备下车的时候就把口罩拉起来遮住了脸,脚一落地就跟负责人说:“陆先生,谢谢您等候,不过这会也不早了,咱们明天早上再说?您先去休息?”   负责人到嘴边的奉承硬生生给卡了回去,帮着助理收拾了一些东西,就告辞了。招待所的院子里有一只狗,十分乖巧,也不叫,一直吐着舌头在姜冕脚边打转。   夏亚一眼看到山里的星星,有些兴奋地跟姜冕说:“靠!果然没有雾霾的地方星空璀璨!我好像有十几年没见到这么多星星了。”   姜冕的助理小苏看到夏亚,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姜冕。   姜冕已经把口罩摘了,说:“他也是跟来做公益的,露露不是不舒服吗,明天不用她拍照了,夏亚拍照。”   小苏为难地说:“这边招待所一共就没几间房,还有一个屋子前两天下雨屋顶漏水了,不能住人。你也不早说,不然就安排到附近的乡民家住了。”   “这都快半夜十二点了,乡民们早睡熟了。”姜冕看了看还在院子里仰头看星星的二傻子,说:“他跟我将就一晚上。”   姜冕发话了,当然一锤定音。夏亚背着包和姜冕一块进了房间。   这房间里面也很简陋,只有一张大床,电视机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熊猫牌,卫生间里还是蹲式厕所,淋浴头的水也稀稀拉拉。姜冕先匆匆冲洗了一遍,换上睡衣出来看到夏亚一脸为难。   “你去洗吧,淋浴往右拧是热水。”   “啊,我得麻烦你件事。”夏亚讷讷地笑,“我出来地太匆忙,行李都扔在任忍那边的酒店了,什么衣服都没带。能借你件衣服吗?”   “明天早上小苏会拿志愿者统一T恤来,你穿那个。”   “那我今晚呢,总不能光着吧。”夏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今晚你穿你身上这件。”姜冕皱着眉头,夏亚的表情让他不是很爽。他背过身去用毛巾擦头发。   “我这个人吧,就是这么个毛病,每天都必须换衣服,不换我就睡不着。”   “那你就睡不着吧。你不是喜欢外面的星星吗?你下去跟狗一块看院子去。”   夏亚又说:“我这个人吧,还有个毛病,睡不着就比较喜欢骚扰人。”   “你他妈怎么这么多毛病?”姜冕把擦过自己头发的湿毛巾扔到夏亚头上,转身出门,“我帮你去问问志愿者服装有没有的多。”   “那你至少得借个内裤给我啊?志愿者不包内裤吧?”   姜冕沉着脸回来从自己行李箱里抽出一条干净的内裤扔到夏亚身上:“不用还了。”   夏亚哼着歌把自己从里到外洗干净,感觉山里真是安静地舒服,只穿了一条短裤就潇洒地拉开卫生间门出去了,一眼看见姜冕靠在床上看电视。   大概是一路坐车也很疲惫,此时的姜冕不及白天锋芒毕露,一直到夏亚坐上那个木板床,才回过神似的看了夏亚一眼,说:“志愿者统一的服装明天才到。你没得穿了,别睡了。”   夏亚躺下去,又翻过身,好死不死地说:“姜冕,你平时这么面瘫,是怎么拿到影帝的啊?你都不怕你面部神经坏死啊?”   姜冕根本没回头,说:“你平时表情倒丰富,一演戏就面瘫。”   夏亚无所谓似的撇撇嘴,又问:“你嘴这么贱,怎么找女朋友的?什么女孩愿意跟你?”   “你嘴甜,还不是隐瞒性向跟嫩模炒作情侣?”   夏亚愣了一瞬间,很快又笑了:“哦,你知道我是gay啊,那你还邀请我跟你一起住?你不怕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吗?”   “那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吗?”   夏亚被噎住了,但是不想认输,嘴硬道:“有啊,你这种常年占据在最想一夜情对象男明星榜单top3的选手,谁能对你没想法。”   夏亚笑得时候有一点桃花眼,媚态地刚刚好。此时窗外月色淡淡,风拂窗帘,蛙鸣很清晰。他侧躺着,撑着头,不肯退让地盯着姜冕。   姜冕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目光描摹,食指摩挲着床单,良久,他忽然笑了:“夏亚,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我玩得很大,但你不一定玩得起。”   “是谁玩不起?”夏亚没所谓地说,“倒是你助理就在隔壁,这种老式住宅隔音不是很好,什么动静都能传过去。”   姜冕用遥控器换了个台,说:“你怕了。你开始找借口了。”   夏亚被激地坐起来,挑眉道:“谁怕了?你跟男人做过吗你?0还是1?”   姜冕轻笑出声,夏亚被这笑容笑恍了神。   姜冕的声音轻飘飘的,是他在戏里最让人心动的低音炮,他冰凉的手指抚进夏亚半干半湿的头发,说:“那就做吧。”然后他闭上眼俯身吻下去,夏亚诧异的瞪大了眼。   任忍早上醒来之后医生告知不需要再打点滴了,开了各种药由新上任的助理杜大宝拎着,他就火速回片场了。   本来他是可以不用来的,这两天拍的都是没有他台词的部分,但是考虑到有几个镜头里都需要他当背景,虽然没有戏份,却要一直站着。任忍不愿意用替身。何况一时半会找到的替身也不一定跟他身量多接近,所以还是带病上阵了。导演冯维夸了他几句,任忍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到中午,杜大宝弄了一堆补汤来,任忍叹口气说:“这也太多了,怎么吃的掉?”   杜大宝是个微胖的男生,憨憨的,说:“肠胃不好就要养着嘛。”   ”那要不先分一点给其他几位老师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杜大宝点头,又说:“徐总说给你定了房车,下周就能到这了。你这两天就在公共休息室休息,马上就能回自己房车了,那个比较安静。”   任忍撑着头,眉头紧锁,说:“房车?钱谁付?”   “啊?”杜大宝愣了,不知道任忍什么意思。   “算了,我回头打电话给他吧。”任忍摆摆手,也不想跟杜大宝多说这个话题,正提到打电话,手机响了。是夏亚。   “喂?”任忍一边喝汤一边说。   “小忍……”夏亚的声音在颤抖。   “你到山区学校了吗?”   “嗯……”   “做公益有意思吗?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小忍……”夏亚很焦虑地打断说,“我完了。”   任忍从没听到夏亚这么正经,被吓了一跳,小声问:“怎么了?爆什么消息了?你得罪了什么人?”   夏亚绝望地说:“我跟人一夜情了。”   任忍松了口气,说:“你不是经常跟人一夜情?这不算什么。”   “这次不一样,我睡了个比较厉害的,啊,不对,是我被一个比较厉害的睡了,也不对,我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所以你到底?”   夏亚破釜沉舟道:“我跟姜冕睡了! 这他妈该怎么办?”   任忍:……你们动作太快,我已赶不上时代   任忍斟酌着想开口,那边急匆匆地说:“我要去给孩子们搬新课桌了,先挂了。”   “喂?”任忍莫名其妙,听着忙音,又把手机放下了,重新忧愁地看着自己面前一桶桶汤。   夏亚匆匆跑过去帮忙,屁股还有点难以言说的感觉,回忆到几个小时前,一醒来就发现跟姜冕手脚相缠抱在一起,吓得从床上滚了下去,差点坐到自己蛋上,惊叫一声。   “你昨天也没喝酒,至于这样吗?”姜冕被吵醒了,叹口气,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也不再睡了,干脆坐了起来,看着坐在地上捂裆,屁股跌疼,龇牙咧嘴的夏亚,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也不再搭理那个坐在地上的傻叉,径直走进卫生间刷牙。   夏亚挠了挠自己的呆毛,火速换上了衣服,先从不着一缕的尴尬气氛里缓解出来。   冲动了冲动了,昨天绝对是因为美色冲动了。夏亚非常懊恼。姜冕这个人是不是有毒啊?草草草!然而一抬头就是凌乱的床单,限制级的画面简直扑面而来。啊,姜冕身材其实很不错啊。草草草!你在想什么?能不能!正经点!待会要说些什么?以前都是怎么跟一夜情对象说话的?靠,以前419后完根本不会一起睡!这还是头一次睡完要跟一个人继续相处!太尴尬了!太监介了!啊,姜冕活其实挺好的啊。嗯???夏亚!请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姜冕洗完脸出来看见夏亚一脸变幻莫测,心情很轻松,说:“早点换好衣服下去吧,山路要走三个小时呢。”   夏亚低着头迅速路过姜冕,完全不理他。   等到拿了些馒头和水,换上了志愿者统一的衣服,一行人带着捐赠的东西,浩浩荡荡往山上的希望小学去了。   小苏几次三番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夏亚,夏亚一开始还没回过味,茫然地也看着小苏。姜冕把一架单反挂到夏亚脖子上,说:“差不多可以拍照了。别看了,小苏睡我们隔壁。”   夏亚用眼神询问所以呢?睡隔壁怎么了。   “隔音不太好,你叫声还蛮大。”姜冕面无表情的陈述,又补充说:“也蛮动情的。”夏亚一看四周全是人,吓得赶紧把手上没吃完的馒头塞进了姜冕嘴里。小苏看到那个姜冕嘴里的馒头正是夏亚咬了一半剩下的,眼神更惊悚了。   夏亚一看,完蛋,误解地更深了。又迅速把姜冕才试图咬下去的馒头拔出来,趁大伙不注意扔掉了。姜冕瞟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到了学校,公益活动按部就班进行,夏亚举着相机给每个孩子留影,给忙碌的工作人员拍照,心里有些微妙的感受。有的时候太局限于自己的小情小爱,忽视了更多有意义的事,才发现世界之大,自己只是井底之蛙。   姜冕正在跟几个小朋友做游戏,他笑得亲切,完全没有之前一脸戾气的样子。夏亚心想,影帝就是影帝,什么时候演技都游刃有余。他举起相机对着姜冕,正要按快门,姜冕有所察觉地偏过头,但是没有把笑容收回去,反而笑得更开了一点,夏亚舔了舔嘴唇,迅速按了几下快门,骂道:“靠靠靠,笑成一朵菊花了是想干嘛!”   旁边一个工作人员看到夏亚一直在给人拍照,自己却没有留下影像,拦住他说:“要不我替你一会?几个小朋友都想跟你合影呢。”小朋友想合影,夏亚当然不会拒绝,只是内心有点愧疚,这些年真是没拍什么有营养的剧给小朋友看。   “想跟我的拍照的小同学们?我们来个大合影好吗?“夏亚蹲着招呼,有两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率先跑过来站到他旁边,然后一窝蜂又涌上几个,”不要挤!我们可以多拍几张!”夏亚笑眯眯地说,带着一群小豆丁看向相机,说:“我们一起喊姜冕的名字好不好?”   拍照的工作人员不知为什么有些吃惊地眨眨眼,然后也笑了,带头喊道:“一二三,姜冕——”   夏亚跟这些小朋友又玩闹了一会,看见姜冕走到那个接替他拍照的工作人员身边,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忽然觉得自己神经兮兮的,管姜冕那么多干嘛。于是干脆回头,继续陪着小朋友做游戏。   姜冕看到夏亚不再往这边看,淡定地跟工作人员说:“这里面的照片最快什么时候能拷给我?刚刚那张大合影,我想拿去发微博。”   工作人员说:“晚上就能。”   姜冕面无表情点点头,去帮忙搬带给学校的图书了。   晚上,很少发微博的姜影帝终于更新了,粉丝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配图是夏亚蹲在一群孩子中间,姜冕笑得灿烂站在夏亚后面,用双手给夏亚比了个兔耳朵。文字里有一只微博自带的兔子头表情。 第28章   《黎明》剧组拍了一个月,又换了取景地,本来还算在云南某个三线小城里,这次干脆进了雨林。   拍摄电影其实很无聊,尤其是遇到这种导演比较严肃的组。雨林里太偏远,信号不好,于是剧组也无从知晓这些天的报纸电视已经被“大老虎落马” 的新闻掀出腥风血雨,伴随某个大老虎落马的,还有富二代陈威迪与人轮奸嫩模案,随着有心人的扒皮,更是扒出了陈威迪的父亲陈白青早年间如何大发矿难财,后来又如何与大老虎狼狈为奸,假借开发名义,侵吞了数亿公款,一时间人人喊打。   等到这一系列案件终于逐渐不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时,任忍向剧组请假回了A市录《星厨房大战》,踏上进组后首次返程的路。   徐仲楷早就从眼线杜大宝那里得知任忍的飞机大概在晚上十一点到机场,然而他人现在不在A市。大老虎的案件里徐家扮演了很微妙的角色,有许多事要跟着处理,但是考虑到任忍也只有三天在A市,之后又要进组,恐怕没什么理由特意跑到山林里头相见,徐仲楷便死皮赖脸磨出了两天假期,将晚于任忍一天到达。   综艺节目虽然是周播,但是录制却是一天录两期,连续录两天,一共来四位嘉宾,除了夏亚跟任忍挺熟的,其他几位任忍都只是打过招呼,算不上熟悉。好在第一个录的就是夏亚,对任忍这种平时有些内向的人来说,算是比较好的缓冲。   飞机有些晚点,等到了预定的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任忍开了个小灯,匆匆洗了把脸准备睡觉,头刚沾上枕头便听到敲门声,起身从猫眼一看却没有人,只当是有人记错了房号,又回去睡了。过了半小时,眼睛渐渐睁不开的时候又听到了敲门声,只好强打精神爬起来,然而这次还是跟上次一样,没有人,任忍直接拉开了房门,探头看了看走廊,走廊里静悄悄。   “靠!”任忍暗骂一声,猜测是不是酒店的其他住客在恶作剧。但是他实在太困了,晚上连洗澡都没力气,何况追究此事,三步并两步又爬上床,抱着枕头。这次尚未入睡,他脑袋里有一根神经跳了一下,感觉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任忍压抑着怒火,重新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果然看到一个扎马尾单眼皮的小姑娘,被逮住之后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你谁啊?”   “哥哥,我特别喜欢你……“   任忍反应过来,这是遇上私生饭了,先转身把能开的大灯都开了,然后抓起手机打电话给杜大宝。   杜大宝也睡得昏昏沉沉,接起电话的时候倒不含糊:“任哥儿?”   “你来一下我这边,这有一个女生堵门口了。你来把她送走。”说话间看到那个小姑娘一只手拿手机的角度很奇怪,任忍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录影?”   小姑娘一下子哭出声。   任忍把手机挂了,靠着门框,问:“上初中了吗?”   “高中了。”   “你知道你这是骚扰吗?”   “这不是骚扰,我就是喜欢你。”   “你先把手机关了。”   小姑娘犹犹豫豫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因为你长得帅,你的综艺我都看过!我还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好,你是为了家里才出来赚钱的!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我不需要你特别特别喜欢我。我只是一个艺人,也是普通人。”任忍顿了一下,说,“而且我脾气不是很好,如果不是看在你未成年,我就报警了。”   “你凭什么报警?我这么喜欢你,你知道我给你打榜轮微博一晚上都没睡吗!你根本不知道!”小姑娘有些激动。   恰好杜大宝已经到了,眼见不对先拦在了任忍面前,并且叫了酒店的保安。   “没有粉丝你什么都不是!”   任忍奇怪道:“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大宝你处理吧。”说完转身把门锁了,闹了这么一出,任忍也睡不着了。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有些疯狂的粉丝,也许以后会更多。他有些心烦地进了卫生间,先左右看了确认没有奇怪的东西,这才把淋浴拧开,进去冲澡了。   这一晚上任忍都没怎么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得知,昨晚其实有两个女生,之前一直敲门的是另一个,但是敲了几次没有等回应就走了,被任忍逮个正着的是另一个,而那个女生原本打算等任忍退房了,假装是工作人员混进去看看有没有任忍丢下的东西,她带回去作纪念。   徐仲楷一下飞机就听说任忍晚上遇到这样的事,午饭都没吃就从机场先赶到酒店去了。任忍今天没有拍摄任务,相当于一整天都在房间休息,杜大宝说:“徐总好像要到了”的时候居然莫名有些紧张。   好像有挺久没见面了吧。嗯,所以见面要怎么打招呼比较自然?   这个问题魔障似的盘旋在任忍脑海。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居然为了多日不见后怎么跟徐仲楷打招呼而烦恼的时候,徐仲楷已经在杜大宝的带路下进门了。   好像有一点瘦了?   任忍眼神跟徐仲楷交汇的瞬间,忽然忍不住抿嘴笑了,一只圆圆的酒窝在脸颊上耀武扬威。   本来徐仲楷一路表情都很严肃,生怕任忍出什么事,结果一眼捕捉到任忍好像在笑,情绪立刻被感染,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任忍先偏过头,努力把表情频道换成淡定台,这才问道:“你怎么也来A市了?”   杜大宝已经默默出门了,套房里只剩下他们俩。徐仲楷也放松地坐到了任忍旁边,关切道:“你没事吧?我一下飞机听说你晚上被骚扰了?”   “就是不太理智的私生饭。”任忍皱了皱眉,“以前还没遇到过。”   “是不是要给你配保镖了?以后不仅要警惕这种私生饭,连粉丝送的礼物都要小心,听说苏仪云以前收到过硫酸,这太危险了。一定要跟这些私生饭保持距离。”徐仲楷越想越觉得必须给任忍配几个靠谱的安保,拿出手机就打算让祝羽从以前跟他混过边境线的兄弟里面挑两个趁手的。   任忍看到徐仲楷坐下后眉头就没舒展过,故意开玩笑道:“那岂不是得先远离你。你才是最大的私生饭吧。”   徐仲楷愣了一下,不自在地起身坐得离任忍远了一点,垂着眼皮看着地板,声音干涩道:“你吃了吗?要叫餐吗?”   气氛有点凝重起来,任忍心想,徐仲楷为什么忽然这么不禁开玩笑了?上次不还说自己是唯饭吗?   正沉默,徐仲楷的肚子“咕嘟”一声叫了。徐仲楷瞬间弹跳起来,欲盖弥彰地说:“真安静啊,要不把电视打开?”   任忍胳膊肘撑在沙发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看了看徐仲楷,拿起茶几上的座机叫了酒店里的西餐。不多久服务生把食物推进来,他们把盘子都摆在了茶几上,两个人并排盘腿坐到了地上,不讲究地吃起来。   任忍其实已经吃过了,怕徐仲楷一个人吃尴尬,这才点了一份陪着,徐仲楷不知道他已经吃过了,一个劲给他切牛排夹菜,自己倒没空认真吃两口。   任忍把叉子戳进一小块牛排,盯着那块鲜嫩多汁的肉,说:“徐仲楷,问你个问题,你能有问必答吗?”   徐仲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说。”   “我上次问过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跑去云南看我,帮我找助理,订车,找经纪人,现在还要给我找保镖。我今天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想好了回答,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徐仲楷刚要张嘴,任忍又打断了说:“你别急着说,脱口而出的答案不一定是最好的,你再想想,饭吃完前告诉我。”   徐仲楷手心冰凉,说:“因为我挺喜欢你的,你别误会,就是像对弟弟一样的那种。”   任忍吃掉了那块被端详已久的牛排,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然后抬头盯着徐仲楷的眼睛说:“我也挺喜欢你的,你也别误会,就是对大哥一样的那种。”   “我也挺喜欢你的”这句出来的时候,徐仲楷的心跳已经要超速了。任忍的眼睛清澈,却像一个漩涡,把他所有的情绪都席卷进去。他大脑打结,小脑冻结,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嘴还没张开,感觉到任忍忽然伸出一只手按到了他的胸膛。任忍没什么表情地按了一会,把手又收回去了。   徐仲楷老老实实地说:“我可能是午饭吃得太晚了,低血糖了,心跳有点快。”   任忍似笑非笑,没有反驳。   叉子碰到盘子发出了声音。   任忍忽然说:“我印象里,你是不是说过你在A市有房子?能租给我吗?《星厨房》都要在这里录制,估计以后要常来,我也不愿意老住酒店。”   徐仲楷一激灵,说:“真的吗?当然可以给你住,那边安保应该是顶级的,你不用担心被粉丝跟踪。我怎么没想到!吃完我们就可以过去,我那边应该是有人定期打扫的,昨天刚有人收拾过,随时能住人。”   任忍看见徐仲楷一脸欣喜,问:“你这次来A市应该也住那里?”   徐仲楷顿了一下,有些失落地说:“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住别的地方。”   任忍反问:“你的房子,怎么会是我不方便,应该是你不方便吧?”   “所以我也能住那?”   任忍继续专注于眼前的菜,回了一个“看你自己啊。”   徐仲楷瞬间雨过天晴,说:“那我们赶紧吃完去吧,让杜大宝来收拾行李。”   任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高兴吗?”   “高兴啊!”   “傻子。”   “啧,没大没小。“   任忍眼睛里含着笑,嘀咕道:“该实诚的时候不实诚,不该实诚的时候瞎实诚。”   徐仲楷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任忍笑笑说,“徐仲楷,你吃饱了吗?”   徐仲楷在这边的房子很少入住,位于市中心的某高级小区里,家居设计都很简洁,少了点烟火气,跟个样板房似的。   等到任忍的两个箱子放到门口,徐仲楷忽然觉得这个房子有了点人气儿。   ”你这次在这待几天?“   “两天吧,差不多你走那天我也走。”徐仲楷一边帮忙取一些必用品出来,一边答道。   “你是因为我跑过来的吗?”   “是啊。”因为脑海里一直在想这边的物业管家几点能来给客房铺个床单,徐仲楷说溜了嘴,然后立刻又补充,“也不是,我还有点……嗯……生意要谈。”   任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先别收了吧,我昨晚没睡好,想午睡。”   徐仲楷立刻起身把任忍带到了主卧,说:“昨天这边以为只有我回来,所以只打扫了主卧,要不你先在主卧睡一下?反正床单枕头都是干净的。”   任忍看着徐仲楷把中央空调调出了适合的温度,问:“你不是也起早赶飞机来着?不一块午睡吗?”   “不……了吧。”徐仲楷总感觉哪里不对,好像进了什么圈套。   任忍笑了一下,说:“我一个人睡觉有点认床。”   “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一会吧。“徐仲楷默默坐到了床边,脑子完全没有想过,一个人睡觉认床,难道两个人睡觉就不认床吗?于是他理所当然还没有想到自己的爱豆到底哪里不对劲。等到他过了一段时间终于后知后觉开始百度“爱豆好像看上我了””男神想草粉——也就是在下我——怎么办“的时候,已经“于事无补”了。 第29章   睡起不知天早晚,西窗残日已无多。   徐仲楷一向有令祝羽羡慕不已的工作狂体质,对于睡眠并没有什么需求,能起早,能熬夜,半夜被叫醒能瞬间清醒,还没有起床气,虽然徐仲楷本人并不是工作狂,这个体质只是在他倒时差的时候分外有利。   任忍身上有很清爽的味道,这一丝丝的味道千方百计在徐仲楷意识层攻城略地,使他睡了一会就自己醒了。本来想干脆去书房,不打扰还在补眠的任忍,但鬼使神差的,徐仲楷拿了个iPad又回到了床上。   任忍睡得很安稳,整个人裹在薄薄的空调毯里。   徐仲楷悄悄把iPad的自拍打开了,举着硕大一个平板,对着自己和任忍拍了一张。   啊啊啊啊!货真价实的床照啊!此刻夕阳透过卧室窗户的轻纱透进来,室内被染上橘黄色。照出来的自拍简直自带美颜滤镜。徐仲楷越看越觉得真的拍得太好了!虽然自己在镜头里笑得太傻气,而任忍根本没醒。但是!无损美貌!无损意境!   正欣赏着,任忍动了一下,床垫也随着颤了颤,徐仲楷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他不敢轻举妄动,安安静静地看起了iPad上的书。   任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根胡萝卜,然后有个人一直想薅掉自己的萝卜叶,他想大喊:“喂!别拔我叶子啊!”但是心里又知道自己是个胡萝卜,萝卜是不能说话的,他在梦里下意识想到快找徐仲楷来救救我的叶子。焦急而无可奈何之际,醒了。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   任忍感觉自己头顶有一种酥痒的感觉,定睛一看,徐大爷老气横秋地靠在枕头上,一只手捧着iPad,看得聚精会神,另一只手贱贱地把玩着自己发旋附近的头发,一会用手指梳一梳,一会在手指上旋一旋。还好自己是个短发,头发不过一指长,如果是个披肩长发,恐怕徐大爷早就编小辫子了吧!   察觉到任忍醒了,徐仲楷收回手指,柔声问:“什么时候吃晚饭?有胃口吗?”   任忍撑着手掌也坐起身,压抑了一下起床气,回道:“过会吧,不太饿。你在看什么?”   “这会在看新闻。”   任忍探过头去,发现是一则社会新闻,某居民区起火,一男子葬身火海,临死前最后一条短信发给了他的同性恋人。但是媒体报道的却是发给了同学,不愿意提及同性。这件事这两天有一点发酵,不少人在讨论为什么是同性恋人就不能报道,还这样玩文字游戏遮掩。   徐仲楷感觉到任忍半个身子都探在自己眼前,露出白皙的脖子,克制了半天没有去捏一把,然而下半身却难以克制地精神起来了。好在自己身上也有毯子,徐仲楷心有余悸。   “你对同性恋什么看法啊?”任忍问道。   徐仲楷心里一慌,告诫自己要淡定,于是很政治正确地说:“尊重这些少数群体吧,还能有什么看法。”   “哦,那你会喜欢一个同性吗?”任忍歪着头问。   徐仲楷心里二慌,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就看缘分吧,我觉得这个吧,很难说。”然后故作若有若无地问:“那你呢?”   任忍想了一会,说:“我也跟你一样看缘分。不过如果我确定我喜欢谁,我一定会想办法得到他。”   说完他对着徐仲楷露出一个假笑。   徐仲楷感觉身上瞬间出了很多冷汗。   怎么回事?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任忍的笑容为什么像在看砧板上的肉?   徐仲楷客套道:“那还是要看人家的意愿吧,如果我喜欢谁,我还是会克制一点,不能因为我的私欲打扰对方。”   “原来是这样。”任忍低头笑了一下,“挺有意思的。”   “什么有意思?”   “没什么。想得到自己爱的人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吗?我觉得我这辈子活到现在,只是被生活所胁迫而生存,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难得遇到一个,不费点心力怎么能行?何况对方要是是个迟钝的人呢?”   徐仲楷笑了:“感情的事怎么会有迟钝的人?”   任忍盯着他看了一会,淡定道:“我也觉得,怎么会有这么迟钝的人?”   徐仲楷心里觉得不是滋味,有些醋意地问:“你说得这么具体,难道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任忍一掀被子,从床上下去了,边往门外走边说:“都跟你说了啊,喜欢你啊。”   徐仲楷:!!!   到底是不是逗我?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啊!下次要问问祝羽!祝羽这个万花丛中过的人一定知道。哎,任忍说话越来越让人不懂了。   正当徐仲楷脑子一团糟的时候,任忍忽然回头说:“你终于平静下来了啊,那就下床做饭吧。”   “什么平静下来?”徐仲楷一头雾水。   任忍抱臂一字一顿地说:“你,下,面,啊。”   徐仲楷一只脚本来都踩到拖鞋了,差点滚下去。靠靠靠!还是被发现了!但是徐总一向反应很快,他人模狗样地说:“噢,男人睡醒了都会这样的。很正常嘛!哈哈,不要大惊小怪。”   任忍笑着说:“你说得都对。”   徐仲楷看到厨房里还是有不少蔬菜的,问:“你想吃什么?”   “你下面吧。”任忍喝了口冰水说。   徐仲楷吓得花容失色:???这个话题什么时候才能过去?爱豆为什么说话这么污?还是我想多了?   最后两个人果然简单地下了两碗素面。   徐仲楷叹息道:“会不会吃得太差了?不如我叫餐吧。”   任忍说:“吃点素净的不好吗?不过《星厨房》录完,我厨艺应该会长进吧,到时候可以做给你吃。”   徐仲楷笑得仿佛满汉全席已经到嘴了。   饭后两个人先后洗了个澡,换了睡衣,坐到了客厅里,一块看一个电影。看到一半,任忍手机响了,是夏亚。   “我靠!出大事了!“   “怎么了?“   “卢超吸毒被抓了!”   “啊?”   “在北京被抓了!”   任忍想到卢超因为有商业代言,所以跟他一道跟剧组请了假,甚至比他还早两天。   “那《黎明》怎么办?他是主演啊。”   “不知道呢,现在他经纪人找了很多人在想办法,狗仔们也暂时都没爆。视帝吸毒,这他妈太劲爆了,这一定是有人在整他。”   “难怪之前姜冕让我离他远点,姜冕知道他吸毒吗?”   “不是吧,这怎么能随便让人知道?”   “你跟姜冕……”   “明天见面再说吧。”夏亚说,“我待会就要上飞机了。”   把电话刚挂完没多久,陆陆续续就有一些媒体不知道从哪找来任忍的号码,打过来打听卢超的事,问卢超是否真的在电影拍摄期间因为吸毒被拘留了。开始任忍还有耐心说自己不在剧组不知情,后面干脆给手机开了飞行模式,一概不听。   电话打不到任忍这边了,有心人却能找到徐仲楷。   Melody打过来说:“徐总,你能联系上任忍的吧?”   徐仲楷看了一眼旁边抱着抱枕的任忍,低声:“嗯。”   “《黎明》受卢超影响可能要暂停拍摄了,他本来请了三天假,现在得延几天了,具体怎么弄,过两天有了定论我再告诉您。让他好好休息两天,上次肠胃炎之后就没怎么休息。”   “我知道。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跟我签一下合同吧。”   “我会转告他的。”   任忍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问:“什么事?”   “你假期延长了,剧组受卢超的事影响,可能要先停工几天。”   任忍点点头,他从听到卢超吸毒被爆开始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他看着徐仲楷说:“那你愿意收留我一下吗?”   徐仲楷忍不住把手伸过去,捏了捏任忍的后脖,说:“怎么会不愿意。”   任忍揉了揉眼睛,说:“我明天还要起早,先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徐仲楷起身说:“我给你拿一条新毛巾。”   徐仲楷看着这电影快打瞌睡的时候,任忍穿着白色背心和宽大的短裤,肩膀上挂着一条毛巾出来了。   “你家吹风机在哪?”   “洗脸池下面第二个柜子里,你看看有没有?”   任忍又转身进去了,不多久听见吹风机呼啦啦的声音。   徐仲楷在沙发上坐立不安。任忍在他这里洗澡这个认知骚动着他的神经。他把抱枕放到了自己大腿根,以防待会尴尬又被看出来。   任忍头发吹干不做造型的时候看起来很乖巧,头发看着就很柔软。他问道:“客房收拾完了?”   “嗯,你下午睡觉的时候有人来收了。”   “那我准备去睡了。”任忍站在客房门口说。   徐仲楷点点头,却发现任忍一动不动,没有进门的意思。   “怎么了?还要什么吗?”   任忍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说:“还要一个拥抱。”然后他坦然地看着徐仲楷,张开了双臂。   徐仲楷一路憋着傻笑,走到任忍面前把他整个人揽进怀里。任忍挺拔清瘦,虽然有刻意在锻炼一些线条,但是体重摆在那,徐仲楷像抱住了一片羽毛,任忍的腰太细了,简直盈盈一握。他把头低下去,埋在任忍的肩上,闻到任忍身上有自己喜欢的沐浴露的味道,醉得飘飘然了。   “晚安。”任忍拍拍徐仲楷后背,示意可以松手了。   徐仲楷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任忍低头含着笑迅速进了客房,不再搭理外面那个傻站着的痴汉。   痴汉看到客房门关上了,立刻放飞自我,像打了鸡血似的冲进了自己的床上嗷嗷叫。激动完去卫生间洗漱,一想到任忍刚刚在这里洗澡了,又激动地嗷嗷叫,坐进浴缸里就幻想着隔壁的人,手飞速运动着。等到一发满足了,徐仲楷进入了贤者时间,又开始自责了。   夏亚下飞机发了条微博,刚发完就接到了姜冕的电话。   “你在A市?”姜冕开门见山道。   夏亚感觉有些尴尬。从上次做完公益,姜冕就忙自己的工作了,夏亚在云南浪了两天,也重新进入了工作模式,除了中怡的人来找他,想签约,他感觉是姜冕从中牵线,打电话问过一次,不过姜冕只说他只跟中怡提到夏亚解约,后续并没有帮忙,所以没什么好谢的。   夏亚也不是傻子。姜冕几年前是中怡旗下的,无论是演戏还是代言都很给力,最近几年虽然自己单独有一个团队,还是挂靠在中怡,也入了中怡的股,不是因为他提到,中怡恐怕不一定想签自己。   两个人这一个月并没有什么联系,像任何一夜情的人那样。本来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这大半夜居然接到姜冕电话。   “嗯,我刚到A市。”   “我也在,要见面吗?”   “啊?见面干嘛?”   “见面干你。”姜冕好像在笑。   夏亚:……   “不见。除非你让我上你。”   “这样啊。”姜冕好像认真地想了一下,说:“也可以啊。”   夏亚:……完败。 第30章   夏亚把自己入住的酒店地址给了姜冕,要他低调点进来。等打发了自己的两个助理走了,又匆匆洗了个澡,已经要到十一点半了。   夏亚发了一会呆,戳了好几次微信,发现都没有人找自己,只有加的一些群里,还有人在聊天。他一边走神一边翻微信通讯录,他没有删了庄非,只是选择了“不看他朋友圈”,虽然平时刷不到,心里却总有点惦记,偶尔也会克制不住看看他近况。   庄非平时就不怎么发朋友圈,最近一条还是上周的,转了一条电影的影评,夏亚上次就看见过了。   庄非这个人有没有翻篇,夏亚自己也不知道,有太多的事情是与这个人息息相关,要忘掉一切有如剔骨剜肉,简直等于要忘掉自己的前十年。他以往生活放浪形骸,一半是要气气庄非,给他找麻烦,一半是因为反正跟庄非没有可能,没必要拘着自己,倒像是故意演苦情戏。   手机忽然振动了,夏亚回过神,看到姜冕的名字在跳动。   “我在你隔壁开了房,你过来吧。”   夏亚走过去,打算敲门的时候发现门没锁。他刚把门推开一条缝,手腕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整个人被迅速拉进门,一个踉跄以为自己要跌倒的时候,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握草,你这他妈是在干什么?”夏亚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你在门口磨磨蹭蹭是想被拍到吗?”   “有人在拍?你看见了?”夏亚被唬住了。   “没有人拍,放心吧。”姜冕松开他,转身坐到床边的地毯上,问:“喝酒吗?”   “不是约吗?”   “你喜欢上来就是干的?”姜冕没什么表情地问。   “这倒也不是……”夏亚也坐到了地上,拿起一听啤酒,说:“我明天一早要去录节目,所以晚上还是想早点睡。”   姜冕没说什么。   房间里只有喝啤酒的声音。   “你现在有固定床伴吗?”姜冕问。   “没有。”   “你觉得我怎么样?”   “……”   夏亚把喝空的啤酒瓶捏扁了,说:“我不喜欢有固定关系。有时间有心情,彼此不讨厌就可以来一发。我只想解决生理需求,不想要缔结任何约定。”   姜冕问:“不喜欢有固定关系?那你的朋友呢?都不固定?”   夏亚迟疑了一下,说:“朋友当然是固定的。这是两码事吧。”   “那我们就当朋友吧。正常能上床的那种朋友。”   夏亚被这个逻辑逗笑了:“这跟长期床伴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我们本质上是朋友,这是你能接受的,不是吗。”   夏亚盯着姜冕握着啤酒瓶的手,忽然狡黠地笑了:“姜冕,你喜欢我。”   姜冕头都没回:“你是不是自信过头了?你长得还没我好看,喜欢的东西非主流,完全没有内在美,演戏也很僵硬,名声也就那样吧,一把年纪了还陷在小情小爱里,哦,眼光还很差,听说你那个经纪人长相也就70分?脾气还不好。”   夏亚恼羞成怒道:“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呗,你哪来那么多理由?而且你说得也太真了吧!我都要哭了。”   姜冕轻轻笑了一下,说:“你哭哭看啊。我记得你那部戏,叫什么来着《亲爱的夏天》,女主角都要死了,你半天挤了两滴泪。”   “我擦?你还看了我演的偶像剧?你变不变态啊?”   “偶然候机看到的。”姜冕耸耸肩说:“演技特别辣眼睛。我还存了好几张表情包。”   夏亚炸起来,说:“你他妈上不上床?不上床我回去了,根本聊不下去。”   姜冕说:“上啊。你不是要上我吗?”   夏亚怔住了,眼看姜冕把上衣脱了,犹豫道:“你……一般是什么?上面的下面的?”   “我都行。”   “我也都行……,不是,哥,你这也太……这叫我怎么说?我有点慌。”夏亚苦着脸说,“也太狂野了啊?”   “那再聊两句?”姜冕又坐下了。   “再聊两句吧。”夏亚又开了一瓶酒,“你也是玩惯了的?跟圈外人吗?怎么没听说过你的传闻?”   “之前有男朋友,圈外人。”姜冕面无表情道,“你要是跟我一样花那么多钱在公关上,你也不会有传闻的。”   夏亚八卦心起,问道:“圈外人?为什么分啊?”   姜冕回过头盯着他,盯到夏亚觉得毛骨悚然的时候,忽然笑了:“我不跟朋友聊情史,只跟男朋友交代情史,你要是想知道详情,得换个身份,懂吗?”   夏亚尴尬地摸摸鼻子,说:“我不问就是了。”   姜冕自顾自哼起歌,夏亚听了一会,忽然说:“你还记得那个人吗?你用了多久才忘掉了他?”   姜冕说:“早忘了。我有很多事可以做,没必要在一条狗身上浪费太多感情。”说完,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第一部 电影是怎么到手的你知道吗?”   姜冕摇头。   “被包养了一年。”   夏亚没想到姜冕居然自己说出这么大个料,一时不知道回什么,讷讷道:“你大概也是有苦衷的,那个时候你也才二十出头?”   姜冕笑了:“你不用给我洗白,洗不白的。我当时一半是被逼迫,一半也是自己想走捷径。我就是想演那部电影,我知道这个本子肯定能在电影史上被记一笔,我觉得除了我,谁都演不好那个角色,只有我能演。”   夏亚回忆了一下,姜冕出道第一个电影,给他带来了戛纳影帝和国内大大小小十几个奖,说:“你也成功了,那部电影的确是神作。”   姜冕重复道:“对,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夏亚觉得很矛盾,姜冕为了第一个角色曾经委身于人,但他不是为了钱为了出名,他就是为了那个角色。这种动机太疯狂了,甚至无法评判这是高洁还是肮脏。   姜冕把头埋在夏亚的后肩,忽然哽咽道:“我有一点难受。”   这样脆弱的人。   夏亚转过身抱住姜冕,安慰地拍拍他。   过了大概两分钟,姜冕整理好情绪,抬起头。   夏亚看到他眼圈有一点红,但是表情却很柔和,正打算再说两句宽慰的话,嘴巴被一个冰凉的东西封住了,紧接着,软滑的舌头伸进来。夏亚把姜冕推开,不满道:“我约炮不接吻的。”   “难怪吻技这么差。“姜冕一脸嫌弃,然后大度道,“你知道你拍的吻戏也很辣眼睛吗?”   夏亚无语道:“不是,我这么一无是处,您还老在我这边打什么转啊?怎么这么爱打击人啊?我都从来没打击你。”   “对,你都是给予我爱的抱抱。“   “……也并不是爱的抱抱,就是拥抱,没有爱的这么一个定语。”   姜冕说:“我觉得既然我们是朋友了,你就不应该浪费跟影帝相处的机会,应该趁机打磨一下演技。”   “所以?”   “姜老师第一节 课,就教你怎么拍吻戏。”话音刚落姜冕的嘴唇又贴上来。   “这是羞涩的初吻的感觉。”轻吻唇珠。   “这是热恋时恋人久别重逢的感觉。”用力吮吸。   “这是情动不能自已的感觉。”姜冕按住夏亚的头,强迫他承受自己的吻。   每试一种吻法,姜冕就会低声解说一下这个吻里蕴含的情绪。   夏亚面红耳赤道:“我感觉你可以不用解说!”   语毕,姜冕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嘴唇,一只手游离于夏亚的后背,然后嘴唇下移到夏亚的喉结,吮吸了一下。等到夏亚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赤裸裸相对了,姜冕把手探到夏亚身下,哑声道:“帮我摸摸行吗?”   到这个份上真是没必要矜持了。两个人的嘴唇像磁铁一样难舍难分,下身握在一起,感觉燥热难耐,夏亚感觉到下身被抹上了冰凉的润滑,混沌的脑子才后知后觉:“???说好的我上你呢?”   “乖,下次换你。”姜冕一个挺身,夏亚忍不住细细喘起来。   结束的时候,夏亚已经累得半死不活了,然而时间不早了,还是勉强穿上衣服打算回自己房间清理。   “最后一个问题。”夏亚扶着腰站在门口说。   “爱过。”   “滚!”夏亚问,“你之前说的那一堆什么圈外人的男友,第一部 电影,是不是演了逗我玩的?”   姜冕走到他眼前,亲了亲他的眼睛:“你猜。”然后他往卫生间方向走路,边走边挥手道:“下次别睡完就跑,多少待一会吧。”   “没有下次!”夏亚咬牙道。   任忍早上是被徐仲楷叫醒的。   徐仲楷煎了两个蛋,然而却没有机会跟任忍说几句话,一直在跟人视频开会。百忙中居然还问了下任忍晚上回来想吃什么。   可以料想那一头视频会议的人表情很精彩。   到了节目录制的棚里,任忍在化妆间里看见了夏亚,走进去打了个招呼,发现夏亚一脸怀疑世界的表情。   “你这是受什么打击了?”   “我他妈也不知道。你那个电影怎么说?”   “早上的消息是先暂停,卢超这个角色可能要换人演。”   “都开拍一个月了,这得亏多少钱啊。”   “不换人就全打水漂了。”任忍叹口气。   “换谁演?“   “好像说投资方想找姜冕。要看姜冕愿不愿意救场。“   “操,怎么哪哪都有他。“   任忍皱眉道:“姜冕哪惹你了?”   “没,我就是纯粹地嫉妒他演技好,是香饽饽。“夏亚蛋疼地回忆起前一天晚上被迫学习吻技最后被吃干抹净的悲惨故事,又问:“电影暂停的话你怎么办?你之前档期都空下来了。”   “我决定跟Melody签约了。“任忍左右动了动脖子,“她应该会给我安排吧。不过我看她想打造电影咖,所以这个综艺我做完这一季,可能就不做了。”   夏亚叹口气:“都会好的,你上次还劝我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呢。先对台本吧。”   节目的流程很简单,就是先聊几句,做点短访谈,然后两个主持加一个嘉宾需要通过完成一些任务获得做菜必须的道具材料,在做菜的过程中继续聊天,做菜也只是为了营造出放松的氛围,最后一块吃吃喝喝。   夏亚早经历过各种访谈,知道真真假假的度在哪,做菜呢,现场也有人指导,所以整个节目设置还是很轻松的。   节目组的人来催他们开录了,夏亚揉了揉腰,说:“走吧。” 第31章   徐仲楷发现自己绝对是被祝羽坑了。明明说好请假两天,却一直在远程处理公事。这他喵叫请假?   尤其是早上已经开过两个视频会议了,刚缓下来喝口茶,请求视频的窗口又跳出来,连接上屏幕里是祝羽恬不知耻一张脸。   “老徐,休假快乐吗?“   “快乐你爷爷哦。”徐仲楷很有礼貌地微笑着。   “我爷爷是蛮快乐的,你爷爷不是很快乐。”祝羽悠悠的喝了一口咖啡。   “什么意思?”   “恭喜你,又要相亲了,大龄剩男徐先生。”   徐仲楷不信任地说:“我在A市,相什么亲?”   “你去A市这件事吧,一不小心被你爷爷知道了,你爷爷呢就想起了在A市的一位故交,外孙女本来是国外上学,这两天放假就在A市呢,你爷爷想到你还单身,不太开心,希望你有空约姑娘吃个饭。”   “又来?上次我不是跟他说我最近几年没打算恋爱吗?”徐仲楷烦躁地抓了抓额头。   “你要知道,你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爸都会满地跑了。老人家观念总归是成家立业,两者不可缺一的。”   “那你帮我推了,说是人家女孩子还在上大学,太小了,不合适。”   祝羽奇道:“任忍年纪比人家女孩子还小呢,也没看你顾忌年龄啊。”   “啧,就是个借口,你较什么真?”   “你跟任忍有进展吗?”   “我感觉要黄,他只把我当大哥,而且他好像心里有人。”徐仲楷有点沮丧。   祝羽不太相信徐仲楷的感觉,怀疑道:“你问过了?”   “没问过……万一问了他反感呢?连朋友都做不成。”   祝羽鼓励说:“无论如何,还是问清楚为好。”   “说起来,我总觉得小忍已经知道了一点,最近说话都很奇怪。”徐仲楷很忧愁,“说不上来的怪。”   祝羽也很心疼这位情窦到而立才开的老友,然而他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只好说:“你先应付你爷爷吧,我估计老人家马上要找你了。”   祝羽这边刚说完,徐仲楷就看到徐明义给自己打来了电话,他冲祝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接听了手机。   “喂,二哥。”   “你在A市?”   “有点事处理……”   “那正好,你给我帮个忙,有个重要的东西,你给我取一下。”   徐仲楷心想,居然不是爷爷派来的卧底,放松警惕问:“什么东西?”   “爷爷有个老朋友姓秦,就住在A市,说要送一副丹青真迹给爷爷作今年寿辰贺礼,想着既然你就在A市,亲自交给你比较妥当。老人家也许久没见过徐家的晚辈了,想跟你聊聊。”   徐仲楷立刻明白了,这是绕了好大一个圈,还是意图相亲,如果不是祝羽通风报信,搞不好自己真是无知无畏地去了。然而徐明义决口不提对方家里有个姑娘,他也不好出卖祝羽,只能先答应下来。   挂完电话,听到祝羽在视频那端说:“该来的还是来了。”   徐仲楷叹口气,说:“挂了,我傍晚去,争取晚饭前脱身。”   今天的节目录得非常轻松,跟以往录节目时总有点放不开不大一样,任忍心里很踏实。大约是知道晚上有人等自己回家吃饭,所以下午到流程尾声的时候,任忍越来越雀跃,连带着节目氛围也被带的热烈了一点。   等导播正式宣布工作结束的时候,任忍原地蹦了好几蹦。   薛萱站在舞台边就开始摘耳环,说:“诶呀,下午这幅耳环实在弄得我不舒服。小忍今天录得很顺利啊,越到后面越渐入佳境。”   嘉宾也笑眯眯地说:“还真是,录到要结束我都舍不得了。”   任忍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想到快结束了,只含蓄地笑了笑,飞快回到化妆间换回自己的常服,等化妆师来卸妆。   徐仲楷跟秦老爷子聊了聊自己家的近况,又听秦老爷子讲了些传统文化,觉得是时候告辞了,正要开口,一个穿着美式背心,牛仔短裤,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走进书房来了。   秦老爷子语气稍有不满地说:“女孩子要有个女孩子样,你这穿的什么衣服?”   徐仲楷心想:来了来了,正剧终于来了。   那女孩子有双好看的吊梢眼,径直坐到徐仲楷旁边说:“你好,你是徐仲楷?”徐仲楷悄悄挪远了一点。   秦老爷子笑着说:“这是我外孙女宛霖,正在美国上学。”   徐仲楷正色道:“你好。”   “你们年轻人一定有共同话题,我这种迂腐的老人家就不打扰了。仲楷,宛霖带你到院子里看看?我这个院子,是有好些年历史了噢。”   徐仲楷笑着推辞说:“您这个院子确实很有韵味,可是今天实在不巧,晚上我约了朋友,今天就不打扰秦小姐了。”   秦宛霖站起身理了理上衣下摆,说:“外公,你看,人家不方便。”   秦老爷子咳了一声:“仲楷的朋友,自然也是青年才俊。宛霖这些天在家里闷坏了,不知道能不能跟着仲楷见识见识世面?”   徐仲楷尴尬道:“这……恐怕不太方便。”   “难道是女性朋友?”秦宛霖促狭地问。   “不是,只是……我们本来打算在我家里吃点家常菜,秦小姐过去恐怕招待不周。”   “那便出去吃嘛!”秦老爷子笑着时候,“我们A市,有好几道菜是外地吃不到的,即便有,也不正宗。既然在A市,怎么能窝在家里?宛霖你带仲楷去我们常吃的那家,也让仲楷见识见识。”   话说到这份上,徐仲楷也难以再推辞,只能先答应下来,坐了一会后,带着秦宛霖开车前往市中心了。估计任忍录节目差不多要结束了,徐仲楷打了过去。   “喂!”任忍的声音很愉快,大约是今天录节目很顺利,听到他在另一头跟人告别,手机被拿得远了一些,过了一会,耳机里听筒的声音才又清晰起来,”徐仲楷,我这会刚下节目,待会大宝送我回你公寓,晚上还要买什么吗?我待会可以顺便让大宝也买了。”   徐仲楷愧疚道:“今天我们可能不能在家吃了,有个姑娘要跟我们一起吃晚饭,我们正在去市中心的竹亭小馆。待会那里见,可以吗?”   “什么姑娘?”   “世交的外孙女。”徐仲楷看了一眼副驾驶上一直埋头玩手机的宛霖,说,“她带我们吃这边的特色菜,正好你也没尝过,一块尝个鲜。”   任忍在那头”噢“了一声,问明白了地址,说等卸完妆就去。   宛霖调侃道:“你对你朋友说话这么温柔啊?不知道是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你说笑了。“   “你看,你对我就这么客套。我以为男人之间打电话都是直来直去的呢,第一次听到这么……嗯……有商有量的。”   徐仲楷没搭话,秦宛霖感觉没什么意思,又低头玩手机了。   竹亭小馆是A市有名的私房菜馆,一般人甚至进不来。里面的装修很是清新考究,每个包厢都别有洞天。秦宛霖家在竹亭小馆有自己常预留的包厢,每次吃的菜单都基本是不变的,所以一坐下,经理就去安排了。   秦宛霖玩了一会手机,感觉徐仲楷这个人太闷了,进来之后就一直默默喝茶,也不同她搭话,任由气氛如此尴尬,反而有了一点兴趣。   “我们就这么一直沉默着等你朋友来吗?”   “那不然聊点什么?”   “聊聊你朋友?他也跟你一样做生意的吗?”   “不是,是演艺圈的艺人。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任忍。”   秦宛霖一直在国外上学,不太关心国内近几年出了什么明星,更是没怎么看综艺,无从知晓任忍,便问道:“你们怎么会有交集的?投资他的作品认识的吗?”   “不是。我们认识的情况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于是又陷入了沉默。   秦宛霖喝口茶,又说:“我外公想撮合我们俩,你看出来了吧。”   徐仲楷不动声色道:“没看出来,老人家只是比较热情吧。”   秦宛霖笑出声:“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跟我装傻。我觉得你条件挺好的,虽然有点年龄差,我觉得也不是大问题。也许我们可以试着dating,合适的话再说?”   徐仲楷推辞说:“我其实不是很急着找另一半。你还年轻,可以多尝试一些爱情,不用太听长辈的。婚姻还是自己做主比较好。”   秦宛霖正想再说些什么,服务员敲了包厢的门,橡木移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男孩在服务员的引路下走进来。   穿着很简单的白色短袖和长裤,很白,眉眼非常好看,骨相很好,太清瘦了些。   秦宛霖看见徐仲楷脸色瞬间柔和下来,甚至起身给这男孩拉了凳子,让他坐得更靠近徐仲楷那边。   秦宛霖大方道:“你好,我是徐仲楷的相亲对象,我叫秦宛霖,你可以叫我宛霖。”   徐仲楷立刻撇清,看向任忍赔笑说:“她外公开玩笑呢,真不是相亲。”   秦宛霖的眼神在任忍和徐仲楷之间来回,带着一丝探究。   任忍礼貌地颔首:“你好,我是任忍,我是徐仲楷的朋友。”说完,眼睛瞟向徐仲楷,说:“我让大宝回酒店了。你待会开车,晚上别喝酒。”   徐仲楷笑着说:“本来也没打算喝酒。”   恰好,先前定下的菜已经上桌了。蟹粉狮子头,五味官燕,金缕银丝,一道道摆盘精致,看得人胃口大增。只是桌上三位腹中都有些说不出的门道,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徐仲楷默默给任忍夹了各种菜,眼看盘子里堆起一座小山,任忍叹口气说:“我自己能夹。”   秦宛霖笑着说:“徐先生待客真周到。任忍怎么不吃这个蟹粉?”   “他海鲜过敏。“没等任忍回答,徐仲楷先说。   “可见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了,连这些都记在心里。“   任忍说:“秦小姐没有男友吗?”   ”有的话怎么还要来相亲?“   “真不是相亲!“徐仲楷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然而另外两个人好像充耳不闻。   “秦小姐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没有追求者?”任忍喝口汤说。   “有是有,只是婚姻的话,还是听家里安排比较稳妥。我还是认为门第是很重要的。“   “接受西式教育也会有这种传统想法吗?”   “也不是。”秦宛霖笑了笑,“我是不相信跨越阶级的婚姻的。爱情,电光火石一瞬间,也许能发生在出身差异巨大的两个人身上。但是婚姻必须以同样的背景为基础。想要长久的话,当然还是门当户对比较好。”   “但是没有爱情怎么长久呢?”任忍放下筷子,“爱情是不讲道理的,不会因为你们门当户对旗鼓相当就存在,也不会因为你们天壤之别云泥之差就消失。一个怯懦的人变得冲动,一个骄傲的人变得自卑,这是爱情。这些改变才是长久的原动力吧。”   徐仲楷:……我闻到了硝烟味,但我还不知道为什么。   “我当然认同爱情可以存在于两个巨大差异的人身上。“秦宛霖耸耸肩,“我只是说,长久必然建立在共同点上,共同的三观,共同的兴趣,共同的价值理念。”   “我觉得三观会变,兴趣会转移,只有想为一个人改变的心是不变的。如果一开始寻求了共通点,等到岁月变迁,一个人有了变化,另一个人却无法匹配上这样的变化,感情就会破灭。只有对一个人的爱不变,才会一直愿意保持一致的前进速度。“   秦宛霖看着任忍一脸认真的表情,忽然说:“你所说的不讲道理的爱情,包括发生在同性身上吗?”   任忍挑眉道:“当然可以发生在同性身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秦宛霖觉得好笑似的摇摇头,“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状况,如果我早知道你们……嗯,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吃饭了。”   徐仲楷终于有机会开口道:“小忍,你渴不渴,我给你倒茶。”   总之,虽然不明白刚刚桌上为什么针锋相对,此刻又消解,但是徐总非常没骨气。 第32章   秦宛霖笑着看向徐仲楷:“徐先生怎么看?”   徐仲楷慢悠悠地倒着茶,说:“什么怎么看?”   “门当户对一说,你觉得有道理吗?”   任忍没有抬头,筷子拨弄着面前餐盘里的菜。   “我觉得不好说,这只是决定两个人能否长远的因素之一,但并不是唯一。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门不当户不对,求而不得的爱情悲剧毁了几个人的人生,罗彻斯特和简爱也有着巨大差距,但他们却能长远地匹配,更有无数门当户对还无法善终的,最烂大街的便是罗密欧和朱丽叶。我说不好有没有道理,但我觉得事在人为,如果凡事都用门当户对来作借口,有点懦弱吧。”   秦宛霖点点头,又笑着说:“你也会看这些爱情小说?”   “年少时看的,还有些印象而已。”徐仲楷看到服务员上了几碟点心,把碟子端到了任忍够得着的地方。   秦宛霖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开始同徐仲楷说起一些饮食风味。哪家的什么菜好处,哪家的法式甜点并不正宗,熏鱼该配多少年的酒。聊着这些不痛不痒的,倒有了些融洽的气氛。   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秦宛霖表示自己家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待,徐仲楷顺水推舟表示那就不送秦小姐了。   一行人走到了楼下。   晚上起了一点风,任忍沉默地站在门口,等徐仲楷取车来,秦宛霖笑嘻嘻地说:“下次去看你演的电影!我马上就要开学回美国了,你要是和徐仲楷来,可以再吃顿饭。”   任忍把手插进口袋里,问:“你和徐仲楷……家里安排好了吗?”   “没,我外公和他爷爷一厢情愿呢。我其实也不急着找婆家,只是看他长得帅才来吃饭的。”秦宛霖看到自家的车快到眼前了,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任忍在口袋里攥了攥拳头,眼睛盯着地上的台阶,含糊道:“没多久。”   “拜!”秦宛霖一边上车一边说,“祝福你们。”   任忍心虚且严肃地点点头,挥了挥手,一回头,徐仲楷的车也到了。   徐仲楷感觉任忍不太高兴。但是他也不知道任忍为什么不高兴,大概是说好在家吃最后却临时改约?他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看着任忍,也摸不准该开口先说什么。   任忍一直看着窗外,忽然说:“徐仲楷,你今天饭桌上讲的那些人物,我一个都不知道,我都没看过。我没有看书这样的爱好,也没有时间能闲下来看书。我是个只知道赚钱的俗人。”   徐仲楷愣了下,说:“即便知道也不代表什么。爱好也许有雅俗之分,但没有高下之分。”   “你们说的那些餐厅,我也不知道。”   “那以后我带你去吃。”徐仲楷笑了,“这不算什么事。”   任忍没回话,也没回头,手肘撑着下巴,脸庞在飞逝而过的路灯下忽明忽暗。   任忍沉默了一路,徐仲楷也没有打扰,在车里放起了轻音乐,任由任忍自己想心事。到了家门口,徐仲楷刚一开门,任忍就说:“我待会先洗个澡睡了,明天还要起早录节目。”完全没有给徐仲楷问话的机会。   徐仲楷心想任忍录了一天节目,应该说了不少话,喝点润喉茶对嗓子好,于是泡了杯罗汉果茶,放到了客房的床头柜上。他走到了浴室门口,打算隔着门告诉任忍一声,自己的手机便响了,还是自己二哥,只得快步走到阳台,先应付徐明义。   徐明义东拉西扯了一堆,最后果然开始问起今天与秦家姑娘相处如何。   徐仲楷淡淡道:“我是真没有跟小姑娘相处的心思,二哥,你直接跟爷爷说吧,让他别操我这份心了。”   “你爸又管不着你,你妈更是个不着调的,除了爷爷,还有谁能给你操心呢?”   “爷爷又不缺曾孙抱,二嫂快生了吧,家里又要添新丁,怎么还盯着我呢。”徐仲楷抱怨道。   “你从小便娇生惯养些,脑子也是一根筋,当初爷爷就是怕你没心眼没胆魄,才让你先去东南亚做生意。现在看上去是成熟了,怎么还是不懂事呢?咱们这辈,几个孙子孙女里面,爷爷最疼爱的便是你。怎么不能盯着你了?”   “二哥,你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说话跟克爷似的。”   克爷是徐仲楷爷爷的结拜弟兄,两个人是生死之交,后来跟着徐仲楷的爷爷一道离开了故土,是看着徐仲楷长大的。克爷什么都好,就是唠叨,徐仲楷从小看见他就逃。   徐明义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把话题转到了公事上,徐仲楷才多了些耐心。   任忍在浴缸里泡了太久,手指都有些发白皱皮。他有些头晕地起身,料想自己是有些贫血,迅速起身擦干了身子,披上浴袍,顺手把浴缸里的水放了。   他站在镜子前,等镜子上一层水雾消失,看见自己一张脸。   自卑感。很强烈的自卑感。   秦宛霖说得对,没有匹配的门第,就没有匹配的三观,这些在血液里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在和他受生活所累,无法喘息的年纪相当的时候,徐仲楷悠闲地读着英文小说,吃着传统法式红酒烩松露,也许开门都不用自己动手。他过的生活自己无法想象。   所谓上等人。所谓下等人。   不仅是物质上的,连同精神上的强烈自卑感。   如果有一天,徐仲楷跟自己完全没有共同话题呢?他们的见闻不在一个层面,人生经验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他们有共同话题才奇怪。   只是徐仲楷一直在迁就自己罢了。任忍心想。   浴缸里的水顺着水管已经流光了,任忍默默蹲到浴缸旁,又冲洗了一遍,确认浴缸没有被自己弄脏,这才开门出去了。   徐仲楷在阳台跟人打电话,声音缥缈。任忍原地站了一会,回到了自己房间,一眼看见一杯泡好的润喉茶,坐到床边上拿起来,还有余温。   我喜欢徐仲楷,这是确定的。徐仲楷喜欢我,没有疑义。   任忍一边喝茶一边想:“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若一个人童年没有被好好爱着,他很有可能丧失爱人的能力,也许变得在爱情里丧失自尊,也许变得不敢相信任何对自己的爱意,也许厌倦一切亲密关系。任忍此时陷在这样的泥淖里,一直到关灯许久,都没睡着。   徐仲楷接完电话发现任忍已经回房了,他轻轻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回应,便蹑手蹑脚去洗漱了。   躺到床上后,徐仲楷开始思索任忍到底是被什么惹得不高兴了。   他百度起词条“三个人吃饭 不高兴”,戳了几个链接,猛然发现有一个问答是这样的。问:带着女朋友和另一个女同事一起吃饭,为什么女同事看起来不高兴?回答的人说:你女同事很有可能暗恋你。   徐仲楷忽然灵光一闪:暗恋!!!   难道小忍暗恋秦宛霖吗!!!   不不不,这个看起来不太对,小忍根本就没怎么正脸瞧秦宛霖,那就是,小忍暗恋我吗!!!   小徐心里一阵澎湃,排除了所有绝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选项,再诡异也是真相!他手颤颤地又搜索起“怎么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发现赫然有一条是“对方会无缘无故不高兴,又无缘无故很高兴。”这不就是小忍吗!   徐仲楷求知若渴地看着这些鸡汤文,一个个对号入座,觉得还是不妥,这些文都不是量身定做的。于是他点进了之前那个有人发了想睡任忍帖子的论坛,迅速注册了个账号,匿名发帖提问了。   标题:我严重怀疑我爱豆喜欢我   1L(楼主):我爱豆是一个现在还在上升期的艺人,很好看,很聪明,很敬业。总之非常完美。我一直很喜欢他,但是我从来没有告白过(主要怕朋友都没得做,给他带来困扰)。但是最近,我觉得爱豆可能爱上我了。   2L(楼主):主要表现是这样的,我今天跟一个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吃饭,我爱豆也一起来了,结果他一直不高兴!是不是吃醋!朋友们帮我判断一下,他们俩一直讨论什么门当户对,针锋相对的很厉害!我感觉是为我而战。   3L:直播贴!搬好小板凳围观。是哪个艺人???   4L:楼主你别自作多情,人家不高兴可能只是因为菜不好吃。   徐仲楷正要撸起袖子打字反驳,听见咚咚的敲门声,还没说请进,任忍就咔嚓一声自己开门站进来了。   “徐仲楷,我想了想,觉得我还是想要你。“   徐仲楷懵逼地保持着微笑,还没反应过来。   任忍皱着眉毛,手里里全是冷汗,说:“我有很多毛病,某种意义上可能配不上你。但我还是想试试,比起一辈子得不到的痛苦,还是试试才能让我死心。我想要你,你愿意跟我谈恋爱吗?”   徐仲楷:!!!   “我愿意!”大龄初恋剩男激动地说。   任忍一直沉着的脸终于放松了,他迟疑着又确认了一遍:“真的?”   “我不是在做梦吧?“徐仲楷掐了自己一把。   任忍笑着摇头,小酒窝非常嚣张。   “那我们现在该干嘛!“徐仲楷正想说是不是应该去厨房找点酒庆祝一下,手机一直在被窝里振动着,应该是刚刚那个帖子有人围观回了。   任忍挠了挠自己的脖子说:“你要跟我一起睡吗?”   “啊?你要睡了?“徐仲楷心有旁骛,记挂着论坛,话只听一半,根本没过脑子。   任忍看着一脸灿烂的徐仲楷,嘴嚅动了几下都没说出话。   徐仲楷关心道:“快休息吧,你明天还录节目呢,怎么光站着像个呆鸡?啊呸呸,呆若木鸡,啊呸呸,就是怎么傻站着?我刚刚说错话了。我有点紧张。”   任忍黑着脸甩门走了。   徐仲楷连忙掏出手机,也不管那些水贴子的人了,立刻发了一条:“爱豆刚刚跟我表白了!!!还邀请我一起睡觉!”   诶诶诶?邀请我睡觉?徐仲楷忽然回过神,把手机一扔,赤着脚追出房门:“小忍!你别急着关门!”空留论坛里一堆嘲笑他的网友。   “爱豆向你表白?楼主你没睡醒吧?“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早就跟夏亚结婚了!“   “我刚跟姜冕过了三周年,谢谢大家的祝福。“   …… 第33章   徐仲楷冲进房门的时候没刹住车,任忍被吓了一跳,身子一闪,眼看着徐仲楷就栽倒在床上。徐仲楷翻了个身,扯起被子一角蒙住脸。   大龄处男这突如其来的害羞哟。   任忍慢吞吞地走过去,说:“你让一让啊,你这么斜着躺,我怎么睡啊……“   徐仲楷从谏如流,低着头迅速爬到了床的另一侧,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躺下去了,顺手又把头埋到了被子里,活像一具尸体。   任忍踌躇着站了一会,耳朵通红,看了眼躺的笔挺的徐仲楷,这才掀起被子也躺进去。   “你这么一动不动,不难受吗?”任忍眼睛盯着天花板说道。话刚说完,感觉床铺一震,徐仲楷翻了个身,露出上半张脸透气,侧卧着看着他。   任忍也翻身侧卧,偏过头,正撞上徐仲楷的眼神。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良久,任忍抿着嘴笑了,酒窝深深,说:“一晚上都不睡吗?就这么看着?”   “嗯,看不够。”徐仲楷轻声说。   任忍心里一动,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伸手“啪”地按熄了床头灯,再蜷缩回被子的时候,感觉到一双手爬上了他的腰——不是很干脆地搂过去的,而是大拇指与食指一寸一寸丈量着,从他贴着床单的腰侧跨过去。   任忍的心砰砰跳,腰上那一圈被触碰过的地方都燥热起来了。   他没有吭声,借着窗帘里漏进来的月色,看到徐仲楷眼神柔和。   “徐仲楷,你跟别人谈过恋爱吗?”   “没有。”报告长官!手掌已占领高地。   “我也没有。你知道怎么谈恋爱吗?”   “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学。”报告长官!手掌已占领后腰。   “学什么?”任忍眨了眨眼。   “比如先学接吻?”手掌带动着这蛮腰的主人往前一步,撞到一个温暖的胸膛。   任忍吃惊地抬起头,感觉到嘴唇被湿湿热热的东西贴住了,大脑瞬间当机。   徐仲楷闭着眼睛,凭着直觉在黑暗中吮吸唇瓣,然后更大的欲望驱使他想要得更多,他把舌头探进去,搅动风云,舔过任忍的牙,与他的舌斗争,感觉到任忍浑身僵硬,只能一心二用,用搂着任忍的手掌摩挲他的后背,安抚。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接吻的啧啧水声。   两个人停下的时候都有些气喘。任忍全身都已经烧熟了红透了。   徐仲楷心里咆哮着爽爽爽,脸色还强壮着镇定不肯露怯,忽然发觉任忍有些不自在,他便在被子里拉住了任忍一只手,说:“还好你长得白,今天还有点月光,我才勉强看出了你嘴在哪里。不然我真挺担心一凑过去亲到你鼻子。”   任忍冷哼了一声,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徐仲楷探过头,离任忍的脸极近,认真地端详着,正当任忍以为又要接吻,心里有些雀跃的时候,徐仲楷凑过来亲了亲他的鼻尖,好像不过瘾似的,又轻轻咬了咬那里。   “你属狗的啊!”任忍皱着眉说,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湿漉漉的鼻头。   徐仲楷笑着拉开任忍捂住嘴的手,用食指临摹着任忍的唇形,发现任忍的嘴唇很薄。男儿薄唇多薄幸,徐仲楷没来由地想。然后他闭上眼重新吻上任忍的唇。   又折腾了一会,任忍终于理智回归,推搡了一把不知不觉已经压在自己身上的徐仲楷,小小声说:“我明天还要起早呢,该睡了吧?”   徐仲楷连连点头,克制着下身的坚硬,依依不舍地爬下去了,说:“明天我喊你起床。”   任忍理了理自己被闹腾得皱巴巴的睡衣,拢过腿,等待下半身的尴尬平复。闭上眼睛,重新酝酿睡意。刚刚与徐仲楷接吻他一直心慌地遮掩着,不知道徐仲楷有没有发现。   大概是录了一天节目,体力早就用光,晚上又想得太多,一时沮丧,一时狂喜,实在耗神,所以他迅速就入睡了。等到后半夜任忍觉得闷得难受,迷迷糊糊一睁眼,才发现自己被牢牢锁在徐仲楷怀里,脸正好对着徐仲楷的肩窝,空气不流通。任忍挣扎了一下,发现徐仲楷没有醒来的意思,便轻手轻脚翻了个身背对着徐仲楷,然而翻身的动作太大,他一转完身,徐仲楷就半梦半醒地问:“怎么了?”   “姿势难受,我换个姿势。”任忍用气音说。   徐仲楷“嗯”了一声,又伸手揽住了任忍。   任忍本来想让他拿开,嘴都张开准备说话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伸手握住了徐仲楷搂住他的那只手。   醒过来一次,就有些难入睡了。任忍睁着眼开始想事情。   任洪文之前情况在好转,明年看他身体状况可以做手术。之前录节目和品牌现场活动的钱陆陆续续到账了,任洪文接下来的治疗也好,护养也好,都绰绰有余。等明天的《星厨房》录完,Melody也暂时没安排活动的话,应该可以回家一趟。也许该问问徐仲楷,小软的事该怎么处理,啊,小软,徐仲楷愿意养着小软吗,不,还是不能问徐仲楷,一旦问了就是给徐仲楷负担。徐仲楷如果碍于自己,做出不情愿的选择,他会觉得内疚。他不想对不起任何人,本质上,他不愿意和任何人产生情感债务。即便是徐仲楷也不行。任忍只想与徐仲楷轻轻松松恋爱,却不想一同卷入泥淖般的生活。上次玲姐说明年春天家里那片就要拆了,得赶紧想办法换个住处。然而自己是演员,没有固定收入,只能全款买房,现在显然买不起。一次性花大几百万,还是有些吃力的。所以还是得指望开发商安排的安置房,很难只拿拆迁款,不要房子。如果这样少不得再跟任洪芳打交道,或许可以先贴一笔钱?   任忍刚感觉生活在变好,一回想自己肩上的担子,就觉得糟心事一堆。这样的自己有资格谈恋爱吗?   他摩挲着徐仲楷的手指骨节,心想,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便绝不回头。他有很多心事,但这是他自己的事,只能他自己承担。多一个恋人,哪怕是多一个好像全能的恋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徐仲楷于他而言是奢侈品,是敢想不敢碰,得到了仍然惴惴不安的存在。好在他遇到过很多事,早学会只看眼前一亩三分地,所以此刻也不再忧愁他与徐仲楷莫须有的未来,只想着到时候再说。   任忍渐渐又睡着了,他不知道,刚刚他醒来摸着徐仲楷手的时候,徐仲楷已经醒了。徐仲楷默默注视着他后脑门的发旋,在他再次睡着之后,徐仲楷轻吻过他的后脖。   任忍有起床气,挺严重的起床气。早上被人喊醒的时候会臭着脸。然而一大早看见徐仲楷兴高采烈一张脸,他还是默默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皱着眉毛没说话,嗯,如果这都不算爱。   徐仲楷在他刷牙的时候就一直靠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傻笑。   任忍洗完脸,叹口气说:“男朋友这么智障有的治吗?”   “再说一遍?”徐仲楷挑眉,抬起大长腿抵住另一侧门框,拦住了任忍出去的路。   任忍终于有了点笑意:“我说我男朋友智障。”   “你男朋友心碎了,要你亲亲才能治愈。”徐仲楷臭不要脸地把脸凑过去。   任忍翻了个白眼说:“那你继续心碎吧。”   徐仲楷把腿放下来,一把抱起任忍,任忍吓得搂紧了徐仲楷脖子,大喊道:“你干嘛!”喊完发现自己被抱到了餐桌上。徐仲楷双手撑着餐桌,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问:“可以亲你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任忍眼睛往下看,不敢与徐仲楷对视。   然后徐仲楷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他。   任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主动亲了一下徐仲楷的脸。猛地推开徐仲楷,跳下桌子,不自在地说:“我要赶紧走了,大宝肯定在楼下等急了。”   徐仲楷看见任忍耳朵又红了,低头笑:“至少吃点东西垫肚子再下楼吧。”   任忍顺手把餐桌上的香蕉掰开咬了一口,就准备戴个帽子出门。   徐仲楷正往厨房走,忽然反应过来说:“不能空腹吃香蕉,快放下别吃了。”   “哪里空腹?我刚刚吃了半根香蕉,已经不是空腹了。所以现在能继续吃。快点下去吧!“任忍左顾右盼找了一下帽子。   “我总觉得你在忽悠我。“徐仲楷一边帮忙找帽子,一边苦恼地说。“什么歪理。”   杜大宝坐在车里玩手机,等待任忍下楼,出发去节目录制现场。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一抬头果然看见任忍远远走出来了,后面还跟着提着保温桶的徐总,杜大宝连忙下车接过徐总手上的东西,听徐仲楷交代说:“路上赶紧吃,都是一早叫人买过来的。你们这个节目录制也太早了,不然应该在家里吃点热的。”   “徐总早,节目组有提供早饭的。”大宝一边安置保温桶,一边说,“毕竟是个厨艺节目。”   “下次别费劲了。”任忍看向徐仲楷。   “家里的早餐才是最好的,给你吃怎么能叫费劲?”徐仲楷揉了揉任忍的肩,“快上车吧。”   任忍本来想抱一下徐仲楷,一眼看到一个壮硕的电灯泡还站在一边,再三犹豫,握了一下徐仲楷的手腕,还是先上车了。   车开出去老远,从倒车镜里看见徐仲楷在目送。   本来任忍以为今天录完节目还能跟徐仲楷相处一晚,弥补一下昨晚没能一块在家吃点家常饭的遗憾,然而天不遂人愿,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傍晚一下节目,杜大宝就匆匆跑到他面前,说:“任哥儿,你家里打来电话,说你爸爸病发送去医院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要你赶紧回K市!下午就打来了,你刚刚在录节目我没机会跟你说。”   任忍立刻问:“什么时候的事?手机呢?先给我回电。”   “至少一个小时前了。“   打到玲姐那里才知道,任洪文又住院了,而且这次病情来势汹汹,恐怕结果难说。   这半年任洪文病情反反复复,住院太过频繁。任忍不知道任洪文那边的情况,心事重重,也顾不得卸妆,就先跟制作组打完招呼走了。   薛萱问:“小忍怎么了?”任忍都没来得及回答。   好在杜大宝做事靠谱,接到电话发现一时半会无法告知任忍,就先通知了徐仲楷。徐仲楷知道任忍嘴硬心软,看着跟任洪文不亲,却也绝不可能让任洪文自生自灭,于是要杜大宝先订了最快的回去的机票。果然,任忍知道机票已订,心里安定了几分,边坐车赶往机场边打电话给徐仲楷。   然而总是关机。   任忍手抖地又拨了两次,还是关机,心猛地沉下去。   此时又接到了玲姐打来的电话,说任洪文送进急救室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啥也没说,本来还在做检查,我想着要住院,就去买了点日用品,回来他就送急救了,我啥也不知道啊!”玲姐急的声音都尖锐起来。   “玲姐你别着急,这事不怪你。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再过一小时就能上飞机,晚上九点多能到医院。下了飞机再联系你。有事你先代我做主。“任忍沉了沉嗓子,说,“拜托了。”   他又尝试着打了两遍徐仲楷的号码,还是关机。徐仲楷彻底失联了。   任忍想,难道是我做了一场梦吗?   他浑浑噩噩地上了飞机,一路上都觉得反胃,平时不觉得飞机噪音难听,今天起飞却心悸难受。等到一下飞机,重新把手机开机的瞬间,玲姐的电话打过来了。   “小忍……你爸没了……” 第34章   有多少消息是会给你一个漫长的缓冲期,让你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在一个足够温柔的声音里让你被告知即将面对的事?任忍反正从来没有遇到过。   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像是平地惊雷般,出现在他毫无警觉的时候。   更多的时候,任忍自己也不知道遇到的究竟是不是好消息,只是一件事发生了,他默默接受了。凡人太渺小,看不透命运的波折。你以为的大事只是你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瞬间,你不记得的微小的决定却可能决定了你接下来整个人生的方向。   任洪文病了十几年了,说任忍没有心理准备是不可能的。遑论曾有无数个瞬间,任忍也曾恶毒地诅咒:“你要死的话怎么不赶紧去死?”,更有无数个夜晚,任忍想过,如果没有任洪文自己的生活是不是会轻松一点。   但是得知任洪文真的死了的当下,任忍还是有一瞬间不能接受。像一口在耳边嗡鸣的钟,等到回音尽散,理智回归,他才在“懵”的同时,体会到了一些其他情绪。比如,他发觉自己并不悲伤。比起其他人失去亲人的撕心裂肺,他毫无感觉。没有遗憾,没有伤感,也没有解脱的轻松,他像是没有任何感知能力的一个器物。   他麻木地接受了这个消息,与知道一个陌生人离世的感觉并无差异。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任忍陷入了巨大的内疚中。他本以为他多少会有点情绪上的波动,然而确确实实,知道任洪文死讯之后,连他一路风尘仆仆的急切也消失了。   所谓认知失调,是当一个人的行为与他对自己一贯的认知出现巨大分歧后,自主产生的不舒服的感觉。任忍站在K市人来人往的机场12号出口,脸色不太好。   他们来的匆忙,带的东西也不多,迅速叫了辆出租车前往医院。任忍抽空打电话告知了Melody自家的事。   “之后两周,能推的活动可能要推一下,我这边顾不上。”   Melody安慰了两句,《黎明》电影暂停的事这两天炒的沸沸扬扬,出于观望的态度,Melody没有立刻安排其他商业活动。   “你好好休息,处理完你的家事,我们可以碰个面,好好聊一聊之后的规划。“Melody和气地说。   任忍道谢完,把拉下去的口罩又戴上了,靠在后座上,大脑一片空白。   杜大宝并不了解前情,只当任忍正遭遇丧父之痛,心里难过,叹口气说:“任哥儿,节哀。待会我给你买点吃的?垫垫肚子才有力气处理后事啊。”   任忍本来还在想,是不是该找个长辈来掌眼丧事,到了医院才发现任洪芳早就在了,索性开门见山道:“既然你在这,丧事流程我不太懂,你来安排吧。”   任洪芳坐在医院的公共座椅上,仿佛刚刚哭过一场,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说:“你爸爸才死了这么一会,你就想着弄丧事了?”   “不然等他臭掉吗?”任忍不理解道,“也不能一直留他在医院吧?”   “你这说得什么话!不孝子!难怪你爸爸不肯把房子留给你!”   任忍愣了一下,气得笑出来:“姑姑,你的心思谁不明白,不要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任洪文已经死了,我跟你明说,拆迁款我一分钱都不要,房子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但是先办丧事,再办房子。”   任洪芳眼珠子一转:“你把姑姑想成什么人了!那房子毕竟是爷爷奶奶留下的,按理说我也是有份的。你如今发达了,不要房子,那是因为你现在是明星了,眼光高了,我们小门小户怎么好比?”   “那你到底要怎样?”   “你得写个协议吧?”   杜大宝看明白这是在闹什么了,护在任忍前面,说道:“里面的人还没凉透呢,你在这就要人家儿子的房产,你还要不要脸?”   任忍一把扯住杜大宝,示意他不用出头,干脆地说:“协议待会就写给你,我们先去走医院的手续。”   任洪芳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大噪,拿到一边接听起来。   任忍没有耐心等她,让杜大宝留在原地,先跟着人进了太平间。   带路的是个个子娇小的小姑娘,说道:“是亲属吗?待会先去办死亡证明。找个经验丰富的赶紧置办寿衣,不然就穿不进去了。人还拉回家吗?还是直接送去火葬?”   “送去火葬吧,从简办。”任忍一眼看见有一个人躺在白布下面,脸被遮住了,只是因为腿有些畸形,所以腿部那里并不平整,把白布拱出了一个弧度。   “死亡原因……已经跟病人的姐姐沟通过了,病人的身体状况您也知道……”小姑娘大概也是遇到太多医闹,小心翼翼地问,“您需要再跟医生确认吗?”   “不用了,谢谢。”任忍走近了,静静地看着。   “给您掀开?”小姑娘伸出手正要掀,任忍轻轻拦住,说:“不看了。我们走吧。”   重新回到跟任洪芳碰面的地方,杜大宝已经买了点热食等着了,迎着他走过来说:“任哥儿吃点?别饿坏了胃。”   任忍接过打包盒,却没什么胃口,看了一眼,又放回去了。   任洪芳凑上去,理了理头发,说:“玲姐已经买寿衣去了,我要她买的最好的。洪文活着的时候受那些苦,现在去了那边,可要风光些。”   任忍心想,反正都是一把火烧掉,买得好还是不好,难道有区别?难道任洪文还能跳起来骂说穿得不舒服吗?但是他已经懒得和任洪芳争辩,只想赶紧走完流程。   任洪芳掰着手算殡仪馆的人什么时候来,街道证明什么时候开,喊谁去参加丧仪,一些几年都没有联系的远方亲戚还要不要喊,答谢宴在哪里办。   任忍坐在公共椅子上,兴致缺缺地听了一会,又听见任洪芳说:“小忍,你看待会要不回家一趟,先把声明写了?”   “写什么声明?“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任忍下意识回头看,徐仲楷大步流星走过来,越走越近,半蹲到自己面前。   “怎么不接电话?“徐仲楷看到任忍脸色不太好,心疼地问。   “没注意。”任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因为一天都没充电,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只请了两天假,要赶着去北京处理事情不回K市吗?”   “你家里有事我怎么会不回来。我还比你早到一会,只是刚刚公司有点事没脱开身,这会有空才来了。北京的事祝羽处理了。”   “我下午打你电话你关机了。”   “那会我在飞机上呢。”   任忍点点头,一眼看见徐仲楷身后还站着小周,手上也拎着两个打包盒。   小周看到任忍朝他看,把打包盒放到任忍旁边的椅子上,说:“徐总让我打包带来的,您要是没吃晚饭可以吃一点。”   任洪芳感觉来的两位都不是普通人物,犹疑着问:“小忍,这是你朋友?”   任忍不愿意多说,问道:“玲姐没回来吗?”   “我让玲姐联系好寿衣就回去了,她又不是家里人,也帮不上忙。”任洪芳说,“我们还是得回去,找找洪文的相片做遗照。你爸最近几年有拍照吗?”   任忍摇头,说:“不知道。”   “回去找找吧,哎,怎么没有早准备。”   任忍看了徐仲楷一眼说:“我回家一趟,晚上住宾馆,忙完找你。”   “何必住宾馆,我待会等你,你可以住我那。”   任忍没说什么,徐仲楷让大宝和小周先回去了,开车送任忍和任洪芳先回了棚户区。 坐在车上,任洪芳的眼神一直在两个人之间打量,什么都没说。徐仲楷没有跟着进屋,坐在车里等着。   任洪芳一进屋就问任忍道:“这个大老板是哪里认识的?我看你们关系很不错。”   任忍低着头没回答。   “他有老婆吗?”   “你女儿不是已经嫁人了?你管他有没有老婆?”任忍不耐烦地说,推开任洪文的房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中药味让他忍不住捂着鼻子退后了一步。任洪芳也一脸嫌恶地说:“你去找相片吧,我先去打点热水。”   屋子里一片狼藉,大概是任洪文发病突然,所以没来得及收拾,被窝俨然窝出一个形状,仿佛主人刚刚起床。任忍把任洪文的抽屉拉开一一翻找,才发现任洪文屋里真是没什么东西。直到翻到大衣橱,才看见了一个小包,拉开拉链,赫然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依稀是几年前任洪文的模样。   任洪文早就准备好自己的遗相了。相框边缘很干净,是刚擦拭过的样子。任忍的情绪一瞬间有点受不了。   小包里还有一沓纸,七八张的样子,每张都用圆珠笔写过字,字迹凌乱,还有不少别字,全是不一样的遗书片段。大概是任洪文自己也没想到走得这么急,所以都留着了,这些草稿还没来得及处理。   “小忍,我很没有本事,一直拖累你,更不敢说自己尽到了父亲的义务。我一直内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你想读书的时候,家里实在困难,没让你继续念书。二是没能给你多留一些积蓄,房子是爷爷奶奶留给我的,我要留给你,多少有个退路。任洪芳想要,你不要脸皮薄,咱们占理,爷爷奶奶过世她压根没回来伺候,老人家也没想给她。你工作不稳定,什么都不如一套房子实在,说什么都要保住。”   “小忍,今日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报道,很欣慰。你拍电影半月有余,每天只打电话给玲姐,但你愿意问我的消息,我很高兴。强求你打给我,恐怕你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父子一场,到这个地步,也是可笑。近来身体不太好,一直没时机与你谈论身后事,只能写在这里。与爷爷奶奶葬在一起便好,因为我的病,以前拖累两位老人家许多,愿死后能为他们当牛做马,一报养恩。”   “小忍,其他事情,我没有资格对你指点,唯独徐先生的事,你多少听听我的。等我死后,你毫无负担,不用为了家里委曲求全,尽可以离开他。务必找个好女孩成家,生个孩子过上常人生活。务必!务必!否则我死不瞑目。”   “……”   任忍一张张看下去,眼圈红了,把这叠纸折好,收进了口袋。走出去,正看见任洪芳在收拾东西,问道:“任洪文今天都说了什么吗?”   任洪芳停下来,想了想说:“早上精神还挺好的,说想煮山药鸡汤,也不晓得煮给谁吃,玲姐去买了个菜,回来就看见人意识不太清楚了,我在隔壁跟人聊天呢,给唬了一跳。也没说什么吧,就说先不要叫你知道。我们也以为去趟医院就好,早知道那会就该要你回来,没准还能见最后一面。哎,早上估计也是回光返照。”   任忍面无表情点了个头,说:“我先走了,你手机别关机,有事打电话。就按殡仪馆的流程走,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别喊了。”   说完他把手上的遗像放到桌上,补充说:“遗像这有,明天你带过去吧。我不方便带着。”   任忍从家里走出来,手插在口袋里攥着那一叠纸,一直走到徐仲楷停车的地方。徐仲楷靠在车门外,并没有在车里等,看见他走出来,立刻给他开了车门。   “我给你找了个专门做丧葬服务的。你爸走得急,你又没什么经验,怕你们一堆事没有头绪,手忙脚乱。你只要听人安排就行。”徐仲楷坐上车,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你姑姑那事,大宝跟我说了,我已经让我律师给你跟进了,你明天可能要跟他见个面。”   “徐仲楷,”任忍感觉自己有一点无法呼吸,好不容易才开口说:“你征求过我意见吗 ?你就开始管我家事?你算老几啊?”   徐仲楷踩了个急刹,车停在路边。任忍身子猛地往前一冲,胸口被安全带勒得生疼,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大骂了一声:“我草你妈!”   徐仲楷食指敲击着方向盘,说:“我生气了。我是你男朋友,为什么不能过问你的事?给你机会,你想想再重说一次。”   任忍眼睛急红了,完全丧失理智,怒吼着重复一声:“我草你妈!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当你是救世主吗?”说完他眼泪就止不住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徐仲楷被气得笑了,一手捏住任忍的后脖,柔声说:“我妈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草,草我呀。我不好吗?躺平任草。”   任忍本来眼泪已决堤,听到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忽然控制不住地笑出来。良久,他抹了把脸,说:“徐仲楷,你真他妈有病。”   徐仲楷摸摸他的头:“说话文明点。”   “您可真他妈有病呀~谢谢您~”任忍瞪大眼睛,放慢语气说。   徐仲楷摇摇头笑了,重新发动了车。 第35章   徐仲楷给任忍倒了一杯温水,看见任忍坐在餐桌旁撑着下巴一言不发,笑着问:“给你表演个魔术。我能让这杯水一秒钟就翻腾。想不想看?”   任忍掀起眼皮,眼睛里有疲惫的红血丝。   徐仲楷故意耍了个宝,一手握拳,从任忍后脑勺绕了一圈,另一只手举起水杯,然后把拳在杯口展平,大喊一声:“变!”   一瞬间,水杯里果然迅速涌起大量气泡,水面不再平静。任忍惊讶地探头往杯里一看,杯底一颗泡腾片正在飞快消融,立刻无语道:“徐仲楷,你好无聊啊。”   徐仲楷摸了摸他头,说:“喝了这杯泡腾水,先去洗把脸,我热点东西给你吃。”说完他踩着拖鞋进了厨房。   任忍坐在餐厅里,觉得世事很奇妙。昨天晚上他还跟徐仲楷在A市表白,今天晚上任洪文就死了,他在鸣鹿湾浑浑噩噩。他想,自己发火地很没有道理,但是对象是徐仲楷的时候却有点克制不住,徐仲楷脾气真好,好到他常常忘了对方本可以不用如此迁就。   任洪文的遗书对他来说会不会有影响,很难说。他颠来倒去地想,任洪文就是两个要求,一是留房子,免得以后在娱乐圈混不下去,无处可去,二是离开徐仲楷。   他不想要留房子,他以前贪婪地无止境地想赚钱,也只是因为任洪文的病需要很多钱,他们的生活需要很多钱。任洪文死了,他仿佛一瞬间卸下重担,丧失了所有对物欲的追求。他想切断跟任洪文的联系。无论是棚户区里老式住房,还是拆迁之后在城郊的新住房,他都没有兴趣。只要打发掉任洪芳,他就可以挥别过去的二十年生活。他要离开这片沼泽地。所有与过去拉扯的东西他都没有兴趣。   他也不可能放弃徐仲楷。他要这个人,要了就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动摇,除非徐仲楷不想要他。且不说任洪文已经死了,即使活着,拿自己的命来威胁,任忍也不会退让。任洪文根本不知道徐仲楷是怎么样的人。   然而还是内疚。为自己迫切地想离开沼泽地而内疚。这些内疚他不会告诉徐仲楷,只会自己慢慢地消化,像一只蚌在柔软的肉里埋了砂砾,用血肉包裹住那磨人的疼,直到有一天砂砾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徐仲楷盯着砂锅看了半天,摸不准什么时候能端出来。正打算在网上搜搜,手机响了,是祝羽。   “老徐啊老徐!说好的来我这呢?请两天假的人怎么跑回K市了?”   “任忍爸爸过世了,我就跟过来了。”   “啊?人家爸爸过世你跟过去干嘛?”祝羽很莫名,徐仲楷已经痴汉到这个地步了吗?真是见缝插针地缠人!   “啊,我忘了跟你说。”徐仲楷琢磨着从冰箱里又拿了点洗好的水果,“我昨天脱单了。”   “跟谁?”祝羽愣了。   “任忍啊。”   “我擦我擦我擦!”祝羽飚了一连串惊叹词,说,“徐仲楷你能耐啊!你把人家爸爸气死了啊?”   “根本没见着!气死个屁!”徐仲楷翻了个白眼,“我早上还在我恋爱的小世界里沉醉的无可自拔,突然接到电话,玲姐说任洪文快不行了,我怕任忍需要我才先回了K市。就是怕气死他爸爸才没敢去,只打点了院长让重视点。我给院长的电话才放下呢,玲姐那边就说人就没撑过去,手术台上死了。我冤不冤啊。”   “这也走得太突然了……“祝羽在那边叹口气,“那你们以后可无法无天了,人家爸爸也管不着了。”   “也不突然,这病耗了得有十几年吧。”   “任忍怎么样啊?他不就一个爸爸吗,现在连爸爸也没了。”   “他一直很坚强。就怕他只愿意自己扛。”徐仲楷沉默了一会说,“他对他爸爸感情比较复杂,不好说,我再看着办吧。”   “行吧,那你至少给我再派个人手。我这边事多着呢。”   “我让小周通知。”   手机放回口袋,徐仲楷愣了回神,忽然听见一阵杂音,砂锅里的汤沸腾了顶起锅盖,与锅沿碰撞出声音。他一心急,没带上厚手套就拿起了锅盖,手指一烫,立刻把锅盖扔进水槽,关了火,才打开水龙头冲起烫伤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指腹烫出两个大水泡。徐仲楷套上烘焙手套,重新把砂锅端出去,十分懊悔为什么今晚让保姆走了。   回到餐厅却发现任忍并不在,徐仲楷放下砂锅,把手套也摘了,转了一圈在客厅沙发看见了任忍。大概是太疲惫了,任忍蜷缩成一团已经睡着了,外套随手扔在地毯上。徐仲楷没忍心喊他起来,蹑手蹑脚走过去,把任忍的外套捡起来,打算替他挂好。然而一抖衣服,却掉下来几张纸。徐仲楷看了任忍一眼,拎着衣服和那沓纸走远几步,挂好衣服,这才看起那叠东西来。   一行一字一心慌。   他不动声色地把纸张按原样叠好放回口袋,回头又确认了一遍任忍并未醒来。把砂锅放回厨房,重新坐回到任忍旁边,等到任忍睡了半个小时睁眼的时候,一眼看到徐仲楷忧伤的表情。   “你怎么了?”任忍坐起身,哑着声音问。   “没怎么。”徐仲楷摇摇头,“醒了就吃点东西?”   “你手怎么了?”任忍狐疑地看着徐仲楷一直背着手走路。   徐仲楷欲盖弥彰地说:“没怎么,被蚊子咬了个疙瘩。”   任忍更加怀疑了,都快入秋了,哪来的蚊子?眼疾手快地扯过徐仲楷的手腕,一眼看见两个大水泡。   徐仲楷更加刻意地把手抽回去,说:“诶呀,就是个蚊子包,别看了。”   “你表演痕迹能不那么明显吗?”任忍心累地叹口气,“你不是想让我看见吗?”   徐仲楷蔫蔫地点个头,把手指递过来,委屈道:“好疼好疼的。”   任忍:……   “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就中了一枪。你那个时候没这么虚啊。”   “因为我现在心里有你了。”徐仲楷珍重道,“爱情让人软弱。我现在软弱地一塌糊涂。”   任忍握住那只手,仔细地看着水泡,轻轻吹了吹。   手指痒痒的,连带着心里痒痒的。   徐仲楷看着任忍的发旋,忽然喊他:“小忍。”   任忍抬了个头,立刻被吻住,眼前只剩徐仲楷的睫毛。徐仲楷小心翼翼地舔着他的嘴唇,渴求着他的回应。任忍感受到徐仲楷嘴唇的战栗,终于闭上眼睛。   他们各怀鬼胎地接吻,忘乎天地地接吻。   客厅里的立式钟摆忽然叮当报了个整时,惊扰了吊灯下脆弱的恋人。   任忍脸颊有些红地问:“你怎么了?变得这么……”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是他能感觉到徐仲楷的不安。   徐仲楷没回话,半搂着他让他坐到了餐桌旁,把一直保温的晚餐取出来,说:“先吃,明天还要起早呢。”   大概是在沙发上眯了一觉,任忍久久没有睡着。但任忍没有说话,只是闭目养神。徐仲楷一直搂着他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的睡衣边。   “你在想什么?”任忍问。   “在想你。”   “我就在你旁边啊。”任忍睁开眼睛,扭过头。   “那我也想你。我总觉得你离我很远。”   任忍翻个身保住徐仲楷:“有没有更近一点。”   徐仲楷笑了,说:“没有。”   任忍把鼻尖凑过去,与徐仲楷鼻尖触碰:“现在更近了吗?”   徐仲楷说:“好像有。”   任忍亲了徐仲楷脸一下,说:“现在呢?”   徐仲楷揉揉任忍的耳垂,说:“小忍,我是一个软弱的凡人,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万能和无坚不摧。我想要你爱我。你能不能爱我?”   任忍愣了一下,说:“不爱你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那我想要你更爱我。更爱更爱我。更爱更爱更爱我。”   “傻逼。”任忍笑了,“我也从来没觉得你万能。”   “睡吧,不早了。”   任忍在黑暗里顺着徐仲楷的胳膊找到了之前烫伤的手,他把那只牵到自己眼前,凭着印象含住了被烫出水泡的食指。   徐仲楷:!!!热血沸腾按耐不住!!!   “你知道吗?以前见过影视剧里,有人把手指切伤了,另一个人就会含住他的伤口,我以前觉得这种做法特别蠢。”徐仲楷哑着声音说。   “那你现在呢?”任忍问。   “我现在觉得更蠢了。”徐仲楷拉着任忍的手,往他下身去,耿直地说:“我硬了。”   任忍犹豫了一会,把手从徐仲楷的睡裤里探了进去,终于摸到一个灼热,生疏地活动着。   徐仲楷全身都沸腾了,鼻子里呼出的气都是热的,任忍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看不清任忍的表情,只是忍不住握住任忍活动的手,带动着按自己的节奏律动着。   又过了十分钟。   徐仲楷丧气地说:“为什么越动越硬越难受?”   任忍红着脸说:“你自己解决吧,我手酸了。”   徐仲楷捞好裤子,匆匆跑去了卫生间。任忍抿嘴等了一会,徐仲楷还没有回来的意思,只好去另一个卫生间洗了把手,回房睡了。   有徐仲楷的人来帮忙,丧礼办得毫不拖泥带水。   任家远亲本来便不多,平时没有来往,任洪文家最穷的几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任忍也不想再有人情往来。等到跟任洪芳把协议一签,任洪芳两口子也立刻消失了。   任忍在爷爷奶奶墓上面又点了个墓穴,把任洪文和爷爷奶奶葬在了一起。   他托人在当地一个寺庙里为任洪文请了一盏长明灯。他不相信来世,但也希望如果有来世,任洪文能顺遂一些。   一切都办完之后是秋高气爽的晴天。他懒散地裹着毯子,像个披袈裟的和尚,盘腿坐在徐仲楷家的落地窗前,等Melody来跟他商量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徐仲楷上班之前说:“你姑姑非要你房子的时候,我还想给你争取回来。现在想想还好没自作主张。”   任忍窝在那懒洋洋地说:“你给我换个碟再走。为什么还好没自作主张?”   徐仲楷给任忍重新换了个电影的碟,笑道:“我要给你争取到了房子,你还能住我家吗?白天多少动一动,锻炼锻炼。今天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晚上有个跨国视频会议。”   任忍一边摇头一边说:“拜拜。”   “你摇什么头?“徐仲楷奇道。   任忍示意了一些自己脖子以下全裹在毛毯里,说:“懒得伸手出来了,用头代替跟你挥别。”   徐仲楷立刻被萌到了,扑上去亲了一口说:“快别卖萌了,你再这样我真的想三十五岁退休了。”   任忍眨眨眼,说:“kiss goodbye~” 第36章   午饭后,Melody终于来了。她也是第一次到鸣鹿湾,进门之后一直感叹这边风景不错,又安静,有点想也买套房跟徐仲楷做邻居。任忍领她坐到沙发上,起身给她沏了壶茶。   Melody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徐总不在?”   “上班去了。”任忍又端来一个果盘放到Melody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坐到了旁边。   “既然咱们要合作,大家就坦诚一点,把各自的诉求说明白,免得以后我们目标不一致,分道扬镳也麻烦。”Melody开门见山道。   任忍点头表示认同。   “你混圈时间不短了,但演戏的话其实还在起步阶段,想走什么路线都行,可塑性很强。我先明确告诉你,我想带的是演员,你要想当流量小生,像夏亚那种的,我没经验,做不了这活,按徐总能给的资源,你要想做流量赚钱赚吆喝,绝对不成问题,用不着找我。所以我第一个问题就是,你给自己的定位到底是什么?我们基本诉求是一样的吗?”   “我想当演员。”任忍想了一会说,“《黎明》虽然现在停拍了,但确实是我接到的第一部 大制作。我在钟崽儿这个角色身上花了很多时间,觉得演起来很过瘾,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感觉。钟崽儿的原型可能已经死了,但如果能让他以另一种形式活着,我觉得很值。我不是很想当明星,一直活在闪光灯下面也很累,演员的话可能离观众更远一点,我偏向这种。”   “《黎明》这事不好说,各方还在斡旋,也许换了主演还能继续拍。” Melody拢拢头发,说,“既然你我都认可要当演员,那就好办了。那我们就可以更坦诚一些,毕竟我们是利益共同体。有些问题,我作为经纪人,还是要弄清楚的,这样以后如果有什么舆论,我也好早做准备。”   任忍吃了一颗草莓,说:“您说。”   Melody盯着任忍的表情,问:“你跟徐总是怎么回事?”说完觉得语气有些生硬了,补充道:“圈里事我见得多了,问这话没有别的意思。”   任忍笑起来,酒窝若隐若现,说:“我明白你意思,我跟徐仲楷没那么复杂,就是在谈恋爱。”   “哪种恋爱?“   “正常恋爱。不涉及金钱那种,不是包养。”任忍很直白地说。   Melody低头思索了一会,觉得任忍比自己想象地有能耐多了。她本来以为任忍和徐仲楷是有一些交易,但任忍坦诚地说没有,让她又无所适从起来。任忍也没开口,大约知道她心里的怀疑,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吃草莓。   过了一会,Melody说:“你们是认真的?”   “这有什么不认真的?”任忍惊讶地看着Melody。   “我的意思是他家里的情况你了解吗?”   “不太了解。”任忍垂下眼眸,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至少现在是认真的。”   Melody点头,道:“尽量低调,你们之后有什么安排动向还是要跟我报备。你家里呢?有什么需要跟我交代的吗?”   “父母双亡,还有一个妹妹,是我妈跟别人生的,现在由别人收养了。其他没什么特别的了。”   Melody点点头,说:“我来的路上给你邮箱发了两个剧本,你这两天抽空看一下。本子都不错,想争取的人也多,你还是得去试个镜。给你安排的全是男配。有意见吗?”   任忍摇头,说:“看你安排。”   “想演一番让徐总给你投资。男版景甜也挺好,我还落得清闲。”Melody开玩笑说,“我现在看你跟看着金矿似的——背靠大树好乘凉。”   任忍点开手机邮箱,问:“本子你挑过了?”   “不是挑的,是我死皮赖脸争取来的。“Melody喝口茶,“一个是民国爱情片,你演女主角弟弟,纨绔子弟声色犬马,最后家道中落当兵了。人物性格前后转折比较大,你可以考虑一下。另一个是喜剧犯罪片,有点类似《华尔街之狼》的本土版,剧本我觉得很不错,国内这种电影不多,挺值得期待,你演反派之一,一个商业精英。这个男主已经定了姜冕,我记得你们关系不错?上次在云南他还去看你了。”   “只能二选一吗?”   Melody笑了,说:“两个时间不冲突,一个十月开机,一个明年二月。只要你能通过试镜,当然可以两个都选,何况你是配角,本来戏份也没那么重。你还是先看剧本吧,下周带你去跟导演吃饭。”   “十月开机?就剩一个月了,配角还没定好?”   Melody耸肩道:“配角可以定好了,也可以没定好。总之,你发挥正常就定你。”   任忍明白了,他现在有Melody这种自带资源的王牌经纪人,又有徐仲楷愿意给他投资——就像之前的综艺一样,点名要任忍——的靠山,只要他表现还可以,那个角色原本的演员就会被替掉。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Melody发现任忍低着头,捧着水杯,安慰说:“你也不用内疚。你能换别人,也总有靠山更强的能换你。这就是圈子里的常态,双向选择而已。你今天为换人内疚,下次为被换生气,都不值得,先给你打个预防针。”   Melody与他又聊了一些安排的细节,听说他有段时间没去学表演,说想办法给他腾出时间。聊到傍晚,Melody有别的安排要走了。任忍说:“你把我也带到市里吧,我想去临江阁吃饭。”   “你怎么回来?要喊上大宝吗?“   “不用,我吃完去找徐仲楷,他带我回来。“   任忍在临江阁门口下了车,目送Melody离开,却没有进去吃饭,而是随便找了家馄饨店坐下来,一边看手机里下好的剧本,一边慢吞吞地吃。吃完带上口罩在临江阁附近的街道散步,一路往徐仲楷的公司方向走。   路上行人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很善于观察,走走停停,悄悄打量着路人。急吼吼打电话谈生意的中年男人。拉着女孩的手结结巴巴道歉的高中生。麻木地站在公交站台那玩手机偶尔抬头看来车的年轻人。任忍悄悄地看,假装自己只是无关路人。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却不知我是谁。”   他抬头看见有一家网红店,卖兔子头,也兴致勃勃去排着队买了几只。   徐仲楷晚上的视频会议已经结束了,他把还在加班的几个高层喊到会议室,继续讨论一个项目。正听人发言,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瞄了一眼,发现小忍发短信说他来了!就在楼下!且!带了夜宵给他!   徐仲楷一本正经地打断说:“现在休息五分钟,喝口水,放松放松,大家把刚刚的发言都沉淀沉淀,我们待会继续说。”   高层们很感动,目送徐仲楷叫了小周出了会议室。   “小周,你待会把任忍带到我办公室,让他等一会。”   小周点个头准备下去接人。   “等等!”徐仲楷尔康手,说,“我觉得你可以适当带他参观一下,比如路过一下会议室,远远看到努力工作的我之类的。”   小周了然,说:“徐总您放心,一定让任忍绕路,路过会议室。”   徐仲楷欣慰地点头,看着小周往电梯方向去了,立刻先回办公室拿出来自己的拉风法宝,然后回到会议室。他进门的瞬间,高层们安静如鸡。   徐总很得意,小忍待会一定会被我帅到的。   此时普通员工基本都下班了,公司里空荡荡的。任忍在小周的带领下看了看公司的茶水间,办公区,接待室,感觉莫名其妙:我又不来上班又什么好逛的?我只是来等徐仲楷下班而已啊!   小周眼看离会议室很近了,带着自豪说:“像徐总这会就在前面和高层开会。我们可以远远看一眼,然后我带您进徐总办公室。”说完小周看见任忍一脸石化,奇怪地顺着任忍的目光往会议室看过去。   会议室与外面是玻璃隔开的,所以在外面能很清楚地看到里面有哪些人在开会。几个高层表情都很严肃,坐在顶头的,正是带着墨镜的徐仲楷。嗯,晚上八点半,窗外黑漆漆的,屋里开着灯,坚强地带着墨镜的徐仲楷。   任忍眼皮跳了一下,问:“徐仲楷今天眼睛不舒服吗?不能看强光?”   “这……大概是吧……不然……为什么戴墨镜……”小周艰难地说。   徐仲楷远远看见小周和任忍久久驻足,没有离去,心里非常得意。哦豁,差不多可以走了啦,小徐虽帅,可不能贪杯哟。   任忍坐在徐仲楷的转椅上,看了看他桌上的东西,没敢乱翻,只好又看了会剧本。正看得入迷,徐仲楷开门进来了。   “等得久吗?”徐仲楷摘掉墨镜锁上门。   “也还好。”任忍起身,把之前买的夜宵拎出来,说:“吃吗?给你买了兔头。”   徐仲楷大惊失色:“为什么要买裤头?还在公司,不太好吧!”   迷之沉默。   任忍咬牙切齿地把包装拆开,一阵香辣味米散开,他吼道:“四川兔头!网红店很有名的好吗!你脑子里都是屎吗?”   徐仲楷讪讪道:“兔头啊……我也说呢,你怎么可能说那么不文雅的词,至少得说个内裤裤衩什么的吧……“   任忍生无可恋地问:“你还打算吃吗?”   “吃吃吃!”徐仲楷坐到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拍拍大腿,说:“坐我腿上!”   任忍黑着脸,坐到了徐仲楷旁边。一个大意,被徐仲楷拎起来放到了大腿上。   “你干嘛啊!”任忍怕失去平衡,抱住徐仲楷的脖子。   “我来喂你吃兔头!”徐仲楷把人环在怀里,给自己带上一次性手套,抓起一个兔头,忽然悲哀地发现这玩意只能毫无形象地啃。   “你以为你是昏君,我是妖妃吗?”任忍问,“特么为什么要做这种姿势啊?”   “你没有以前温柔了。”徐仲楷把兔头塞进任忍嘴里。   任忍咬了一口,感觉什么也没吃到,看见徐仲楷毫不嫌弃地就着他咬过的地方下嘴,心里又柔软了几分,忽然想到第二个剧本正是要演商业精英,随口道:“这两天我正好有空,不如来观察一下小周平时的工作状态吧。不知道他有没有空?会不会觉得打扰?”   “为什么要观察小周?”徐仲楷吃醋道。   “我有个电影,是商业犯罪剧,要扮演一个高智商的精英。”想了想,任忍说,“小周可能还不够有气势,祝羽什么时候回来?我能跟他吃饭吗?”   “不是,”徐仲楷苦笑道,“我才是他们俩老板啊,要论精英,谁比得上我啊?你刚刚没看见我开会时候叱咤风云纵横捭阖的感觉吗?“   任忍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其实……乍看像阿炳……就差个二胡了。”   徐仲楷顿时绝望了。 第37章   “跟Melody谈过之后,这段时间有什么安排?”徐仲楷和任忍一块往车库方向走去。   “最近都没有了,就是准备下周的试镜。我想明天去找一下小软,额,就是我妹妹。我跟你说过吗?”任忍问。   徐仲楷心想,刚认识你的时候就把你这些给扒清楚了,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顺着任忍的话锋说:“怎么?”   “明天想带她吃个饭聊一聊。”   “小孩子的话能聊什么?不如带去游乐园?”   任忍叹口气,扯扯自己的口罩,说:“游乐园目标太大了,从之前跟姜冕的综艺小火之后,在公共场合就有被认出来的风险了。我被认出来也就算了,就怕人群围观吓到小软。”   徐仲楷捏了捏任忍的肩,安慰道:“以后可以出国玩游乐场,会方便很多。我也可以陪着你去。”   两个人坐上车,平稳地开往鸣鹿湾。   “说起来,我也得学车了吧。”任忍在副驾驶上东张西望。   “这还用学?”徐仲楷笑了,“我当年就是偷着把徐明义的车开去学校,开了两次就会了。就是刮花了他一辆车,被他冷眼瞪了一个月。”   “当年?那是多久以前?”   “我上中学的时候,大概是……唔,15年前了。”   任忍笑了,眼睛里带着戏谑:“徐仲楷,你可真老啊。”   徐仲楷没有生气,说:“是啊,我都有眼纹了。看你什么时候有空,给你找个教练教你开车?这样安全点。”   两个人断断续续又说了些琐事,很快到了家。任忍站在院子里正要进门,一抬头,天上一轮满月。   “月半了啊,月亮真圆。”任忍小声说。   “预示着我们俩也会团团圆圆。”徐仲楷站在他身后笑着说。   “你这也太霸道了,强行团圆啊?”任忍瞪大眼睛,“让中秋节情何以堪?”   “说到中秋,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再过一个月左右。”   “你记得我生日?”任忍愣了一下,发现果然是快到自己生日了。想到去年生日自己穿着半旧的衣服厚着脸皮去讨薪时的凄惨,一时有些内心复杂。不过一年,境况已经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我当然记得你生日。”徐仲楷回头瞥了任忍一眼,说:“你肯定不知道我生日。”   任忍心虚地跟进门,道:“我真的没有给人过生日的意识。我都不怎么记别人生日的,只知道夏亚也是十月底生日,跟我差不了几天。还是因为他这个人比较浮夸,每年过生日一定要敲锣打鼓广而告之。”   “哦,你记得夏亚生日,不记得我的。”徐仲楷一脸不高兴,“我也在十月,比你早一个星期。”   任忍打岔道:“怎么都扎堆在十月生日?”   徐仲楷冷冷道:“可能因为我们父母在一月的时候都比较勤奋。”   任忍愣了一下,忽然笑出声:“你不要一脸正经地讲这种话。勤奋哈哈哈哈。”   “所以今年生日没办法一起过吗?十月的话,你都进组了。”   “你不来探班吗?或者我可以请一天假。”任忍把外套脱了,顺口道:“如果你想要一起过生日的话。以前也从来没人给我过生日,所以我一直不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徐仲楷沉默一会,悄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任忍的肩,亲了亲他脖子,说:“以后都有人给你过生日了。”   任忍哑然失笑道:“我真的不怎么看重生日什么的。也不过是365天里寻常的一天,开心事不会多,麻烦事也不会少,有什么可过的。”   “我不管,反正以后生日要一起过。”   任忍不明白徐仲楷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只觉得好笑,敷衍道:“好,那到时候再安排。”   两个人都有一些累,所以洗完澡就爬上床。   徐仲楷伸出一只手臂,一声懒洋洋的鼻音:“嗯?”   任忍偏过头看了一眼,翻个身,躺到徐仲楷的臂弯里,手上还举着手机,看里面下好的剧本。   “字这么小能看得清?“徐仲楷凑过头去,“把眼睛看坏怎么办?”   “还好吧。我又不近视。”   “抬个头。“徐仲楷示意任忍,然后抽出手臂,坐起身,“把剧本转我邮箱。”   “你干嘛?“   “等我一会,我给你打印到纸上再看,手机屏太小了。”   “大宝那会给我准备打印的。我就是这会也没别的可干,随便看一会的。”   “看一会也要注意用眼啊。”徐仲楷想了想说,“你嫌不便携不如用我iPad看?设置个护眼模式。”   任忍把手机关了,放到床头柜,拉着徐仲楷又躺下了:“好了,我认输,我不看了,咱们睡吧。”   “你是不是嫌我啰嗦啊?”徐仲楷重新伸手把任忍揽回怀里。   “我就是怕你折腾。老人家还是早点睡吧”   “你嫌我老。”徐仲楷冷哼一声,“也就比你大了十岁不到。”   “不嫌你老,不嫌你啰嗦,是我追的你,怎么会嫌你?”任忍静静地看了一会徐仲楷,说,“你之前说你有眼纹,我还没感觉,这会近看,确实挺明显啊。”   徐仲楷厚颜无耻道:“爱笑的男孩眼纹不会太少。”话音刚落,正被自己的话恶心到了,感觉眼角贴上了凉凉的嘴唇——任忍吻了他。   这些天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大龄处男生怕自己唐突了小朋友,小朋友一鼓作气表白之后也缺乏足够的经验应对,在床上分外矜持。他们俩自自然然地搂着睡觉,偶尔动动邪念,程度都不深,亲亲抱抱基本都在黑灯瞎火里进行。   然而今晚有些不一样。   吻势一发不可收拾,激情星火燎原。初秋的深夜里莫名的燥热。   徐仲楷的身体是硬实的,肌肉线条明朗,他抱着纤瘦的任忍在床上翻滚,手掌抚摸在任忍皮肤细腻的后腰。   任忍的手紧张地发抖。他闭着眼睛,睫毛也在颤。   “你是不是要……做?”好不容易两瓣唇不再黏在一起,任忍喘着气问。   徐仲楷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压在任忍身上,两个人下半身都光溜溜的,任忍的上衣也被推到了胸口,自己的睡袍更是皱巴巴。气氛是暧昧的尴尬。   “怎么……做?”徐仲楷犹豫着问。   任忍眼睛里已经有了一层水雾,他舔了一下徐仲楷的嘴唇,牵引着徐仲楷本在他大腿的手,寻找到”做“的地方。   徐仲楷的呼吸有些重,在那附近搓揉了一会,忽然苦恼道:“直接做会做伤吧?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啊。”   任忍愣愣地看他。   “你看,“徐仲楷拉住任忍的手腕,让它估量自己的下身,想想没好意思直接夸耀自己的尺寸,羞涩道,“So big~”又轻轻地探了一根小指,只进去了一指甲的距离,认真道:“So small~”   任忍身体僵硬了一下,推开徐仲楷的手,试探着问:“你想的话,也许可以用其他代替润滑?我之前在圈子里,也是听过一些方法的……”   徐仲楷摇头:“还是下次做好准备吧,我觉得我需要先学习一下,不然伤到你身体。”   任忍低声“嗯”了一声,说:“那你先下去?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徐仲楷翻个身,过了好久,忽然说:“不做的话,能不能一起裸睡?”   任忍没说话,正当徐仲楷以为他大概是睡着了的时候,任忍把上衣脱了,转过身来抱住了他。   ”在一起之后,我好像得了皮肤饥渴症。”徐仲楷说,“抱不够。”   “早点睡吧。”任忍没说别的,默默贴紧了一点。   小软理着蘑菇头,穿着一条背带裤,怯生生地拉着刘红珍的手,躲在刘红珍身后,只探出半张脸,打量着任忍。   “别怕,叫哥哥。”刘红珍扯着小软的手,让她往前。   小姑娘忸怩着,一直把脸往刘红珍身上埋。   “不好意思就不用叫了。“任忍也有点忐忑,他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说:“我带她吃个饭,下午逛个玩具店,就送她回来。”   “行。”刘红珍堆着笑说,“小软哥哥,咱们没说好的事先不跟小软说行吗?”   “妈妈,什么事?”小姑娘抬头,眨巴着圆眼睛问。   任忍看见那双眼睛,与自己的有九分相似,都是张一萍式的杏眼。他说:“我心里有数。”然后蹲下来,平视着小软说:“我是你哥哥。”   “那你是谁的孩子?大伯只有小杰哥哥一个孩子呀?”小软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哥哥弄糊涂了。   刘红珍一直对着任忍使眼色,十分为难的样子。   “就是你妈妈那边亲戚的孩子。”任忍模糊道,“你上次收到的芭比娃娃都是我送的,有印象吗?”   小软点点头,比先前胆大了些。   “你愿意陪我玩吗?”任忍问,“没有人跟我玩,我很无聊。如果你愿意跟我吃饭,就最好了。”   小软抬头看着刘红珍征求刘红珍意见。   刘红珍摸摸她的头,说:“跟哥哥去吧,早点回来。”   任忍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小软的手。小孩的手真软,真小。任忍只敢虚虚地握着。   他带小软去了市里颇有名的一家甜点店,坐在角落里,并不引人瞩目。小软眼睛都发亮了。   任忍心想,也许遗传真的有一定的道理,即便我们都只有一半的血是张一萍的,我们也如此相似。眼睛长得像,爱吃的甜食也像。   “小软,你爸妈对你好吗?”   “好呀,就是我妈老看着我写作业,我很烦。也不让我穿裙子,她说女生上学不可以打扮。“小软已经跟任忍有些熟了,说话也小大人起来,“还有她不让我去叶文家玩。”   “为什么不让?”   “她说叶文是坏孩子,不能跟坏孩子玩。只能跟班干部玩。”   任忍吃了一口冰淇淋,问:“你跟我玩开心吗?”   “开心!平时我妈不让我吃甜的。“小软指了指自己的门牙,“我要换牙了。你看我这里面已经掉了一颗了,我妈帮我把那个牙扔到屋顶上了,这样才能长新的牙。”   任忍心想,刘红珍其实是个很合格的母亲,像所有普通的母亲一样,看着孩子写作业,不让孩子老吃糖,注意到她摇摇欲坠的一颗牙。一个不一定有文化,教的不一定对,但是货真价实的母亲。与世上千万个母亲没有两样。   “张一萍,你输了啊。你根本比不上人家。“任忍在心里说,“小软早就忘了你。”   “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任忍实话实说道,“我可以让你去最好的学校,想穿什么裙子都可以,你想学钢琴对不对?我也可以给你找很好的老师。甜点也可以吃,只要不吃坏你的牙。但是我有的时候会很忙,不一定有空陪你。闲下来,我可以带你去游乐场。”   小软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问:“那我爸爸妈妈呢?你要住我家里吗?”   “没有爸爸妈妈。或者你可以偶尔去找他们。”   “那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住。”小软有些生气,等着圆溜溜的眼睛,“我只想要爸爸妈妈。”   她只要爸爸妈妈,虽然爸爸妈妈在任忍眼里并不很好,但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任忍说:“对不起,我就是问问你,我本来希望你跟我一起住,但是我尊重你的意见。”   小软想了想,说:“你是不是因为没有人跟你玩?以后我放假了可以找你玩。”   任忍笑了:“吃吧,吃完带你去溜冰好不好?”   这家商城一楼有个区域是专门给孩子们玩耍的,有小滑梯,泡沫积木,还有可供玩轮滑的小型广场。任忍给小软买了一双粉色的轮滑,又买了护膝和头盔,看着小软被广场里负责教小朋友轮滑的老师牵走了。   他抱臂靠在广场边的柱子上,压低了帽子,看着玩得开心的小软发呆,忽然手机响了。   “喂,夏亚?”   “你在恒时广场吗?”   任忍左右环顾了一些,说:“在,你也在?你看见我了?”   “果然是你啊!”夏亚笑起来,说:“我跟助理来丁奇工作室拿定制的西装,在四楼那边往下看,觉得像你,摸不准才打电话的。”   “丁奇?他的衣服很难定啊,不是说他在这边的工作室都不接待一般人吗?”   “姜冕介绍的。”夏亚犹豫了一下,说,“主要是下周有个电视剧盛典的红毯,我老板暗示我穿好点。”   “嗯,我今天是带亲戚家小孩来玩的,应该跟你碰不了面。”   “没事,我也待不了多久,因为是丁奇设计的我才来试一下看看效果的,待会试完衣服就走了。”   “那下次见。”   挂完电话,任忍看见小软摔了个跟头,心里一揪,正往前一步,小丫头自己笑嘻嘻又起来了。   “任忍……?”一个挺熟悉的声音传来。   任忍回过头,庄非拎着几个购物袋,一手牵着一个挺秀气的姑娘。   “真的是你,我刚刚还以为认错了。”庄非平时挺人精,看见任忍压着帽子,带着口罩,小声道,“这边算是高档商场,安保挺好,顾客也不算多,不用这么夸张。”   “好久不见。”任忍客气道,心里千回百转,想到夏亚还在楼上,而眼前应该就是庄非的未婚妻,问道:“来这买东西?”   “是啊,给小雨买点衣服首饰,过段时间也要结婚了。”   “这么快?不是才听说订婚?”   “我也老大不小了,小雨也挺合适,长辈催的急。”庄非笑着说,“婚宴你来吗?原先你在模特公司的时候,我也算跟你合作过一年。”   “你也知道我们行,时间说不准。”任忍客套道,“我尽力去,心意和红包肯定到。”   小雨有些开心地说:“任忍我追你综艺的!你本人比节目里白好多啊,也瘦好多啊。”   任忍微微笑了一下。   “那我们先走了。“庄非揽着小雨的肩往旁边的电梯走。   “我都没要合照。”小雨不太开心地说。   “丁奇工作室的时间预约好了啊,得去量礼服尺寸。下次有机会再拍吧。”   “又不是丁奇本人设计的,只不过是他工作室里的助手设计的,有什么好激动的啊。也就是你们行内人吹得跟什么似的,还要找人才定的到,我看不如Vera Wang。”   “丁奇本人设计的衣服,你迷的那些明星可是一个都没办法要到。能拿到他们工作室出的已经很不错了,丹麦王妃前两天才穿过他们的设计,比你知道的婚纱品牌逼格高多了。”   “你以前不是带夏亚吗?夏亚也拿不到?他现在是最红的小生之一了吧。”   “他也拿不到,我们以前顶多能拿到工作室的。你礼服能买也是因为我跟他们工作室的人还算有交情。”   小雨点点头,挽着庄非走进去。 第38章   夏亚琢磨着老板暗示他穿好点,是不是因为这次电视剧盛典可能要拿奖,新经纪人陈江已经在悄悄替他打听。   他前几年接的都是IP剧,收视率很不错,演技其实在小鲜肉里过得去,比不上老戏骨,但也没有姜冕嘲讽的那么辣眼睛。今年加入中怡,他开始琢磨着不能老演古装偶像剧了,不转型的话过了三十五就接不到好戏了,多少flop的前辈是前车之鉴。因此他前段时间拍了一个探案推理的周播剧,制作精良,全员演技在线,从开播就很火,上周完结还引发了一轮营销热潮。中怡和这次电视剧盛典的主办电视台合作投资了这个推理剧的,他们想在国内培养起周拍周播的短剧模式,也许真的会给这个推理剧一些奖项来开个头。   之前夏亚发了一张收官剧照,配字说:“今晚大结局!谁是凶手速速自首!”姜冕转发评论:“小夏全靠主角光环在破案,他本人的智商只会放跑罪犯。”陈江问:“你跟姜冕很熟?他一向不爱给人官宣的,怎么帮你宣传?”夏亚干笑道:“不太熟,拢共见过两次面。”陈江更奇怪了:“你进中怡不是他牵线的吗?”夏亚只能随口找借口:“姜冕跟任忍有过命交情,我跟任忍认识了好几年,可能是看在任忍面子上吧。”陈江这才没说什么。   夏亚本来是有几家合作品牌,但都是前公司的合作方,有些工作室又跟庄非太熟,总觉得不方便。新团队手上正在谈几个品牌没定下来,这次红毯礼服便有些棘手了。本来还在想干脆去买件高定,姜冕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把他介绍给了丁奇工作室。丁奇以前有件成衣,很有设计感,没人穿过,一般身高的明星驾驭不了,夏亚是模特出身,穿在身上十分显肩宽腰窄腿长,只是袖子和肩有一些紧。丁奇亲自把上衣尺寸给改了,要夏亚今天再来试穿。   夏亚心里有些虚,改完的衣服刚刚好,之后一周多,直到红毯前都不能胖一点点!他平时有点轻微的水肿体质,眼看接下来是水都不能多喝了。   叹口气,在穿衣镜前又转了两圈。   刚准备换下衣服,听见有人闲闲地鼓掌。回头看去,姜冕靠在试衣间拐角处笑着看他。夏亚心里一阵发毛,问:“你怎么在这?”   “哦,我来还礼服。”姜冕走到他旁边。   “影帝亲自还礼服?苏苏呢?这不是助理干的事?”   “我这种影帝就是比较接地气,都是我亲自还。”   夏亚无话可说,他不想跟姜冕有太多交集,立刻表示:“那你忙吧,我换回衣服就走了,晚上还有个活动。”他快步走进试衣间,正要锁门,姜冕探进半个身子,硬生生挤进来了。   “你疯了?”夏亚骂了一声操,“外面还有店员,你在干什么?”   姜冕替夏亚锁上门,面无表情道:“你把我拉黑了。”   狭小的空间,不超过一臂的距离,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   “不是,”夏亚气得笑了,“就上过两次床,你把你当谁?”   姜冕叹了口气,说:“可能是食髓知味。”他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夏亚,补充说:“你活蛮好的。”   夏亚:……   “真的,韩红听了都想打人。”夏亚一脸纠结,“你说话怎么这么惹我烦?”   “韩红惹你了?”姜冕笑了,“我就是实话实说。”   “你先出去,我换回衣服。”夏亚连连摆手。   “我什么没看过?你直接换呗。”   夏亚不说什么了,转过身脱衣服。他今天白天没有什么活动,穿的是极普通的私服,连帽卫衣和长裤,一点明星架子都没有,看着挺嫩。他装作看不见姜冕的目光,捋了一把头发准备出去。   “让道。”   姜冕一直抱臂斜靠在角落,此时才正儿八经站起身,说:“你先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有工作需求,你就找我经纪人,反正你认识陈江。私下呢,咱们还是少来往吧。本来我们俩也不熟啊。”   “小夏,”姜冕沉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求人。”   小夏两个字好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挠的夏亚心里痒痒,他没有吭声。   “你再拉黑我的话,”姜冕的声音很温柔,“我就发微博公布我们俩恋情,说你始乱终弃。”   “我草!你他妈有没有毛病?你不要事业,我还要靠演戏赚钱!”   姜冕把门拉开走出去,不理夏亚压低声音的咆哮。夏亚迅速把礼服一收跟出去,正要拉住姜冕说理,脚步定住了。   庄非和小雨在女士礼服那。很好,一对璧人。   姜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道:“你前经纪人?我好像有一点印象。”   夏亚把礼服递给一直在外面等待的新助理,说:“收起来就走吧。”   姜冕看了夏亚一眼,忽然把手伸到他兜里拿出了手机:“密码多少?”   “我解黑还不行吗?“夏亚抢回手机,压着火气,今天是什么邪性的日子?   然而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另一边的注意,庄非和小雨都看了过来。   庄非脸色明显不好了,只是看见了姜冕难免要来打个招呼。寒暄两句后,姜冕问:“庄先生来这里是?”   “今年春节办婚礼,想给小雨挑件特别点的礼服。”庄非客套道,“不知道您有没有空来观礼?我邀请了不少圈里人。”   夏亚等着助理打包完衣服就走人,站在两人旁边全当自己隐形。小雨主动搭话说:“夏亚,我们上次一起看电影的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夏亚礼貌性地笑了笑。   姜冕看了看他,忽然问庄非:“你定的是丁奇的设计?”   “不是,哪能有荣幸。就是两个朋友介绍了买他们工作室出的礼服罢了。”   “那你可能是被你朋友骗了。丁奇工作室也就只有丁奇的设计值钱,其他跟烂大街的品牌没什么两样,都是些想装逼的外行来买的,尤其是些不懂时尚,还非要讲逼格的人尤其爱跟风。好好的婚纱不买,非要买这种红毯装。”   庄非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姜冕只当没看见,又问:“不知道婚礼在哪办?”   “南风酒店摆宴席,婚礼去小岛教堂办吧。”   “啧,南风酒店菜品不好吃啊,就是价格贵。”姜冕皮笑肉不笑地说,“可见庄先生在小夏这赚了不少钱。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经纪人的薪水都够去南风的。”   夏亚吃惊地看着姜冕,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庄非面色铁青,小雨一声不敢吭,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你觉得岛上教堂的婚礼怎么样?”感觉到夏亚的眼神,姜冕回头问,不等夏亚开口,他又说:“我觉得很俗。又不是基督徒去什么教堂,国人爱装逼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夏亚的助理拎着衣服走过来,夏亚看了看这“战场”,不愿在中间掺和,以免被不小心炸死。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姜冕是在给他出气,却不知道该不该承这个人情。他只想跟庄非两不相欠,江湖不见。于是也不多说,告辞道:“祝贺你们新婚,我还有事先走了。”   姜冕跟上来,说:“一起,我带你走后面的VIP通道。”   沉默地站在电梯里,夏亚问:“你今天真的是来还衣服的?”   “不是,专门来堵你的。“   看见助理先走出了电梯,没注意这边,夏亚小声问:“你……想找我上床?”   “你屁股没那么金贵。“姜冕嘲讽道,“我现在看你烦,你别跟我说话。”   夏亚冷笑:“我求着你来找我的吗?”   姜冕叹口气,轻声道:“小夏,换个人我都不会这么吃力。我再想想,你上车吧。”   任忍给小软买了好些文具和玩具,打电话让司机到了商场,把小软送回家。   小丫头兴致很高地在刘红珍怀里对他挥手。   “我们下次再谈。”任忍看着刘红珍犹犹豫豫的表情说。   他坐回了车,司机说:“徐总说带您直接去望江阁,祝总也在,说一起吃饭。”   任忍点头,在后座闭上眼养神。   祝羽感觉真的必须跟徐仲楷绝交了。妈的,王八蛋老板不是人,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他带着小明星跑了!我们没有办法,要拿着公司抵工资……   刚从北京累死累活回来,徐仲楷说:“晚上给你办个接风宴!小周也来,毕竟他远程协助了不少事。感谢你的努力工作。”   祝羽泪眼汪汪,老徐果然是老徐,忒讲义气。   下一句徐仲楷就说:“任忍也来。”   也很好理解……毕竟人家小男朋友是吧……   再下一句徐仲楷厚着脸皮说:“他过两天要去试镜,演一个商业精英,要跟你讨教讨教。”   再见吧您呐!我去找大波妹妹了!徐仲楷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然而抗议无效,此时此刻,他跟小周坐在包厢里,听徐仲楷罗里吧嗦地点单:“这道菜他上次好像不是很希望,就不要了,哎呀,这个有海鲜也不能要。甜品多上两个,嗯,直接上,不用等餐后。”   小周偷偷摸摸地给女朋友发短信:“亲爱的~我在望江阁,晚上给你打包点心哦。”   “那你多吃一点。比心心~”   “毫不怀疑我会被狗粮喂饱。冷漠脸。”   “小周。”祝羽忽然开口,吓了小周一跳,“今晚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徐仲楷正如痴如醉地看着包厢门,俨然成为望妻石。   “看任先生有什么需求,我们就做什么。”   包厢门拉开了,任忍走进来,有些腼腆地笑了。   “小任好像气色比以前好了,没有以前那么瘦了。”祝羽笑着说。   “祝哥好。”任忍坐下来,顺手把外套脱了,徐仲楷帮他挂在椅背上。   “祝羽你都叫哥,你为什么不叫我哥了?”徐仲楷不满道。   “也不是年长就有资格被叫哥。”祝羽立刻抓住机会嘲笑道。   徐仲楷不以为意,说:“今天就是家常饭,小周你也不用太拘谨,小忍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其实也没什么要问的。”任忍笑了,“只不过我是体验派,比较希望角色能跟现实中的人一样有逻辑有风格。”   “怎么体验?演什么就去做什么吗?”祝羽好奇道。   “有些前辈是这样的,据说姜冕曾经为了演一个盲人,在推拿馆里蒙眼睛呆了两个月呢。”任忍不好意思地笑,“我老师也让我有空扫街,不能让表演太脱离生活。”   “扫街?”徐仲楷问,“我只听说过扫货。差不多吗?”   “不太一样吧……不是你以为的要把整条街买下了的意思。”任忍说。   祝羽笑着说:“老徐就是个文盲,完全没有文艺细胞的。”   “像你这样的,是怎么当上大老板的啊?”任忍皱着眉问,“我以前以为成功人士都要端着呢。”   “他就是靠家里有钱。”祝羽毫不留情地说,“靠我们好心人做慈善给他干活。”   小周解围道:“徐总投资的眼光是很不错的,很有商业嗅觉。”言下之意,执行力不太行。   徐仲楷耸肩道:“各司其职。你以为他们端着,只是因为他们私下的啥样你见不着而已。”   说话间菜上来了,席间其乐融融。 第39章   祝羽举手投足间比徐仲楷更像精英,说话干脆,笑声爽朗。然而细细体会却能发现徐仲楷自有一种任他风水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淡定。他好像对什么都挺随和,挺无所谓,但你知道你不能在他面前太招摇做作。   任忍听祝羽讲了几个徐仲楷年少时的笑话,比刚进屋时放松了许多。   徐仲楷指着祝羽说:“我压箱底的段子就别往外掏了吧,能不能给哥儿们留点颜面?”   任忍就在旁边笑。他觉得挺感激的。徐仲楷很好,徐仲楷的朋友也很好。没有人对他们大惊小怪,对他们的关系指手画脚。他默默地吃了好些甜腻腻的团子,到离席的时候已经觉得胃难受了。   小周先开车走了,徐仲楷去了卫生间,祝羽和任忍就站在大堂里等徐仲楷。   “挺好的。”祝羽点了根烟,“老徐真挺喜欢你的,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人这么细致上心。他挺糙的,其实。”   任忍抿着嘴笑了。大堂里的大吊灯映地他皮肤更加白皙。   “你们俩骨子里其实是一类人。”祝羽说。   “怎么说?”   “就挺叛逆的?”祝羽眯着眼睛想了想,又笑了,“什么瞎形容,好像这么说也不太对。或者这么说,你那种环境出一个你这样的人,和老徐这种家境出一个老徐这样的人,都是奇迹。”   任忍仔细想了想,也许还真是,他们都是与自己本来的背景格格不入的那一类人。任忍没有变成一个市侩懒散做皮肉生意的底层人,徐仲楷没有变成一个骄奢淫逸盛气凌人的上层人,然后他们相爱了,谈着普普通通的恋爱。求不来的神迹。   祝羽远远看见徐仲楷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任忍的瞬间,徐仲楷先笑了。   “傻样!”祝羽有点嫌弃地说,然后他转头看着任忍,“对他好点,以后遇上什么事别急着放弃,老徐比你想象的强多了。”   任忍有点懵。   “他家里,多少有点压力。”祝羽叼上烟,徐仲楷也快走到眼前,他不再多说,“我先走了,晚饭吃得很饱,我不在这吃狗粮了。”   徐仲楷说:“你跟我男朋友聊半天,聊什么呢你?”   “聊你跟漂亮姑娘无缘的那些事。走了!”祝羽潇洒地挥挥手。   徐仲楷严肃地跟任忍说:“我跟漂亮姑娘真没什么事!”   任忍挑眉问:“你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没事?上次不还有那谁跟你相亲?”   “漂亮的人一般脾气不好。我真的是特别烦她们作。”   “挺有经验啊?”任忍忽然问:“那我脾气好吗?作吗?”   徐仲楷反应极快地接茬:“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不仅漂亮,脾气还特别好!”   任忍耳朵红了一点:“走吧,在大堂傻站着干嘛?散散步回去行吗?”   夜色正浓,这附近的高档购物广场门店关的差不多了,广场两边彩灯闪烁,但大道上人并不多。徐仲楷和任忍并肩走着,闻到广场中间几个小花坛里的桂花香极其浓郁。   “这么小的一颗树,居然这么香。”任忍把口罩拉到鼻子下面,有些惬意地闭了闭眼睛,“这才初秋呢,什么品种的桂花开这么早?”   “你喜欢在我们家门口种?”徐仲楷顺手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来。   “那是什么?”任忍一抬下巴。   徐仲楷顺着任忍下巴点的方向看去,广场中间一片空地上贴着巨幅贴纸,仔细辨认,是大富翁游戏格子,不知道是什么活动的企划。任忍眼睛弯起来:“一块玩?”   地上的格子刚刚好够两个人站进去,徐仲楷半搂着任忍,说:“怎么玩?没骰子啊?”   “笨!”任忍瞟了徐仲楷一眼,“用微信自带的骰子啊!”   于是两个人掏出手机,分别发送了一个骰子。   “我先走五步!”任忍往前走过去,“1,2,3,4,5!”   “我一步。”徐仲楷往前一步。   “我们这个先到重点的是不是该有惩罚啊?”任忍的额发被风吹乱了。   “赢的人能向输的提一个要求,行不行?”   “行!再发骰子!”任忍看了眼地上的贴纸,“哈哈!徐仲楷你到了第三格!你要退回两步!我到了……啊第七格,要原地停一次。”   任忍一路领先,不知道开了什么挂,一个奇怪的任务都没有,反而是徐仲楷跳到了唱三首带我爱你的歌词的歌的任务。   任忍在口罩下憋着笑,说:“呐,三首带我爱你的,快唱吧!”他有些期待地悄悄开了手机录音。   徐仲楷想了想,左右环顾没什么行人打扰,说:“我唱了啊!这任务也太简单了!别说三首,三十首我也行!”   他想了想,在任忍灼灼目光中开口:“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们的家都在岸上住,象母亲一样呵护着,那就是我的祖国,我爱你我的祖国~看!有‘我爱你’吧!”   任忍:……   “第二首!百灵鸟从蓝天飞过,我爱你中国,我爱你春天蓬勃的秧苗,我爱你秋日金黄的硕果~又有了!”   任忍:???   “我的爸爸是个先进劳模,昨天的拼搏,今天的生活,我爱你中国!一首首的红歌暖着我的心窝~”徐仲楷洋洋得意,“这是第三首!”   任忍黑着脸,感觉徐仲楷的情商真的无可救药了,不满地说:“徐仲楷,我终于觉得我们确实有严重的代沟了。”   徐仲楷说:“爱国红歌太多了啊,这个任务简直太简单。再来掷骰子!终点就在眼前了!”   徐仲楷此时离终点还有6格,任忍还有1格。他们一起按下微信的骰子。   “我去!“徐仲楷超级兴奋,”我是6!“   任忍看着自己掷出的3,无奈地叹口气,徐仲楷赢了。   “说吧,什么要求?“   “现在一时也想不到啊。“徐仲楷走到任忍面前,给他理了理衣领,说:“以后想到再说吧。咱们回家吧,降温了。”   回家,真是个好词。   任忍跟徐仲楷并肩跑回停车场,一直到家里徐仲楷都心情很好。任忍本来因为徐仲楷不解风情有些郁闷,后来想想,徐仲楷就是这种人,也没什么好气的了,跟着翘着嘴唇。   “小软那怎么说?“徐仲楷问,“刚刚在饭桌上我都没方便问。”   “不怎么说啊,这世上两难的事可太多了。小软已经把人家当父母了,能怎么办?”任忍看着徐仲楷开车的侧脸,“但我还是不想给那对夫妇钱,我又不欠他们的。你会觉得我刻薄吗?会觉得我太看重钱吗?”   “不会。”徐仲楷趁红灯,腾出手揉了揉任忍脖子,“或者我可以让律师介入?你们拟个合约,每年给多少生活费能探望几次这种。”   “也挺好。”   “你后天试镜?”   “嗯。”   “时间这么紧?”   “加塞的能不紧吗?”任忍苦笑了一下。   “别有负担,你能加塞也是你的本事。既然有这种机会,就做到最好,对得起加塞的身份。”   任忍点头没说话,到家里才说:“我有点胃疼。”   “怎么回事?”徐仲楷紧张地坐到他旁边,手足无措地问,“刚刚怎么忍着不说?不然我就先开去医院了。”   “不是大问题。晚上那个团子吃多了。不好消化。”   “我给你揉揉。”徐仲楷把手贴到任忍肚皮上划拉了两圈,“该揉肠子还是胃啊?”   “你随便揉揉吧。揉揉舒服。”任忍靠在徐仲楷怀里闭目养神,徐仲楷就这么一圈圈用手掌给他揉肚子。   “诶,我这么坐着,想起一件事。”徐仲楷忽然严肃地说,“我做得不大对。”   “什么事?”任忍闭着眼睛问。   “晚上那三首歌,我唱错了”,徐仲楷哼了个调想找音准,忽然说:“啧,这首不太吉利,我换一首。”   任忍忽然笑出声:“就这么个事啊?”   “本来可以表白的,当时没反应过来。”   “诶,我这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情歌带‘我爱你’的了。我拿手机搜搜。”   任忍拦住他掏手机的手,凑上去吻住他:“别唱了,闭嘴接吻吧。”   唇唇相依,气喘吁吁。吻完一阵徐仲楷趴在任忍肩上说:“你刚刚是病句,闭嘴怎么接吻啊?”   任忍翻了个白眼:“起身洗澡去!”   先开机的正是那部民国爱情片,叫《湮灭》。Melody陪着任忍试镜走了个过场,试完还跟制片人和选角导演吃了顿饭。   “小任表现地蛮好的啊,“选角导演说,“你比原定的演员适合。刚刚试的那场陆慈白为了歌女争风吃醋的戏很有张力,杜锋也会中意你的。”   杜锋正是《湮灭》的导演,也是国内知名的第五代导演之一。   Melody笑:“还是要靠杜导调教,都说杜导是最会教演员的导演了。”   “小任得做好心理准备。”选角导演诚恳道,“杜锋现在是越老越啰嗦,讲戏能讲半天,到时候你别睡着。”   制片人笑了:“老王你就趁杜导不在说他坏话吧!也就是你跟杜锋认识了三十年敢说这话!”   “下周就进组了!这两天看看剧本休息休息。”   老王,制片和Melody都是老熟人,任忍本来因为抢人角色的尴尬在这些老油条不动声色的鼓励中渐渐淡了。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不是一件好事,脸皮厚了,有些原则也不坚持了。   吃完饭,Melody开车把任忍送到新安排的台词老师那里去。   “台词老师之后会跟着进组,我们自掏腰包请他在你休息的时候辅导。有意见吗?“   “没有。“   “卢超那个事,这两天有定论了。电影拍了肯定不能白打水漂。剧本是个好剧本,导演冯维也是名导。现在有投资商接盘了,卢超的戏份全删,换周文煜演。”   “不是说换姜冕?”   “姜冕档期排不上。好在你本来跟卢超的对手戏不算特别多,其他已经拍的镜头都能用,一月的时候去补拍跟周文煜的镜头就行。工作量是不是太大了?这么粗看,从现在到明年六月,你全在各种电影剧组。”   “还成。反正除了手头的星厨房,我也没别的通告。”   “另外有个事,跟徐总所有活动都要报备,尤其他探班,先告诉我,我好安排。”   “下课了大宝会来接你。我待会还有其他事就不陪你了。”Melody临走又把头探出车窗说。   任忍点头,抱着剧本进了台词老师的家里。 第40章   《湮灭》即将开机,徐仲楷却忙起来,任忍也只有每天晚上能跟徐仲楷碰个面。徐仲楷怕打扰到任忍休息,这几天都是分房睡的。   因为是民国戏,《湮灭》外景是在南方某影视城里取景,内景是剧组在棚里搭出来的,影视城和棚都不在K市。徐仲楷本来还说送任忍去机场,然而到了那天却死活腾不出时间,跟一个合作商的签约撞了。   临走前一天晚上,任忍看着徐仲楷絮絮叨叨指点家里收拾的阿姨给任忍打包。   “还是多买点纯棉的短袖?比较吸汗,穿在戏服里也透气。”徐仲楷把任忍之前带来的衣服挑挑拣拣地看,说,“我让人买了寄给你吧,你衣服也太少了。”   任忍坐在床边,看着摊在地上的大行李箱,说:“到那少了再买呗,带太多东西路上也不方便。”   “行程表记得发我一份。”徐仲楷看着阿姨叠衣服,又补充:“那你记得让大宝去买点保暖内衣。眼看就入冬了,南方冬天那么冷,剧组又没暖气。”   “才十月呢,你是不是太着急了啊。”任忍笑了,“而且行程表发你也没用啊,你有空看?你送我都没空。”   训练有素的阿姨把行李箱收拾好了,默默拉好箱子关上客卧门出去了。   徐仲楷坐到任忍旁边,说:“你是不是怪我啊?”   “没有。”任忍叹口气,“你也挺累的,昨天两点才回来的?”   “吵醒你了?”徐仲楷捏了捏任忍的手。   “没,我正好起夜,看见你车往车库开了。有点困就没去跟你打招呼。”   徐仲楷揉了揉任忍脸:“最近是有点忙,我都觉得好几天没见着你了。”说完他把任忍推到床上压上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任忍。   没有腻歪,也没有亲吻。就这么看着。   “看够了没?”任忍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又被徐仲楷把头摆正了。   “看不够。”徐仲楷用鼻子蹭蹭任忍的鼻尖,“怎么办,虽然这两天你在家里我们也没怎么一块,但心里感觉你就在我家里,在我身边。一想到你马上要去几千公里之外,有点心慌。”   任忍小声说:“你有空就来探班呗。”   徐仲楷点点头,泄气般把脑袋埋在任忍脖子那,闷声说:“想变出一根金箍棒,在你周围画个圈,告诉全世界,这一亩三分地是我的了。”   任忍:“……“   “明天几点走?”   “凌晨四点去机场。”任忍说,“上午有开机仪式。”   “再亲一亲。”徐仲楷小心翼翼舔舔任忍的下嘴唇,任忍感觉嘴唇被湿湿热热的舌头湿润了,徐仲楷呼出的气让他觉得脸上和心里都痒痒的。   任忍和大宝一上飞机,远远看见头等舱里一个人染着一撮粉毛,带着眼罩。   “夏亚?”任忍路过的时候不确定地问。   那撮粉毛晃了晃脑袋,撤下一半的眼罩,眼睛半睁半闭地问:“小忍?”   大宝先借过去了经济舱,夏亚说:“要不你等等跟人换个位?真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任忍点个头,问:“你也去横州?”   “有个通告。”说完看见原本位置在旁边的中年男人来了,夏亚起身诚恳地说明了情况,那中年男人不关注演艺圈,也不认识他们俩,点个头就换了座位。   “换新造型了?”任忍坐定后问。   夏亚笑了下,说:“昨天的戏熬了个大夜,一晚上没睡了,先让我打个盹。”说完把盖在膝盖上的毛毯拉到脖子下面,一歪头就睡着了。   任忍看他睡的香,也不再打扰,本来也想闭目养神,却怎么都睡不了,心里涌上说不清的愁绪。跟徐仲楷在一起之后,离别好像变得特别难以忍受。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横州。出飞机的时候夏亚和任忍才有机会聊了几句,夏亚本来问任忍参不参加后天的电视剧盛典,忽然想到任忍去年并没有担当电视剧主要戏份,而且新戏开机怕是没有时间,于是改口说过两周他这个戏杀青有假期可以来探班。   两个人简单约定之后就迅速走向不同方向,为了低调起见,任忍和杜大宝从VIP通道迅速跟剧组接机的人碰面,上车就走了。夏亚强打精神戴上墨镜从正常出口出去,准备迎接接机的粉丝。   杜大宝把行李交给剧组的人,行李被统一送到了剧组入住的酒店,他和任忍则搭上剧组的车立刻赶往开机现场。横州刚刚下了一场秋雨,一出机场,任忍就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任忍第一次参加开机仪式了,但是每次看到供桌上的猪头还是会吓一跳。导演和制片说了些场面话,演员们跟着上了香。   杜锋是个矮矮的胖子,好不讲究地穿着肥硕的运动服。开机仪式之后就把主演都叫到一个房间先对台词。   任忍在记台词方面很有天赋,基本上读两遍就能全记住。加上剧本早就花时间钻研了,第一天他戏份并不多,所以拍摄进行地很顺利。下午他的戏快结束的时候,Melody来了。   “杜导刚刚私下夸你了,说你记性好,是演戏的料。“Melody跟几位名导关系都不错,平时也说得上话,因而到了片场就坐到导演监视器旁边跟杜锋闲聊了几句。   任忍有些不好意思,他今天最重的戏份是演陆慈白跟姐姐陆慈因在家里拌嘴,杜导喜欢临时加词,扮演女主角陆慈因的是个票房号召力颇高的圈内花瓶,加了几次词拍戏节奏不太对,倒是任忍记得住自己的,也记得住对手戏演员的词,杜锋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很满意倒是真的。   他今天的戏份结束了,便换下戏里穿的西装,穿回自己的衣服先回酒店。剧组没有给他配车,他的保姆车倒千里迢迢跟过来了。坐上车之后他就从大宝那要回手机。果然微信有徐仲楷的未读消息。   -“结束了吗?累吗?”   -“横州今天有雨降温了,小心不要着凉。”   -“今晚有应酬,恐怕不能打电话了,你早点睡。”   任忍简单回了些今天拍戏的情况,但徐仲楷没有回。大概是真的太忙了。他有些打不起精神,Melody全看在眼里,没说别的,叫了横州几样特色菜去了酒店,让他吃完就去上台词课。   最近有一个大项目尘埃落定,徐仲楷一直亲力亲为地跟进。   祝羽迟疑地看着应酬完还回公司加班的老友,问:“老徐,你怎么忽然这么拼?你真的是老徐吗?”   徐仲楷很直接地说:“是有理由的。我十月想请个长假,半个月吧。”   “撒谎。你以前请假根本不会提前做事。”   “你还真挺了解我。”徐仲楷疲惫地揉揉眼睛,“大概是因为想更强大。”说完他喝了口极浓的苦咖啡提神。太苦了,他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难得的事业心。”祝羽扯开自己的领带,“你还不够强大吗?”   “嗯。”徐仲楷摊开一份报告,说,“我要的是能跟老爷子摊牌的那种强大。”   祝羽笑:“冲冠一怒为蓝颜啊?你就这么确定?”   “不知道,可能只是我头脑发热。”徐仲楷说,“可是好奇怪,就是忍不住头脑发热,魔怔了。”   徐仲楷的母亲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名门千金,跟他父亲是政治联姻,两个人感情一般,早已分局,各有各的风流史,面上过得去就行。徐仲楷受爷爷管教比较多,父母在他这里没什么话语权,何况他父亲并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安安心心地做着花花公子,母亲近几年还靠徐仲楷给零花钱。徐仲楷在国内的生意起步时很大程度上是靠家里的资金支持,想壮士断腕颇有难度,也瞒不过徐明义等人,只能做出点成绩,以后讲条件也直得起腰杆。   “明天什么活动?”   “Golf Day, 华会举办的。”   “最烦这个了,是谁定下的规矩非要带女伴?男人们打高尔夫谈生意,带个姑娘算怎么回事?那些女老板怎么办?”徐仲楷不耐烦地说。   “所以女老板的公司一般都派男高层啊。”祝羽耸肩道,“这个推不掉的,带女伴已经十几年传统了,不带反而引人瞩目。你就约个省点心的姑娘吧,你去年带的那谁?江明月不是挺好的?”   徐仲楷摆摆手,说:“小周应该替我安排了,我都不知道是谁。明天再说吧。”   夏亚有一个代言的见面会在横州,站台了一下午,感觉耳朵都要被小姑娘的嘶吼震聋了,一路都在保镖肉贴肉的保护下出去的。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挺羡慕那些不走流量路线的演员,不需要维持粉丝疯狂的热度。   好不容易挤上车,不知道这一路被什么人趁乱摸过抓扯过,夏亚浑身不舒服。他是第二天上午的飞机回自己的片场,所以这天晚上并没有安排。   横州因为有个影视基地,在这里的同行相当多。夏亚早就在朋友圈发过自拍,顺便吐槽了横州这一天的雨招人烦。几个在横州的圈里好友便邀请他晚上一块组个局。他按照于东发的地址,坐车到了一家私人酒吧,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进了一个高级包厢。   夏亚以前玩得多,混这种局像有个面具一样,进了场子就自动带着三分轻佻七分暧昧的笑,十分招人。在门廊里还一直板着脸有些疲倦,服务生拉门的瞬间他就自动地勾起唇,挑着桃花眼道:“各位!我来晚了!自罚三杯。”说完愣住了,姜冕坐在包厢最里面。   他有些迟疑地走过去。   于东热情地把他扯到姜冕旁边,往他嘴里塞了瓶啤的,说:“都不用介绍吧!两位可都是红人!不会不认识吧。”   姜冕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举起酒瓶碰了一下夏亚手里的酒瓶,客气地笑道:“你好,我们上次做公益见过的。”   夏亚:……   眼前大概是已经热闹过一轮了,在座六七个人,人人都至少已经喝了一瓶了。趁着两个歌手霸占着麦飙高音,包厢里震耳欲聋,夏亚凑到于东耳朵边大声问:“姜冕怎么在?你跟他熟?”   于东大声吼:“不熟!偶然遇到说有局他说要来!影帝的面子哪能不给!”   夏亚大吼:“不熟你他妈带他来?”   “怎么了!“   “我跟这傻逼有私人恩怨!”夏亚惯性地吼出声,然而飙高音的两位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个节奏里都没唱,包厢里最安静的时刻,夏亚的这句吼声每一位都听见了。   所有人:……   夏亚僵硬地转过头,右手边的姜冕似笑非笑地看他,说:“什么傻逼?”   夏亚干笑道:“一个节目组制片人。”   于东有心做和事佬,说道:“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夏亚最会玩了!姜老师你跟夏亚聊!”   夏亚说:“你小学毕业了吗?你用的什么烂俗语?”   于东起哄说:“诶!你拿手绝活呢?跳一个女团的舞来看看!”边上几个人都叫好。姜冕好死不死地说:“不会是有我在不敢跳吧?”   你算哪根葱?夏亚在心里冷笑一声,闷了半瓶酒,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喊人把背景音乐切换成了一首骚气蓬勃的女团歌,也不再看姜冕,按自己往常的路子,大方道:“给大家来个才艺展示!”   包厢里灯光红红绿绿,夏亚眼神迷离,他扭动着腰肢,下腰,提臀,抬腿。包厢里的气氛热烈起来,几个老爷们儿狂笑不止。姜冕面无表情地喝酒,看着夏亚有些人来疯似的浪,忽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夏亚跳完热舞一屁股坐下来了,有个坐在角落里的男孩,是刚进圈的小明星,主动跟于东换了个位置。   夏亚铁了心跟姜冕装不熟——他觉得是姜冕先开始的——平时不一定有兴致跟这明显来套磁的小明星说话,今天却十分热情地回应着。   活像只开屏孔雀。   “假笑太明显了。”姜冕心想,“夏亚的演技太烂了。”他看见那小明星的腿若有若无地挨着夏亚,人也越坐越近,心里更加烦躁起来。 第41章   姜冕看见那小明星和夏亚一前一后出了包厢门。   于东刚跟人吹完一波牛皮,回头发现影帝被冷落了,连忙来找话题:“夏亚呢?”   “跟人出去了。”姜冕给自己点了支烟。   “哦——”于东了然于心地拖长音,暧昧道:“夏亚恐怕是去卫生间了。你们有什么过节?夏亚人蛮好的!仗义!就是爱玩儿。要是得罪了你,你别放心上,他挺好说话的。”   “他常这么玩?”   “也不常……”于东以为姜冕是厌恶同性恋,连忙解释道,“就是减减压,都不当真的。”   姜冕忽然把烟按灭了,说:“我去放个水。”   “别去左手边那个卫生间。”于东挤挤眼,说,“往右直走,有个干净的。”   姜冕点点头,走出乌烟瘴气的包厢,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左转了。   左边有个隐蔽的卫生间,门口摆着“正在打扫,请勿使用”的黄色标牌。姜冕一脚把牌子踢开,冷着脸推门进去了。   夏亚跟那小明星在洗手池旁吻得火热,小明星的裤子已经被扯开腰带,露出一点股沟,衬衫领口也被扯开几颗扣子。姜冕这一推门,惊到一对鸳鸯。夏亚回过头,皱着眉,跟小明星说:“别理他,我们继续。”   他深深咬上去,小明星不知所措地承受着这个吻,眼睛却忍不住乱飘。   姜冕抱臂说:“吻得挺热闹。我能加入吗?”   小明星吓得一提裤子,推开夏亚。   夏亚理了理衣服,说:“姜老师,你口味挺重啊。”   姜冕一脸戾气地从裤子口袋里掏烟盒,捞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抽烟后把烟塞到了上衣口袋。他抽出一根烟,打火机打了两次都没点上。心里有点情绪发泄不出去,用力把那打火机一摔。   小明星察言观色,竭力降低存在感,一溜烟跑了。   夏亚被姜冕摔打火机的动作吓了一跳,想来想去,不知道姜冕有什么可生气的。的确是约过两次炮,姜冕也说自己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人惦记,现在各找各的伴不是很正常?难道还要替姜影帝守身如玉吗?他不再搭理站在一边的姜冕,转身开了水龙头,细细致致地洗着手。   安静的卫生间里只有水流声。   姜冕叼着哪根没点着的烟,忽然想明白这几次到底在发什么疯。他挺喜欢夏亚的。为什么,他说不清。大概是夏亚挺勾人,桃花眼和坏笑都勾人。也大概是他老装作一副玩得起的样子,但皮囊下全是碰不得的渣子。他也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拼凑出一个夏亚多年苦情求而不得的故事,连带地看夏亚的浪荡样有些心疼。什么样的人才会爱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爱十年?姜冕觉得自己做不到。他是相当现实的一个人,爱情于他而言比不上事业,比不上物质,跟剧组的盒饭一样,多吃一餐少吃一餐没有差别。以前有过圈外男友是真的,但是遇到现实问题,对方先退缩了,他觉得挺正常。都是成年人,谁还非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拍这些戏的人也未必信这些。但是遇到夏亚,见过他对着庄非的眼神,他有点跃跃欲试。他想被夏亚这么爱,也这么去爱夏亚。   夏亚洗干净手,越过姜冕准备出门。   姜冕忽然说:“你以前说你不想跟我尝试长期稳定的关系,是不是因为害怕?”   夏亚回头冷笑:“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觉得跟我试试,很有可能发展成长期关系。你心里知道有这种可能,所以你害怕。”姜冕盯着他,“换一个你绝对不会爱上的人,你绝不会这么抗拒。”   ”你他妈别自作多情。”夏亚觉得姜冕的话特别刺耳,好像要戳中一个他一直说不清的事,他害怕姜冕再说下去,有一些他不想看清的事就要看清,恼羞成怒地摔门出去了。他一路走,根本没看路,走到了一个室内泳池边才发现刚刚方向走反了。一回头,姜冕跟在身后。   四周并没有其他人,夏亚抬着下巴说:“咱们好聚好散不行吗?第一次……是我自己作死,想爬你床的人那么多,你也不是非我不可,我跟你道歉不行吗?”   “我跟你说过的,我玩得很大,你看,你玩不起了。”姜冕冷静道。   “非要变成仇人吗?别逼我行吗?”   “难道不是已经是仇人了?”   夏亚说:“那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别管我的事,我也不问你的事。”说完他就要转身往回走。   姜冕心想,这次拦不住,以后就都拦不住了,这已经是撕破脸了,场面总不会再比这难堪。心里这么想着,下意识就抬脚踢中夏亚的膝盖弯,夏亚一个踉跄栽到游泳池里。   哗啦——溅起硕大水花。   夏亚扑棱了两下,发现游泳池很浅,站起身才到他小腹。   “你他妈有病啊!”夏亚抬头吼。   姜冕面无表情地蹲到池边。夏亚这种人,不适合虚与委蛇,不适合套路。他保护层太多,越绕弯越远,不如把一颗真心剖出来给他看,也许他会多几分动容。姜冕在手心里把那支烟捏得皱巴巴,沉声道:“小夏,我挺喜欢你的,挺想跟你试试。死缠烂打也行,好好追求也罢,我既然下了这个决心,我就一定要做到。”   落汤鸡夏亚惊呆了。他听过各种表白,假意的,真心的。第一次被人踢到水里之后被人这么大喇喇地通知说,我挺喜欢你,不跟你在一起誓不罢休。   夏亚昂着头问:“有多喜欢?”   姜冕笑了,光华璀璨,是他擅长的电影里的样子,但又不像电影里那么浑然天成。他不自在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有这么喜欢。”   然后扑通一声,姜冕扔掉那支烟,跳进了游泳池。   游泳池里的波光在两个人脸色摇摆不定。   夏亚心里狠狠地咚了一声。   任忍晚上拍戏拍到了两点,回酒店之后却怎么都等不到徐仲楷的电话。   拍戏一周以来两个人联系并不多。他跟着剧组赶戏的进度,徐仲楷好像也在忙什么大事。   刚在一起就异地,导致任忍常常产生错觉,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跟徐仲楷在一起。好像是梦。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任忍头两天还得空就发些微信,然而徐仲楷大概是忙得脚不沾地,并不是常常及时回复,渐渐地他也不怎么发了。片场琐事,要说明白一个笑点要铺垫一堆事,徐仲楷看不懂,大概也觉得无聊。有一种人就是主动一次失败了,就再也不主动。任忍悄悄地又穿上了许久不穿的保护色,只要徐仲楷不联系他,他绝不主动找徐仲楷。   徐仲楷第一次谈恋爱,情商不够,经验也不够,他没有察觉到任忍的冷淡,少数几次联系都以为是任忍拍戏太累,不忍心拉着他聊。等自己偶尔闲下来,对照着任忍的时间表,发现任忍不是在拍戏,就是太晚肯定睡了。他自以为体贴地甚少打扰,希望任忍能多睡一会。又怕打着自己名号送去的关心让剧组的人知道了,给任忍带来困扰——任忍一向不太喜欢被说借他上位——所以送去的衣服水果全由Melody经手,任忍本人都不知道是徐仲楷打点的。那些甜腻腻的情话徐仲楷想在心里却不好意思隔着电话说,一来总觉得隔着电话缺点意思,二来怕小朋友嫌他黏人。徐仲楷想任忍想得厉害,失眠的时候就看任忍以前的综艺,却不知道远在剧组的小朋友患得患失已久,晚上也睡不着,刷着徐仲楷的行程。   两个没有经验的人谈恋爱,爱足够,表达方式却不对。   他们就这么进入了第一个危机。   任忍看见了Golf Day的报道。徐仲楷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华会报道给了颇多篇幅介绍。配图是徐仲楷在手把手教一个长相知性的年轻女人打球。徐仲楷脾气不错,对待女士一向有礼貌,任忍是知道的,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徐仲楷跟一个女人一块,而且还很般配。他心里犯上醋意。   哦,原来如此。   美女香车,觥筹交错。这是徐仲楷应酬的日常。   天南地北,灯光摄影。这是任忍拍戏时的日常。   任忍心里发慌,有告白的勇气不等于有坚持在一起的勇气。他确定自己的心意,却不敢确定他和徐仲楷的未来。而他甚至不敢去问徐仲楷。问了也白搭,反而显得他斤斤计较。徐仲楷打电话来他便隐藏起自己的不安,照常回答。挂完电话却只能逼自己不要瞎想。   这天,剧组里有一场追车群戏。试了两次走位都没有问题,拍第三条的时候,男主角把那道具车的油门不小心踩过头,车一下子冲出去老远,男主角一边大踩刹车一边惊叫避让,任忍充当背景板差点遭受无妄之灾,还好一个群演眼疾手快把任忍往边上一推,虽然没挨上车,但也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拍戏受点伤是家常便饭,当下检查了没什么问题,这个小插曲就过了。任忍晚上回到酒店才发现胳膊肘和膝盖乌青一片,触目惊心。   Melody指点大宝用开水烫了毛巾,等晾得温一点就敷上去。   “这也只能忍着了,现在赶进度是不可能给你休息的。”Melody叹口气说,“好在只是淤青。”   任忍跟大宝说:“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自己捂一会就行。”   两个人离开他房间。任忍靠在床上发了会呆,还是忍不住给徐仲楷发了条微信。   ——“徐仲楷,你在干嘛呢?”   ——“家庭聚会。”徐仲楷回的即时。   任忍想了想,发过去:“那你方便接电话吗?”   没回。   任忍翻来覆去地看手机,不停地点进微信再退出,最后一咬牙,心想打吧,家庭聚会又不是商务聚会,接个电话总会有时间的。他心里有一点委屈,想跟徐仲楷说。好像自从有了徐仲楷,他就开始怕疼了。   “喂?”接通了,任忍说。   “你是谁啊?”那边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我找徐仲楷。”任忍看了眼屏幕,确实是打给了徐仲楷,犹疑着问。   “找我小叔啊!他相亲呢,送他对象上车去了。急事吗?待会我让他给你回电?”   那一头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怎么又乱玩你小叔手机?耽误小叔正事怎么办?”   “爸,是小叔自己没拿,我替他接个电话而已嘛!”   那男人声音近了一点,接过那女孩的手机说:“喂?”   任忍心慌意乱地把电话给挂了。   祝羽上次的祝福言犹在耳,要他不要轻易放弃,任忍记住了。但是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想,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不放弃没有用,徐仲楷放弃一样可以了结。被陷入热恋的高昂情绪所掩盖住的自卑如潮水重新淹没他。他永远搞不懂徐仲楷为什么喜欢他。搞不懂所以惶恐,搞得懂恐怕也惶恐。正发呆,徐仲楷的电话回过来了。   “小忍?今天拍摄结束地这么早?”   “嗯,今天戏份少。”任忍没说是因为片场出了点小意外,杜锋让几个受惊的演员都回去早点休息,“你在干嘛呢?”   徐仲楷站在阳台上。今晚他本来是跟徐明义一家吃饭,徐明义妻子有个学妹正好也在,这一家一直惦记徐仲楷还打光棍,热情地招呼两个人聊天。好好一顿家宴莫名变了味。他心里不太高兴,但也知道哥哥嫂子都是好意,只好先把人应付走了,刚刚才跟徐明义两口子说有心上人了。徐明义奇道:“那就领过来看看呗。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徐仲楷想来想去,没敢先说是个男媳妇,只说是个家里条件挺苦的出身,谈了没多久,怕家里阻拦。徐明义笑说:“爷爷不也是黄浦江边扛沙袋出身的?人品好就行。就怕人心眼多。”徐仲楷推辞道:“还是过段时间稳定了再说。只求你们暂时别给我安排姑娘了。”   此时此刻被任忍问起,徐仲楷有些心虚,但他觉得这也没必要告诉任忍。他自己处理好就行,说出去平添烦恼,便说:“就是刚跟二哥他们吃饭呢,待会回鸣鹿湾。”   徐仲楷不提,任忍便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只听见徐仲楷低低地说:“小忍,我挺想你的。”   任忍垂下眼眸,沉默半晌回答说:“我也是。” 第42章   任忍与徐仲楷聊了些不痛不痒的家常,借口说累了便把电话给挂了。   他躺在床上,感觉心里闷闷地难受,感觉自己无能而懦弱。   徐仲楷站在阳台上吹了半天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打电话给了大宝。   “徐总?”   “最近拍摄顺利吗?”徐仲楷问。   杜大宝是徐仲楷找来的人,当然不会有隐瞒,立刻把下午片场的事说了一遍。徐仲楷沉默了半天,没说别的,只让大宝好好照顾任忍。他站在夜风里,脸色不是很好。   徐明义跟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仲楷做出轻松的样子,说:“没什么,我有事要去找一下祝羽。”   “这么晚?”徐明义惊讶道,“那让小陈送你去,晚上喝了点酒别开车了。”   徐仲楷打了个招呼便告别了二哥一家。   任忍不肯说自己的事。他有些恼火,但更多的是不解。有什么不能说?受了伤不说,高兴的事也不说,这叫什么恋人。不解之余又有些懊悔,这半个月太急功近利了,自以为跟任忍的事板上钉钉,于是有恃无恐。哪有这样一劳永逸的好事?   他这么闷闷想着,一路坐车到了祝羽的住处。这边是个高级住宅,但安保都认识徐仲楷的车,没有拦人就让他们进了。徐仲楷顺顺利利晃到祝羽家门口就开始按门铃。按了足足两分钟,祝羽一脸要杀人的表情开门了。   “祝羽!我有事要问你。”徐仲楷一脸可怜。   祝羽身后还跟着个波涛汹涌的妹子,小心翼翼地往这看。祝羽回头说:“宝贝儿你先回屋,我跟老徐说正事。”那妹子妖妖娆娆地走了。   徐仲楷“啧”了一声,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都是你第几个波涛汹涌了啊?你能不能换个品味?”   “关你屁事哦,打炮钱也不是你替我出的啊?”祝羽翻着白眼把他领进书房,说:“爷,您直说,什么事要吩咐小的?”   徐仲楷相当大爷地坐在书房的沙发上,说:“感情咨询。”   “你跟任忍能出什么事啊?他看上别人了?”想到这种可能,祝羽忽然相当兴奋,“你被绿了啊?我就知道人家看不上你这种老男人!哈哈哈哈哈哈!”   徐仲楷捞起一个抱枕砸过去,说:“能不能盼我点好?”   “所以是什么问题?”   “我觉得他还是不信任我,没安全感,凡事憋着,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直接跟他谈啊。”   “就是不知道怎么谈呢,小忍挺好强。”徐仲楷瘫在沙发上看了会天花板,“他不说有问题,我怎么提啊?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叽叽歪歪的。”   “你们……上过床吗?”祝羽犹豫了一下问,虽然身为直男他并不是很想知道老徐的性生活。   “上过一张床。”徐仲楷有点尴尬地说。   祝羽把徐仲楷砸他的抱枕又砸回去了,大惊小怪道:“我去!你们可真能……“想来想去想不到合适的字,只好一直”啧啧啧“。   徐仲楷一脸纠结地说:“主要是,我看了各种视频之后,我都觉得……太残忍了,任忍受伤怎么办。那本来也不是做那事的地方啊?”   祝羽立刻大叫:”住嘴!本直男不想听细节!“   徐仲楷更加诚恳地说:“真的,我上次看了一个特别重口味的,血和翔都出来了……”   祝羽扯住自己的头发,绝望道:“你闭嘴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要吐了!”   徐仲楷很丧地住嘴了,眼神忧郁。   祝直男缓了缓心情,不忍心地建议道:“你不想让任忍受伤,那总有办法啊,你去……研究研究,怎么人家都行,你们俩不行呢?哎,这事就是开始不太爽,但后面总会爽的嘛!”   徐仲楷想想,正要张嘴,祝羽立刻打断说:“有什么想法你憋心里琢磨,别跟我说!总之,你记住!一炮泯恩仇!”   徐仲楷点点头说:“那我就请假吧。”   祝羽:???   “你为什么要请假?最近虽然刚忙完一波,但下周新项目上线,总要有人把控啊?”   “我要去过性生活啊!”徐仲楷感到莫名其妙,“不是你建议我上个床什么都会好的吗?”   “请多久?”   “两周吧,正好过完我生日和小忍生日。”   “两周?你是钻木取火般的日吗?把铁杵磨成针般的日吗?”祝羽觉得徐仲楷要么工作狂,要么请半个月假,也太不着调。   “啧,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解决好小家的问题,我无法工作。”徐仲楷非常厚脸皮,“而且,你不要用直男的眼光看待我们基佬上床,很有难度的好吗!我跟你详细解释下我刚刚想到的好主意!”   祝羽挤出一个假笑:“谢谢您,但是您憋着吧,我回房了,春宵苦短,谁他妈要跟你一个基佬在书房聊天。”   徐仲楷定了第二天上午的机票,一大早起来带着口罩去买了各种“必需品”,润滑套套等塞了小半个随身行李箱,过安检的时候心虚地不行,箱子放上传送带后总觉得人家肯定都看出来他老不正经了。负责安检扫描身体的大婶看了他半天,感觉这个人长得端端正正,怎么表情鬼鬼祟祟,硬是从上到下扫了三遍。   徐仲楷更觉得火烧屁股了:妈呀!是不是看出来了!不会要开箱看吧!   大婶严肃道:“这个同志,你怎么扭来扭去?”   徐仲楷正色摆手,一脸窘迫。   大婶这才放行,心想:“上班族就是容易痔疮,走路都这么不方便。”   徐仲楷不知道自己被大婶同情,过了安检舒了口气。他没告诉任忍,打算到了横州直接联系大宝去酒店。   夏亚醒来感觉一阵头痛,一掀被子发现自己一件衣服也没穿,眼睛能看到的肩部有一个很明显的吻痕。他环顾四周发现是陌生的卧室,窗帘拉得很严实,床角放着一套运动服,他想想昨天自己的衣服在泳池里湿透了,姜冕把他拉上去说带他去换衣服,结果昏昏沉沉不知道被带到哪了,进了门不知道怎么就擦枪走火了,衣服甩了一地。   后来的事有些难以启齿,夏亚一个激灵,也不讲究了,立刻套上那套运动服,打算赶紧溜走,出了门再找助理,他还要赶去机场呢。然而刚走出卧室门就听见姜冕的声音:“起了?”   夏亚僵硬地转过身,看见姜冕叼着根烟,没点,手上掂着一个平底锅,闻着味像是煎蛋。夏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卡在卧室门口不动了。   姜冕把蛋抖到盘子里,回头看他一眼,说:“要我八抬大轿请你来?”   夏亚扯着嘴角挪过去了。   姜冕转身又端出两杯牛奶,发现夏亚还是站在桌边愣神,忽然挑眉道:“你裤子穿反了。”   夏亚震惊地一低头,发现果然慌乱之中屁股兜那面现在朝前了,他揉了一把自己的粉毛,心想这他妈也是丢人丢到家了,正打算滚回卧室去换一下,姜冕已经走过来用食指勾住了他运动裤的裤腰。他眼睛眨了一下,看见姜冕单膝跪下去,把那宽松的裤子一把扯下,连带着把内裤也拉下了一半,什么都没说就含住了刚刚晨勃过的东西。   姜冕的表情很淡定,轻柔地舔了舔,嘴唇触碰着,还抽空抬头看了看他。   夏亚腿都抖了。下身也跟着战栗。   姜冕轻笑:“小夏,你真的是老司机吗。”他用舌尖勾了一下那里的褶,然后施施然起身也不管那边裤子还堆在脚边的人,说:“给你洗了一盒葡萄带走路上吃。你助理在楼下,吃完早饭下去赶得及去机场。”   “不是,我们这算怎么回事啊?”夏亚狼狈地在原地重穿回裤子,这人光撩不干太讨厌。   “狼狈为奸那么回事呗。”姜冕想了想说,“我也不介意有更多关系。”   夏亚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说:“那就先这样吧。”他等到下身冷静了一点,坐到桌边开始吃蛋。姜冕在厨房收拾了一通,出来先扔了把钥匙:“这是我在横州买的房子,备用钥匙给你,你明年初有个古装剧?剧组不方便可以住我这。”说完他踢踢夏亚小腿,说:“屁股往椅子前面挪挪。”   “干嘛?”夏亚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不满地往前挪了点位子。   姜冕跨坐到他身后,正好把他环在怀里,头靠在他肩上:“事后抱。”   夏亚身体僵硬了一会,筷子夹着一口蛋,许久肩膀放松下来,继续吃他的早饭了。   任忍今天的台词不太多,但是一个情感的重要转折点。本来他作为三番在电影里的戏份就不是很多,所以虽然赶进度,也没有太紧张。自从被Melody带就一直被要求每早先健身,不然男演员太瘦上镜也不好看。   大清早跑完洗了澡过去剧组,神清气爽。   “第四十四场!一镜一次!”导演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任忍瞬间成为陆慈白,鲜衣怒马,不知愁滋味。   上午的戏份结束之后,导演就开始一直给任忍讲戏,为下午情感转折的戏做准备。果然杜锋是最喜欢讲戏的导演,罗里吧嗦的,一句话颠来覆去能讲三遍。好在任忍耐心好,一直听着慢慢体会。   Melody看着剧组转场到附近一个点,正要问大宝任忍的淤青恢复地怎么样了,手机响了,是徐仲楷。   “您到机场了?”Melody吃了一惊,马上反应过来是为了什么事,说:“我让人去接您,您去酒店吗?”   “方便的话能去片场吗?”   “也不是不可以……我给您找个工作证,把您带进来,不过恐怕只能先待在小忍的保姆车上,等他下午戏份结束了。可以吗?”   徐仲楷当然没有什么意见,让人把行李送到任忍入住的酒店。一到片场就相当低调地跟着Melody钻进了保姆车。他有些兴奋地打量着任忍平时休息的地方,看到一个大抱枕,估计是任忍平时午睡枕的,忍不住摩挲了好几下。   “小忍下午有场情感爆发的戏,这种戏他是入戏慢,出戏更慢,所以只能委屈徐总在这等着,我怕你去了现场,他恐怕只剩激动了。”Melody笑着解释,“不过重头戏拍完小忍就可以走了。”   徐仲楷抱住那个抱枕,笑着说:“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任忍今天状态不错,大概是最近情绪低迷,所以演起这种有些悲情的部分十分得心应手。这场戏里陆慈白在幕后人的指点下终于发现自己姐姐失踪,父亲被枪杀的真相,害他家破人亡的正是姐姐的爱人,他徘徊在被别人占有的陆宅门口发现自己再不是万人追捧的小陆公子了,陆家的辉煌被时代的洪流席卷,他一直被保护地太好,等到真相猝不及防亮在眼前,他情绪崩溃了。任忍一直到站在布景的大门那,他的眼泪盈满眼眶却一滴都没有流出来,他茫然地抚摸着儿时最熟悉的大门,忽然蹲下去,从大门边扣着们边角,他抠出一个琉璃珠。是他小时候藏在那里的。他攥紧那个玻璃珠,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在场对戏的几个演员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里揪起来。   “卡!”杜锋很满意,又回放了一遍,琢磨着说,“再来一遍!刚刚这遍很不错!”   来了两场,任忍已经哭得声音都哑了,导演夸了几句他也没听见。他有个毛病就是一旦入戏就很难出戏,对专业演员来说有利有弊。虽然演技更神,但演戏伤身。他噙着泪披上大宝拿来的衣服,一路还沉浸在情绪里,等到大宝把保姆车门一拉,他钻进去的瞬间被一个人搂进怀里。   他瞪大哭肿了的眼睛挣扎了一下,才发现是徐仲楷,一时间万种情绪涌上心头,本来克制地差不多的情绪又崩溃了,“哇”地一声埋在徐仲楷怀里哭了。   大宝在车外比嘴型:“出不了戏!”   徐仲楷了然地示意大宝关上车门先回酒店,用手轻轻拍着任忍后背,温柔道:“乖~都是假的,你只是拍戏呢,拍地可好了哭什么?” 第43章   大宝最近迷上了各种神曲,车里的CD都很莫名。反正他只管开车,不看后面,一直跟着动次打次地节奏哼“如果我是DJ,你会爱我吗~”。   任忍本来还陷在情绪里,连听两首歌都不好意思哀愁了。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旁边的徐仲楷,而徐先生捏着他的手还在傻笑。   “你怎么来了啊?”任忍刚哭完,声音还有些哑。   “昨天就说了啊,想你了。”   任忍打量了一下徐仲楷,看见徐仲楷脸上虽然挂着从容的笑,却有点遮不住的疲惫。   大宝在前面问:“任哥儿,咱们先回酒店?还是先去吃饭?”   “先回去,我换个衣服。才四点呢。”任忍问徐仲楷,“你饿了吗?有什么想吃的?”   “我还是第一次来横州,你有推荐的特产吗?”徐仲楷大腿挨着任忍的大腿。   任忍认真回忆了一遍,说:“这边都是影视城,小饭馆倒是挺多的,高档饭店估计要往市中心开才行。”   “那我都随便,叫外卖也行。”徐仲楷捏了捏任忍脖子,“跟你一块就行。”   单身狗杜大宝默默把车里的音响声调得更高了:拒绝这碗狗粮。   任忍立刻笑了:“那吃馄饨!这边有家小馄饨特别好吃,我让大宝买了送房间里来,你住哪里?跟我一个酒店吗?”   “准确的讲,我想跟你一个房间。”徐仲楷坦荡荡地说。   任忍挑眉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头往椅背一靠,偏过去看着徐仲楷,徐仲楷也学着他靠到椅背上,头转向任忍这边。   任忍和剧组住在同一家酒店,房间比一般工作人员的稍微好一点。徐仲楷到了之后就开了间VIP套房,带着任忍从贵宾电梯上去了。不多时,酒店服务生把徐仲楷之前存在前台的行李箱送到了房间,大宝也开车去打包了好些生的小馄饨和骨汤作料。   这套房里有一个厨房,厨具都是干净的,任忍把骨汤倒进锅里,交代徐仲楷等锅开了就下小馄饨。徐仲楷挠挠头走过去盯着锅,听见任忍让大宝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来喊他,心里忽然有些小紧张。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只有锅里的汤咕嘟咕嘟。   任忍本来在调房间温度,探头一看,徐仲楷不知道在想什么,锅开了都不知道下馄饨,叹口气走过去,发愁地说:“你想什么呢?”   徐仲楷搂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想一些羞羞的事。”   任忍踩了他一脚,没回头,下着馄饨装作没听见。   徐仲楷笑了,环着任忍的腰,跟着任忍的步伐走,好像任忍的影子,直到小馄饨熟了,才放手坐到了桌边。两个人狼吞虎咽。徐仲楷说:“这家还真挺好吃。”   “是吧,你去了店里可能就不想吃了,看着特别不干净,苍蝇馆子。不过真的是我最爱的小馄饨。”任忍喝了口汤,惬意道,“上周都是夜戏,我天天吃这个当夜宵。”   “我这次请假时间长,要不我去学一个秘方?以后你在家里也能吃到。”   “真的?你请了多久?”   “两周。”徐仲楷琢磨着说,“就是想陪陪你。”   任忍低着头,筷子在汤碗里搅:“就是想上床吧你。”   徐仲楷忽然笑出声,说:“对。附带想上床。”任忍一直盯着碗,好像要把碗看穿,徐仲楷伸手过去捏住他的耳垂,小声问:“可以吗?”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任忍扭头道,“能不能克制一点?”   徐仲楷亲了他脸颊一下,把他手里的碗拿走了:“两分钟前就一个馄饨都没有了,你捞个屁啊。别坐着了,洗澡去!”   任忍别别扭扭地起身,问:“那你呢……不一起洗吗?”   徐仲楷内心十分挣扎,啊,好想一起洗哦,但是他今天有光荣的任务,所以只能忍痛拒绝说:“你洗完我洗。我可是正经人,你想什么呢!”   任忍站在浴室里,身上已经好好洗过好几遍,他站在镜子前,被浴室里的水蒸气蒸得全身泛粉红。换上干净浴袍,一边刷牙,一边紧张地眼睛一直眨。徐仲楷在想什么,他挺明白的,跟徐仲楷告白的时候他就想好会有这一天,所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但是还是慌。这种有些刺激有些兴奋的慌乱打败了他之前的自卑与不安。   他洗完出去,徐仲楷立刻鬼鬼祟祟地抱着一个毯子进了浴室,边关门边急吼吼地说:“去床上等我一会!”   任忍爬到床上。妈的!越来越紧张!有一个瞬间有点想查黄历,看今天适不适宜破处,然后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徐仲楷传染了,如此脑残,忍不住笑起来。他一边回想徐仲楷的傻事,一边不自觉地笑,直到床垫另一头陷下去,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徐仲楷半跪在床上,探过身,轻柔地吻过他。   这样也好,任忍想,择日不如撞日,就他妈地干吧!   轻柔的吻势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争夺着口腔里稀少的氧气,唇齿流转之间有啧啧水声,牙缝里偶然挤出谁的一声低喘。两个人的身上都烧起来,下身坚硬。   任忍沉浸在这天昏地暗的吻里,脑子里的开水滚着泡,正胡乱地拉扯着徐仲楷想贴得更近,忽然被徐仲楷挣脱了。他懵懵懂懂睁开一直闭着享受的眼睛,看见徐仲楷如同一具尸体呈大字型躺倒他旁边。   任忍:???   徐仲楷大义凛然道:“来吧小忍!上我吧!”   任忍愣了一下,这跟他原先想的剧情不太一样啊……   “你这算……什么意思……“任忍艰难地说。   徐仲楷深情道:“我不愿意你受伤,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一劳永逸了!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刚刚还偷摸灌了个肠。我第一次,你温柔点,请多多指教!”   任忍一脸懵逼,看着徐仲楷俨然准备就义的表情,犹豫不决道:“如果你坚持,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这么来吧!”他翻身两手撑到徐仲楷耳边,低头吻下去,吻了一会,无语道:“不是,你也不用一副被强奸的表情啊……好像奸尸啊……”   徐仲楷惭愧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紧张。”然后他调整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假笑,说:“再来!”   任忍打量了一会,说:“你放松放松,我们先做个前戏。”说完他吻上徐仲楷的嘴唇,然后一点点下移,舌尖舔过喉结,徐仲楷本来因为浪费时间有些蔫下身又坚强起来,任忍顾着徐仲楷的表情,舌尖一点点探索着新路程,含住徐仲楷的红豆,刚伸出舌尖,就被一把推开,徐仲楷蜷缩成一团,双手护胸狂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亲那里!我好痒啊!”   任忍无语道:“那我不亲那里了,你痒痒肉的地方也太奇怪了吧。”   徐仲楷已经笑出了眼泪,脸涨得通红,一抹脸,说:“没关系,我可以克服一下,再来!”   任忍犹豫地再次伏上去,换了一边的红豆,轻轻舔舐。   徐仲楷双手捂住嘴,强行忍住了猪一般的笑声。   任忍伸手揉搓了一下,揉搓的瞬间!又被踹开了!   徐仲楷柔弱地宛如被糟蹋的黄花闺女,说:“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老觉得我变成了奶娘。”   任忍叹口气,说:“算了算了,你在上吧。”   “这怎么好意思,说好你在上面的。“徐仲楷坐起身严肃道,“而且我刚刚还灌肠了,这不就白灌了吗!”   任忍忍无可忍道:“关键是,我再听你嗷嗷的笑声,我都硬不起来了啊!白灌就白灌吧!你当排肠毒好了!”   徐仲楷内疚道:“都怪我的痒痒肉,或者我们搞个训练?一次坚持10秒不笑,然后逐渐拉长时间?总有一天,你给我做前戏我不会笑的。”   “别他妈废话了。”任忍用嘴巴堵住徐仲楷的嘴,跨坐到徐仲楷身上,“抱住我。”   重新决定上下之后,徐仲楷迅速进入了角色。任忍都要怀疑之前他是不是故意的了。只是两个人此刻水乳交融难舍难分,他也没空琢磨。   下身被抹上了黏黏滑滑的润滑,任忍感觉全身都在燃烧,只有那一块是冰凉的,然而很快那里却比哪里都火热。他有些难耐地搂着徐仲楷脖子,渴求抚摸,渴求进入。他跪趴在床上,扭头跟徐仲楷断断续续地接吻。   徐仲楷试了几次想进入,任忍身上每个细胞都变得比以往更敏感,一寸寸的入侵让他脊梁被迫僵直,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徐仲楷也好不到哪里去,纵然看了不少教材,实践却有些不得其所。等到全部没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大汗淋漓了。   “你……动一动啊……”任忍眼角泛红,喘着气说。   徐仲楷哭丧着脸:“太紧了,我动不了,怕弄伤你。”   “怕个屁啊!”任忍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箭在弦上,大不了自己动,咬着牙稍稍挪动了一下。   “啊!”徐仲楷一声惊呼,仿佛被电到了,福如心至,把任忍的腰压下去,咬着任忍的后肩,试探着前后耸动起来。任忍死命扯住了枕头,看见自己手指骨节都发白了,但心里的火还在烧,恨不得撕碎眼前的床单,直到徐仲楷忽然换了个角度重重一击,他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徐仲楷把他翻了个身,重新吻上他的唇,下身却没有停。任忍的手抓住了徐仲楷坚实的后背,喉咙里有着腻腻的呻吟:“你……慢些……”   “我停不下来!”徐仲楷哭丧着脸,公狗腰越来越快,说:“它在绞紧我!我的妈啊!它会收缩!”   任忍两条大白腿盘住徐仲楷的腰,整个上身被徐仲楷撞击地摇摇摆摆,他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置身于无垠的浪潮。   混乱不堪的第一次在徐仲楷啰啰嗦嗦的惊呼里结束了。   徐仲楷额头全是汗珠,埋在任忍身体里不想动。任忍嗓子早就有些哑了,此时声音都不像自己的,说:“滚一边去,全是汗。”   徐仲楷没吭声,任忍以为是刚刚的话伤到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怎么了?累了?”   徐仲楷抬头,蹭了蹭他鼻尖,说:“就是后悔。”   “后悔什么?”   “早知道做爱这么爽,认识你那天就应该把你拐上床。”他把下身磨了磨,委屈巴巴地说:“又硬了,反正没拔出来,不如再来一次?”   任忍的生物钟一直很准,不到七点就醒了,睁眼的时候特地检查了下身上有没有痕迹,两个人第一次不甚节制,几乎弄到了大半夜。还好徐仲楷虽然颠来倒去精力充沛,却很注意地没留下什么痕迹。他回过头,看见徐仲楷还满足地呼呼大睡,正要下床,却被徐仲楷拉回怀里,大龄非处男闭着眼睛说:“让我抱抱,再睡一会。”   任忍克制住自己的起床气,心想,再躺个五分钟吧。他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徐仲楷的睡脸,忽然觉得去他妈的担心吧,今朝有酒今朝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又睡了,再睁眼是被自己的手机吵醒了。   “任哥儿,差不多该起了。”大宝在那头说,“该去剧组了。”   任忍答应了一声,轻轻掰开徐仲楷揽着他的手臂,蹑手蹑脚走出去,刚出卧室门,被徐仲楷的行李箱绊了一下,他正打算替徐仲楷把箱子放边上去,却发现箱子没拉好,一掀箱子,里面全是各种道具。   任忍内心全是弹幕。最终没说什么,洗了把脸迅速出门了。 第44章   任忍上妆的时候Melody就坐在他旁边,跟他说他粉丝会在募捐,想在他生日那天承包K市江边的电子大屏,为他庆生。任忍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为什么要承包电子屏庆生。   “如果是粉丝会自发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的,顺道炒炒人气。”Melody总结说。   “还是不吧,”任忍闭着眼睛让化妆师给他画眉毛,说,“能联系上发起人吗?可以商量把这笔钱拿去建个基金会,做点公益不比花钱买一晚上广告屏划算吗?”   “也是有公益活动的。”Melody说,“现在都是两边不耽误,粉丝会我也请了专人在打理。”   “还是算了。”任忍皱了皱眉,“我粉丝都是看我综艺粉上的吧,全是些孩子,既做公益又给我刷脸,哪那么多钱,就跟他们说我不需要,有钱自己留着,实在想花钱就拿去做公益吧。”   “那我再安排。”Melody点点头。   “诶,”任忍犹豫了一下,说,“也别伤了粉丝的心,毕竟他们是好意。”   “还用你说?”Melody笑了。   任忍起身穿上格子西装,说:“就悄悄地办吧,别趁机炒什么人设了。”   Melody心里不太赞成,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这年头太低调真的是捞不着什么好,但她也不愿意强迫自己的艺人完全受自己摆布。任忍愿意低调也挺好。默默无闻会夭折,但低调走得长远。   任忍的戏份不多,从九月底进组到现在其实已经拍了一半,十一月初就能杀青。Melody看这边上了轨道就回到了K市,谈一些资源。只留下大宝照看任忍。当然她并不担心会有什么问题,徐仲楷在,很难有问题。   任忍这戏的制片人以前和徐仲楷有过合作,偶然在酒店的餐厅门口遇到了徐仲楷,便说要叙叙旧联络感情。徐仲楷不方便去片场陪着任忍,也正无聊,知道任忍这天是个大夜戏,至少得熬到三点多才能结束,干脆应了邀约,两个人找了家雅致的小酒馆坐下来聊了聊天。当然徐仲楷没说自己为任忍而来,只说是工作原因不便透露。制片人一连说了几个项目,问徐仲楷有没有意愿一块投资。徐仲楷抿了一口清酒,说:“你先说来听听?”   聊到晚上快一点钟,两个人都有些醉醺醺的,这制片人知道徐仲楷在圈子里一向不爱玩,没听说有什么风月事,也不自作主张,一块打车回了酒店,没有续摊。   徐仲楷其实不算醉,他酒量没有那么差,只是心情好,喜不自胜,整个人有些飘飘然。他回到房间,坐了一会,想到小忍待会还要回来,捂着脸笑了。   他把电视开到了娱乐频道,人却有些闲不住,先跑过去把酒店的拖鞋摆好在进门的地方,好让任忍一回来就能换鞋。过了一会又把杜大宝送来的任忍行李箱打开,拿出了洗干净的睡衣,放到了浴室里。娱乐频道重播的一条“夏亚袁紫曦疑似分手”的八卦新闻他看得哈欠连天,又怕自己睡着,等不到任忍,看着快到三点,任忍估计得回来了,干脆用冷水泼了泼脸,强打精神给任忍煮了碗面,坐回沙发里,心想过会盛出来。   任忍进门的时候闻到一股糊味,吓得拖鞋也没换,跑进小厨房一看,锅都烧干了,面也坨了。徐仲楷还仰面张嘴坐着在沙发上睡着了。   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喊醒,任忍用勺子——不能说盛只能说挖——出一坨面糊,咬了一口,当时就吐了。叹口气,没坚持吃。转身轻手轻脚去开行李箱,发现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睡衣了,还以为是大宝没给他收过来,只好随手拿了件纯棉的短袖,进了浴室,哭笑不得地发现原来徐仲楷给他拿了。   洗到一半,听见浴室敲门声,任忍一脸洗发水的泡沫,没法睁眼,嘴上问:“怎么了?”   没人回答。   大概是来确认他在浴室的。任忍心想,继续闭着眼睛冲头发,然而一双手忽然搂住了他的腰。任忍吓了一跳,差点在浴缸里踩滑,强行抹了把脸回头看,徐仲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脱光了,正笑嘻嘻的站在他后面。   “你特么吓谁啊!怎么都不出个声啊!”任忍转回去。   徐仲楷不说话,整个人趴在他后背上,动手动脚。   任忍打了下徐仲楷的手,说:“别闹,水都进耳朵了。”   徐仲楷厚颜无耻地说:“我醉了。”   “喝了多少啊你?”   “你尝尝呀!”徐仲楷掰过任忍的头,凑上去用力地吮吸了一下任忍的嘴唇,“尝出来了吗?”   “一两酒?我又不喝酒,只尝的出酒味,尝不出什么酒。”   “多吻一会你就知道了。”徐仲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忽然嘟起了嘴。   任忍:……   “你嘟起的嘴好像菊花。”任忍冷漠地说。   “靠!”徐仲楷也笑了,蹭蹭任忍身上的沐浴露,说:“像菊花你就不亲了啊?我昨天还亲了你……”没说完,嘴被任忍急切切地堵上了。   “能不能要点脸啊!”任忍红着脸跨出浴缸,扯了条毛巾,没看仍在淋浴的徐仲楷,走出了浴室吹头发了。   刚坐到床上,徐仲楷哼着歌就进来了。   任忍立刻说:“我明天还要起早!今晚不能胡闹了!”   徐仲楷掀开被子,说:“我是这种不体贴的人吗?”   两个人静静躺了一会,任忍问:“你这周生日,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没。“徐仲楷认真想了想,补充说:“你要是能陪我过就最好了,没空也无所谓,之后补。”   “那你生日愿意一般许什么啊?”   “忘了。“徐仲楷故意叹口气,“真的,我人生太顺利了,没什么是需要许愿才能实现的,所以我一般都在人家要求我许愿的时候在心里评价眼前这个蛋糕看起来好不好吃。”   “这可太气人了。“任忍笑了,趴到了徐仲楷肩上。   “今年可能要好好许一个了。”徐仲楷亲了亲任忍额头,“比如立志做个绝世好小攻之类的。”   诡异的沉默。   任忍忽然阴测测地说:“徐仲楷,你是不是经常看乱七八糟的小说?”   徐仲楷心里一紧,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任忍爬到他身上,捏住他的鼻子,说:“我以前不怎么红的时候,有不少剧组邀我拍耽美剧,我也不是没看过这种!绝世好小攻?这不是你日常能接触到的词吧!”   徐仲楷依然装傻充愣,顶了下跨,说:“再不下去迟了啊,我已经急不可耐了!”   任忍眨巴了下眼睑,一张精致的脸带着几分笑。他紧紧盯着徐仲楷,慢慢挪进被窝里。   “诶!别!”徐仲楷短暂地惊呼了声,然后就舍不得推开任忍了。   湿润柔软的口腔,灵巧又笨拙的舌尖。   这个夜晚果然不会太早睡了。   徐仲楷在酒店待了好几天这事还是引起了那制片人的注意,而且还真让这个有心人打听到了一些什么。当然圈里人都有分寸,即便知道什么,也不会乱捅出去。只是在片场的时候,明显对任忍比先前还亲热些。   徐仲楷让杜大宝买了不少夜宵,以任忍的名义请剧组的工作人员吃了一顿,算是感谢对任忍的照顾,大多数人当然是领情的,只是有些人难免有些红眼。   《湮灭》这部戏的男主演岳明帆是跟姜冕同时期出道的艺人,演技在大荧幕上还过得去,但人却有些刻薄,而他偏偏跟主持人周景是师兄弟,原先是一个艺术院系的学生。任忍在《Queen Queen》节目里把周景得罪地不清,后面周景虽然没当面找过麻烦,私底下却说了任忍不少坏话。进组之处,岳明帆就看任忍不少很顺眼。只是一来,任忍的主要对手戏都是跟女主角和其他配角,他也没理由上赶着找事。二来,他觉得自己比任忍高一等,男一号没必要跟刚红起来的小配角撕,有失身份。   然而眼看制片人对任忍青眼相加,剧组上下又得了好几次任忍的好处,这风头都要盖过自己了,岳明帆心里十分不高兴。在休息室偶遇任忍都是鼻子里哼出一声,眼睛往边上看,绝不肯让任忍脏了他眼睛。   任忍当然察觉出岳明帆并无善意。但大夜戏过后他戏份不紧,每天晚上都有空跟徐仲楷吃饭,再在床上厮混,乐不思蜀,没空计较。尤其是今晚是徐仲楷生日,更不想搞出麻烦,惹自己不痛快。   然而任忍想井水不犯河水,岳明帆却不一定。这天几个演员的助理和道具组不太忙的工作人员都在一边休息,岳明帆的助理便绘声绘色讲起任忍如何被富婆包养的事,大宝给任忍办完事刚回来就听见这堆人在编排任忍,当时就急了,吼道:“你他妈胡说八道给谁泼脏水啊?“   那助理阴阳怪气地说:“敢做不敢当。谁不知道你主子是什么人啊。”   大宝一把扯住那人领子:“再说一遍!”   “你个死胖子!你敢扯我!”   这边的小骚动引起了一些注意,几个负责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了,碍于闹事的是男一号和男二号的助理,便先跟还在对戏的岳明帆说了声。   “住手!”岳明帆冲拉扯地难舍难分的两个人吼了声,然后对自己的助理的说:“也不看看是人是狗,就值得你这么丧面子?”   正好任忍刚听说发生了什么,也匆匆赶到,立刻捕捉到这一句。大宝跟他干了不短的日子,万事上心,说一不二,任忍看不得自己人被这么侮辱,登时火就上来了,转头跟大宝说:“有些屎壳郎就是爱嚼屎,你还犯得着跟他们计较吗?”   “任忍,你什么意思?”岳明帆声音高了八度。   “没什么意思。你管好你的人就行。”   “你威胁谁啊你?”   “岳老师,你可能有所不知,”任忍冷笑道,“你听得别的小道消息都是假的,有件事倒是真的,我脾气不太好,火上来的时候不一定控制得住手上有没有东西。您演技也就这样了,把您脸再毁容了,以后可不好找饭吃。”   岳明帆几时被人这么讽刺过,这要还嘴,又听见任忍嘲讽道:“您跟姜冕是一块出道的吧,姜影帝名号都叫了多少年了,您今年才捞到一个不错的剧本,啧,姜冕还记得你吗?”   姜冕确实是岳明帆心里的刺,刚出道的时候他比姜冕红多了,正是最当红的奶油小生,十年过去了,姜冕早就登上神坛了,他这次这个本子还是因为跟老东家续约的筹码,硬给他争取的。岳明帆心气高,早年有人拿他跟姜冕比,近几年早就没人拿他们比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拿影帝拿到手软。岳明帆气急败坏,却想不出什么点回应。又看见任忍拍拍大宝的肩,说:“别计较了,今年不管岳老师给他助理开多少钱,我都给你三倍,开心了没?”   大宝这才瞪了那助理一眼,跟着任忍走了。   这边吃瓜群众看戏地不亦乐乎,却没几个人外传给圈外,只在内部里兜兜转转,临傍晚夏亚居然也知道了,打电话问了任忍,笑岔气,说:“你这个暴脾气是不是要改一改?“   “忍无可忍了。”任忍无奈地说。 第45章   “能想象。”夏亚正趴在床上,他有部戏刚杀青,回来倒头断断续续睡了两天两夜,除了上厕所,就啃了块面包,醒来就刷微信,之前剧组的人热乎劲没过,这两天还在群里聊天,不知道谁就听说了任忍怼岳明帆的八卦,立刻发到群里了。他饿过了头,肚子也不觉得难受,懒得动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任忍聊:“还记得你当年狠揍我是飒爽英姿。”   “所以我才觉得你是个抖M啊。”任忍回忆了一下,也觉得好笑。   “那岳明帆会给你穿小鞋吗?欸,我看他不爽很久了,有次颁奖典礼你知道吧,群访,这哥儿们站我旁边把古装玄幻剧批评地一塌糊涂,说什么都是垃圾剧,握草!我那年就是玄幻剧爆的!这就算了,转头他也去拍玄幻剧了,情商太感人了。”   “不知道,反正我还有半个月就杀青。”任忍犹豫了一会,说,“有个事儿,感觉可以跟你说。”   “啥?”夏亚打了个哈欠。   “我跟徐仲楷在一起了。”   “哈???”夏亚哈欠硬生生卡住了,眼泪都标出来了,“你是凯丁吗?(Are you kidding?)”   “我是希尔瑞斯。(I’m serious)““任忍示意大宝收收东西,准备回去。   “诶,我上次就看出苗头了。做好保密工作啊!”   任忍“嗯”了一声,又口头约定了回去聚餐,把电话挂了。   夏亚懒洋洋地走出卧室,正在愁晚上吃啥——毕竟给助理放了两天假,总不能喊人家小姑娘回来做饭——就听见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姜冕。   “有空出来吃饭吗?”   “没空。懒得动。”夏亚一手拿手机,一手把冰箱里过期的东西都给扔进垃圾桶,扔完发现真是不剩什么了,除了速冻饺子,就剩两盒鸡蛋。   “哦。”姜冕心平气和,“那我去找你。把地址发来。”   夏亚眼珠子转了转,说:“那你来做饭吧,我饿死了。”   姜冕答应了,说过会到。夏亚想着姜冕既然来做饭,就不用自己做饭了,十分高兴,拖拖踏踏地走进卧室,把快馊了的自己洗了个干净。等到洗完,正好姜冕敲门。   “不是,你怎么什么也没拎啊?“夏亚在姜冕两只手上看了半天,“我本来还想说来都来了客气什么。您也是真不客气。”   姜冕穿着一件黑风衣,进门就把风衣纽扣解了,一眼看见屋子里乱哄哄,客厅里摆了几个大行李箱,都是开着,摊在地上,衣服鞋子更是直接放在了地板上。姜冕没找到地方落脚,叹口气,一把扯住转身要走的夏亚后领口,一扯,夏亚撞到他怀里。   “你这是猪圈吧?客人来也不收一下,您才是真不客气啊。“   “幻灭了?发现你男神私底下是这德行?“夏亚心情颇好地问。   姜冕捏了一下他屁股,说:“你收行李我做饭,饭做完还这么乱的话,就打你屁股。”   夏亚:……   “不是,我家乱不乱,关你屁事哦,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因为我晚上打算住这。”姜冕放开夏亚,一脸嫌弃地走进了厨房。   “脸皮真厚。”夏亚嘟囔着,任劳任怨地收起行李来。   半小时之后,姜冕端了几个盘子出来了,客厅终于也宽敞了不少。夏亚雀跃地探过头,失望道:“速冻水饺和炒蛋?这伙食也太差了吧?”再一看水饺的摆盘还真不错,旁边居然还用胡萝卜雕了花。   “形式主义!”夏亚不屑地哼唧,“特么都吃速冻水饺了,还雕什么花?做作。”   姜冕瞥了他一眼,说:“不吃我就倒掉。”   夏亚不情不愿地坐下去,狼吞虎咽起来。   吃了个半饱之后,夏亚自然而然聊起了岳明帆和任忍的过节,姜冕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就听见夏亚一个人叽叽哇哇的。说着说着,夏亚就把手机拿出来了,说:“诶,我给你看岳明帆那次跟我一块的访谈,傻逼到无语!”他翻出微博迅速输了几个关键词,却看愣了。   岳明帆工作室跟一些微博营销号有合作,今天下午在任忍那受了气,便找了这些营销号带节奏“岳明帆爆小鲜肉顶嘴没教养“。包养什么的没敢爆,也不指名道姓,但一看岳明帆最近合作的人里,说的是谁很明显了。周景也转发评论说“呵呵。”眼看热搜就上来了。   “操!这傻逼!”夏亚一拍筷子,必须怼他。他迅速切成了小号,想想小号也没几个粉丝,骂人又不管用啊,切到大号又不方便直接撕,正纠结,忽然刷新到一条微博。   姜冕V:有些前辈教做人的时候最好先看看自己,除了年龄大点,哪点称得上前辈。红眼造谣有意思吗?微笑.JPG   夏亚抬头,看见姜冕云淡风轻地刷着手机,手上还没有停。   “牛逼啊姜影帝!这话估计只有你敢说出口!“   “可不是么,你演技还比不上岳明帆呢,你说这话就不合适了。“   夏亚无语:“不黑我会死?”但是他心里是出了口气的,顺手就把自己微博名改成了“姜冕今天一米八”。改完也不看微博了,老老实实地继续吃饭了,只有对面的姜冕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吃完饭姜冕就说一块玩游戏,夏亚兴致勃勃地跟姜冕打了一晚上游戏,完全没有功夫看手机。等到第二天早上顺手一刷才发现,我擦!昨天脑子抽了,微博名改的是自己的大号!   这个主要还是怪夏亚自己脑残,他一直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自己的小号名字取得跟高仿号似的,叫”夏亚-”,平时高兴起来还去抢自己热门。所以他昨晚两个号切换来切换去,自己也没注意这一个小短横的差别!   更劲爆的是,姜冕截了夏亚现在微博名的图,发微博说“我每天都有一米八,谢谢。”两人的粉丝都疯了。于是三角关系扑朔迷离起来。一部分人认为姜冕跟任忍关系更好,毕竟影帝曾经在访谈里直说任忍有救命之恩,一部分人认为任忍和夏亚关系更好,毕竟青梅竹马,双方多次公开表示假期一般约对方吃饭,第三种就是认为任忍只是个拉媒的,毕竟姜冕和夏亚在微博上互动最多。当然第三种被认为是邪教,理由是姜冕和夏亚根本没合作过,公开场合也没什么同台。站姜夏的粉丝们有理有据:不合作还撒糖的才是真cp好吗!昨天微博上吵吵了一晚上,早上才有了定论,说是因为姜冕帮任忍出气,夏亚作为任忍圈里最好的朋友称赞他讲义气。   Melody从昨晚就知道这么个事了,找人连夜剪了任忍各种场合里对前辈有礼貌,对工作很敬业的视频,第二天一早就找营销号带节奏。再加上姜冕和夏亚闹得这一出,重点都带歪了,所以岳明帆那些都不是事儿了。   夏亚气急败坏地说:“你他妈故意的!你昨天晚上就发现我改错微博名了!你故意兜着我关机玩游戏!”   姜冕很坦然:“是啊,我故意的。”   “不是,你能有什么好处啊?”   “看你跳脚,我觉得好玩。”姜冕端出两盘煎蛋,和夏亚面对面坐在餐桌上。   “操,怎么又是煎蛋?你是不是只会煎蛋啊?”   姜冕一脸平静地说:“哦,我这边做饭都是积分制的,上五次床升级一次,菜品级别跟着提高。想吃好的得多上床。”   “你无耻不无耻!“夏亚震惊而坚定地冲着姜冕的脸比了个中指。   姜冕笑了,忽然眯着眼凑过去色情地舔了一下夏亚的中指。   夏亚像被火烫了,飞快地缩回手指,嘟囔着:“草草草什么毛病……”   “你有感觉了?“姜冕好整以暇地问。   “没有!别自作多情!”   “哦,你硬了。”这次是肯定句,因为说这话人的脚已经架到另一个人大腿根,验证了。   任忍去蛋糕店买了好几种cupcake,带回去跟徐仲楷窝在酒店里。这一晚上的腥风血雨他一点都没关注。   “蛋糕也只是你一个人吃吧!”徐仲楷看见任忍把每个口味都尝了一遍,可怜兮兮地说,“没礼物吗?”   “我问过了啊,你说你什么都不缺的。”任忍摊手。   “欸,但是没礼物也让我好气啊。”   任忍无奈:“我买什么你都看不上吧?”   徐仲楷赌气地咬了一大口奶油,不吭声。男朋友生日都不给礼物,是不是不爱我了。   “呐。”   徐仲楷感觉自己胳膊肘被人碰了碰,撇着嘴回头,看见任忍手上有一张银行卡。   “给你保管。密码是你生日。”任忍放到他手上,转身走向浴室。   这突如其来被包养的感觉,好新鲜好刺激。   “里面多少钱啊?“徐仲楷喜滋滋的问。   “全部身家。“   “那看来是不多了。“徐仲楷叹口气。   任忍翻了个白眼。   “你放我这干嘛呀~“徐仲楷明知故问。   “养你啊。”任忍挤了点牙膏,“你看你一天天也不工作,我不得赚钱养你啊。”   徐仲楷小心翼翼把卡放好,说:“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喜欢被包养了,被包养真的很爽!哎,早知道被你包养这么爽,我的愿望就不是想当绝世好攻了,肯定是一辈子被你包养啊。”   任忍顿了下,忽然恶劣地笑:“被包养可是要在床上好好伺候我的。”   徐仲楷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顶了顶胯,完全不要脸了:“爸爸说得对。”   任忍呛住了。   “今晚要不要试试道具啊?“徐仲楷鬼鬼祟祟,“大爷~包你爽!”   任忍黑脸道:“滚!”   徐仲楷第一次过这么平淡无奇的生日,没有派对,没有虚与委蛇,没有无数他用不上的礼物——虽然等他回办公室,还是有一堆没用的礼物在等他——他今天一天都只是在手机上感谢了祝贺他生日的亲友,一律宣称在小岛度假。   祝羽发来微信:“老徐,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与你家小朋友好好的,一枝梨花压海棠,没什么事就别来我这秀恩爱了。记得早点回来工作。”   徐仲楷得意洋洋,完全忽略了祝羽把他当老人家,回:“小朋友把全部身家交给我了!你那些女朋友行吗!羡慕吗!嫉妒吗!”   祝羽面无表情回:“不羡慕,我不缺钱。”   “庸俗!脑子里只有钱!“徐仲楷冷哼,“我们小忍!以前多么爱钱如命!现在让我管钱,你想想这个爱意多深沉。”   祝羽:“……完全没感觉出你在夸他,另外,一般不是老婆管钱吗?任忍是把你当老婆使吧?你不会是……”   徐仲楷坦荡荡地回:“滚!我们夫夫床上的事别想打听。小忍把我当老婆就当老婆呗!我给我的定位就是老婆攻。不说了,小忍来了。”   祝羽:……   徐仲楷春情荡漾地问:“小忍~可以用道具吗~”   任忍冷着脸完全不接茬。   徐仲楷倒了两杯红酒——后劲很足的那种——递给了任忍。   任忍盯了他半天,说:“你目的性可以不用这么强吧?我都看出来你想灌醉我了啊?”   “所以你要不要愿者上钩?“徐仲楷把酒杯放到床头,凑过去细细地吻他锁骨。   任忍感觉到脖子那被亲的痒痒的,简直是糊了一锁骨口水,一脚把徐仲楷踢回床。然后转身就把红酒一口闷了。徐仲楷目瞪口呆地说:“也不用喝这么猛吧?”   任忍感觉一时半会脑子还算挺清醒的,淡定道:“我上钩了。想玩什么?”   徐仲楷脑子里一根线瞬间炸成烟花。他一阵风似的地跑过去扒拉出一个手铐和一只眼罩,看了看箱子里还有的更重口味的道具,没敢拿出来吓坏任忍。   “你这个手铐带来,本来想干嘛用?“任忍揉着太阳穴问。   “我原来计划大不了你在上面嘛……所以我怕我在下面会挣扎,就买了手铐,这样就跑不掉了。“   “你计划还挺周密……”   徐仲楷笑:“其实我特别喜欢看你穿你那个蓝白色的外套,像高中生似的。”   任忍感觉脑袋已经开始转了,勉强起身把自己箱子开了,拎出一件宽松外套,把自己睡衣脱了,只穿着那蓝白的跟高中校服似的衣服,晕乎乎地走到床边:“你想怎么玩?”   徐仲楷不好意思道:“我把我自己捆上,然后你自己动——”   话没说完,任忍已经把手铐套进他白皙的手腕,咔哒一声锁上了。他的眼神湿润迷离,像有些搞不清状况似的,半跪到了床上,问:“还想怎么玩?”   徐仲楷嗷呜一声扑上去,情动地吻住他。   火热,心慌,细喘。   徐仲楷扶着任忍的腰说:“我能说话吗?”   任忍想摆手,发现自己的手已经锁在胸前,想开口,却变成了索吻。   徐仲楷说:“你这个衣服太纯情了,我特别学广播腔——为革命事业锻炼身体!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一边说,他一边有节奏地律动。   任忍呜咽着,眼睛被带上了眼罩,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感官。   “三二三四,四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来一次!”徐仲楷把任忍翻个身。   还好任忍喝大了,听不见,不然……大概是做不下去的吧……   一觉醒来,任忍只觉得浑身都疼!骨头拆了架!手腕别地难受,徐仲楷面向他侧卧着,一脸餍足。手机嗡嗡地响,是刘红珍。   “喂?”任忍迅速走出卧室,怕吵醒徐仲楷。   “小软哥哥,小软心脏病发了,在医院呐!你能不能来?”刘红珍很焦急,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找不到关系,你有没有门路?找个好大夫……” 第46章   任忍没办法临时从赶工的剧组里请假,让剧组上下百十来号人等他一个。徐仲楷一起床听说这个事时就当机立断,先打电话让小周安排了一下小软就医的问题,什么都没收拾,就决定先赶回K市——他让人交代下去和本人亲自去说,结果当然不太一样。而且任忍赶不回去有些心焦,他多少想分担一点。然而定得太急已经没有当天的航班,徐仲楷转而买了高铁。   “真的对不起,害你又为我的事奔波……”任忍知道徐仲楷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愧疚道。   “人命攸关,跑一趟是应该的。”徐仲楷捏了捏他脖子,“跟我见什么外?有情况我联系你。”   任忍挤出一个笑容,目送徐仲楷上了出租车,转身跟着大宝走了。   他坐在车里觉得浑身乏力,难得的晕车,心里也很不痛快,一直记挂着小软那边,又怀着对徐仲楷感激而愧疚的复杂情绪——他好像永远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徐仲楷对他的好。大约是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这样不计得失地对他。   他现在还不清楚小软那边的情况,但病情这样来势汹汹必然不会太好。他又开始自责,之前刘红珍夫妇说小软有一两年没有病发之后他就干脆地停掉了占大头的医药费,是不是因为这样小软才没能去做检查?上次居然还带着小软玩轮滑,真是心太大了,此时想想还是后怕。   小软没有跟他生活过,在某种程度上他也曾经怨恨过小软——毕竟她夺走了张一萍的母爱。任忍到现在也不明白,一样都是她生的,为什么张一萍就是不要他。偶尔做梦也想过,如果换成他和张一萍遭遇仇家上门寻仇,张一萍肯不肯把他护在身下。但大多时候,他觉得他与小软之间有着冥冥之中的血脉相连,和一种可以称得上是亲情的东西——尽管他自己没有获得过这种感情。   任忍心事重重地到了片场,强打精神跟人对台词。手机一响,他心头一跳,几乎立刻蹦起来接电话,然而并不是徐仲楷或刘红珍,而是Melody。   “你昨天晚上电话怎么打不通?”Melody问。   “徐仲楷生日,我开了飞行模式。”   “岳明帆工作室早上发声明说是营销号造谣,现在舆论往《湮灭》自我炒作的方向偏,跟你是没什么关系了。”Melody告知了一下昨天晚上那糟心事的后续。   任忍根本不知道营销号说的是什么事,他也没心思跟Melody详说,只敷衍着:“你处理就行。”   “遇到什么事了?”Melody听出任忍精神不大好,担忧地问。   任忍只好简单地把小软的事讲了一遍。   Melody安慰了两句,说:“虽然这样讲有些不近人情,但我还是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你的工作。调整好你自己的状态,你记住这个机会是怎么来的,别交出不及格的答卷。”   任忍点点头答应了。电话挂掉,大宝也在旁边安慰说:“有徐总肯定没事,别担心了,你一时半会赶不回去,担心也没用啊。”   小周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专家专程从S市过来。徐仲楷到的时候,专家正在跟本院医生商讨手术方案,因为小软年纪太小了,做手术总有诸多顾虑。   刘红珍颓废地坐在公共椅子上抹眼泪,她丈夫卢斌站在旁边焦虑地抽烟。有个小护士提醒他这边是无烟区,卢斌连忙碾熄了烟坐下了。   “不要再哭啦!哭哭啼啼有用吗?”卢斌粗声道。   “我心疼啊,孩子这么小,怎么要受这种苦?”刘红珍红着眼。   “那要怪她娘老子,谁要她生在那样的人家,不惹是生非,能被捅出毛病吗?”   “你这说得什么话?我们难道不是她娘老子?”   “我只是便宜爸爸!”卢斌顿了顿,像下了极大的决心,说,“不行就把孩子退回去吧……反正也不是亲生的……她又不是没有哥哥。“   刘红珍倏地站起来,指着卢斌说:“你是人吗?小软在我们家也有好几年了,你没有感情吗?什么叫不行?谁要不行?”   “你吵吵什么!“卢斌一瞪眼,刘红珍堵着气坐下了,“你看看这些年,我们给她花了不少钱?这是个病孩子!就不说钱吧,跑医院照顾,在家里看着,费多大劲?这孩子跟我们没缘分,不是我们这样的家庭能养得起的……她得到富贵人家去……”   “我不,我舍不得!”刘红珍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头发丝黏在脸上。   “你要是不舍得,我们就离婚吧。”卢斌一咬牙说,“老卢家要不起这负担。”   刘红珍像被雷轰了,僵在那里,眼泪鼻涕都没擦。   小周一直在拐角处冷眼看着,等到徐仲楷到了便把这里的情况先说了。   “你去查查小软养父什么情况。”徐仲楷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刘红珍与卢斌的争吵没有结果,只是徐仲楷的出现给了刘红珍主心骨。大约是有了徐仲楷拍板说所有医药费他承担,卢斌也不再说什么了。   小软一直在ICU观察,中间进了一次手术室,给室内隔缺损做了侧切,徐仲楷没有在这里等下去——他一回来就被祝羽叫走了——但他一直关注着手术的情况。据说手术相对成功,只是要再观察两周。他这才放下心给任忍报了平安。   任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说他请求统筹尽可能把他的戏份往前排,统筹听说他妹妹在手术,也很理解,跟其他主演沟通过之后微调了一些时间,连先前不大对付的岳明帆都没说什么就配合了。   任忍心里感激,又不知道怎么感谢,让大宝准备了个红包。   统筹笑着说:“家里人生病是大事,接下来的戏份都在棚里,其他老师没意见,我当然可以协调,不用这么客气。”   他知道小软的大难关过了,只要恢复的时候争口气,熬过观察期就好,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想着剧组的友善,拍戏十分有劲,杜锋导演也很满意,几乎都是一两条就能过,连说他演戏开了窍。因而,原本还要两周才杀青的任忍提前了整一周离组,还正好是他生日那天。   大宝买了不少东西请剧组吃,任忍特地去跟岳明帆致谢,因为时间调整最多的就是他。岳明帆古怪地看了他两眼,有些尴尬地收了任忍给的礼物,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任忍倒是很坦然,一码归一码,该谢就谢。   “宣传的时候见!”剧组其他主演跟任忍致意,剧务献上一捧花——杀青的人都有花。任忍笑着跟大宝坐上了去机场的车。   “所以卢斌有外遇?”徐仲楷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邮件里附上的照片。是卢斌跟一个中年女人在女人家门口,那中年女人尚有姿色,涂着大红唇正指挥卢斌拎着购物袋进门。   “有不短的日子了,而且这女人怀孕了,正催卢斌离婚。”小周说。   “人渣。”徐仲楷面无表情地总结,“难怪之前嫌钱不够,现在不要孩子。”   “刘红珍恐怕还不知道。”   “看她那样子也不知道。”徐仲楷同情道,“命是真苦,中年丧子,眼看晚年要丧夫。”   “那我们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们又不是居委会,难道还管这家长里短。”徐仲楷活动了下脖子,“小泥鳅翻不出风浪,静观其变吧。”   小周心道:“您以前管任忍的事可没觉得自己是在管人家家长里短啊,您当时分明乐在其中啊!”   “电子屏那件事办妥了吗?”   小周点头。   徐仲楷看了眼手机说:“任忍今天回来,你派个人去接机,行李放我家,把他先送医院吧,我估计他不去看一眼不放心。我晚些去找他。”   小周答应着出去了,祝羽错肩进来了。   “听说你在查人外遇?”祝羽兴致勃勃一脸八卦,“任忍是不是把你绿了?”   “隔壁老祝,为什么你总想着任忍要绿我?”徐仲楷顺手拿起一本杂志砸到祝羽身上。   祝羽笑着躲开,坐到了徐仲楷办公室的沙发上,说:“新项目你看了吗?”   “看了,我觉得不靠谱。”徐仲楷说完点开一份报告,示意祝羽来看。   祝羽一向信服徐仲楷的眼光——徐仲楷的商业嗅觉简直可怕——因而也端正了姿态认真讨论起来。   任忍一下飞机让大宝先回去休息,自己马不停蹄赶去了医院。小软中间烧了机会都控制住了,只是孩子显得有些虚弱,睡觉都是皱巴着小脸。探望的人没法近距离看,任忍只在窗玻璃外远远看了一会。   刘红珍一直在外面守着,看见任忍又胆怯,怕任忍要回小软,又感激,任忍找关系帮忙。张了几次嘴都没说话。   任忍静静坐着旁边。下飞机后他还没来的开机,这会一开手机嗡嗡响,全是祝他生日快乐的短信。短短一年,祝福的人居然也变多了。任忍一条条回过去,又按照Melody的指示在微博放了张之前的照片,回馈粉丝。   刘红珍终于开口了:“小软哥哥……“   任忍握着手机的手停顿了一下,说:“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不是来要孩子的。”   刘红珍局促地点头,重复道:“谢谢谢谢……“   手机又响了一声,徐仲楷发来微信要他走VIP道去停车场。   “这边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小软有什么需要你就直接打我电话,或者打徐先生电话。”   “我晓得的,徐先生留了他助理的号码。”   任忍点了个头,便重带上口罩,匆匆走了。   他脚步轻快,一路几乎要小跑起来,到停车场看见徐仲楷,都没顾上观察旁边有没有人便冲进了徐仲楷怀里。   徐仲楷笑着拍拍他后背,示意他上车。   “亲眼看过放心了?”徐仲楷问。   “嗯。”任忍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去哪?”   “给你看生日礼物去。”   车里行驶在夜色中,路过市中心,任忍忽然说:“等等,你在前面转一下,我想去我原来家那边看看,据说要拆了。”   徐仲楷瞥了一眼手表,还是按任忍的意思把车拐进了原来的棚户区。这边大概是搬得七七八八了,显得比以往更荒废。   “下去看吗?”   “不下去了。”任忍趴在窗沿,看见有一栋楼已经被拆除了,那边被用蓝色的铁皮围了起来,他家正被那铁皮拦住了视线,但任忍觉得自己仿佛透过这些看到了远方,“走吧,老徐!“任忍兴高采烈。   “没大没小。”徐仲楷摇摇头。   车开到了江边的一家饭店,徐仲楷定了看江景最佳视野的包厢。大约是小软的事过了最紧张的坎,任忍新戏刚杀青卸下重担,两个人吃吃喝喝随便聊聊十分温馨。   快十二点的时候,徐仲楷拍了下手,包厢里的灯“刷”关了,只有夜景里远远的光源让任忍能勉强视物。   “这是干嘛?要送我夜明珠?”任忍笑。   徐仲楷走到他旁边,把他拉起来,牵着手走到落地窗前。   79层,能看到江景与对岸的高楼大厦。   “1,2,3!看对面!”   任忍诧异地看向对面,发现了对面大厦整个LED屏上写着:“小忍,生日快乐,平安健康。X”。125米高,3500平米,每个笔画都由无数”我爱你”排列而成。 第47章   任忍盯着那巨幕一动不动,徐仲楷也在旁边盯着他的表情一动不动。   “该不会感动地哭出声吧!”徐仲楷得意洋洋地想,眼风扫到桌角的纸巾,打算随时把小忍搂到怀里拭泪,啊!这样的自己真是男人味十足啊!   “我说,”任忍琢磨了一下,问:“右下角为什么要打个叉?”   徐仲楷楞了一下,也盯回巨幕,半晌无奈地讲:“不是叉,是Xu的首字母。”   “这海报谁做的?你们公司还有设计部?”   徐仲楷又愣了一下,摸摸鼻子说:“我说了一下思路,让小周做的。”   “难怪这么土。”任忍看了看徐仲楷,认真道,“现在宣传海报都不这么做了。”   “诶,给我留点面子啊,象征性感动感动不行吗?”徐仲楷无精打采道。   “真这么难过啊?”任忍饶有兴趣地打量。   “嗯,内心特别苦涩。”徐仲楷皱着眉头,“连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没味道了。”话刚说完,嘴唇被软软温温的东西贴住。任忍闭着眼睛吻了他。   是芒果班戟的味道。   “现在甜了吗?”任忍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没有!”徐仲楷舔舔嘴唇,一本正经地意犹未尽,“完全没有甜,要多亲一会才行。”   任忍的睫毛眨了一下,他往前挪了一小步,搂住了徐仲楷的腰,主动的深深的吻了下去。徐仲楷很快更紧地抱住他,追逐他的舌尖,任忍被压得整个上身向后倾斜,快要失去平衡,只有他的腰还被牢牢锁住徐仲楷臂弯里。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这个漫长的吻才终于停下来。   任忍的手机在黑暗里振动,屏幕发着幽幽的光。任忍红着脸快步过去接了电话,示意徐仲楷先开包厢的灯。   “你们又在搞什么事情!!!“Melody崩溃道,“X是徐总吧?是他在搞幺蛾子吧!”   任忍轻声道:“嗯。”   “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在昆江屏上被祝生日快乐的!那边投一个晚上的广告要多少钱!?恐怕光有钱还不行,之前好些明星粉丝会想租都没能租到,只能退而求其次租富源广场那里的电子屏。闹太大了。”   “所以……会怎么样吗?”   徐仲楷看了任忍一眼,把手伸过去接过了手机。   “其实也不会怎样,只是太高调了。”Melody叹口气,琢磨着要是明天这事上新闻要找个什么说辞。   “Melody,我是徐仲楷。”徐仲楷拿着手机走到窗前,听Melody说了些担忧,沉吟道,“我保证不会上头条,这个你放心,绝对没有哪家媒体敢报,对任忍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或者你可以按你的想法解释为粉丝集体行为,不过你应该没有必要解释。”   不知道Melody在那头又说了些什么。徐仲楷不时地“嗯”,最后笑着回:“我们的目标当然是一致的,我比你还远不愿伤害他。嗯,当然考虑过会给他带来争议,但在做之前,我已经杜绝了这种可能。你可以放宽心。”   任忍坐在那里,默默地吃点心,也知道大概是徐仲楷的做派给Melody带来了困扰,没吭声。等到徐仲楷挂了电话走回餐桌,他抬头准备问Melody都说了啥的时候,愣住了。   “徐仲楷,你嘴巴怎么了?”   徐仲楷摸摸自己肿成香肠的嘴,淡定道:“我芒果过敏。”   “你也没吃芒果啊?”   “可我吃了芒果味的你啊。”徐仲楷挠挠嘴唇,刚刚坚持通话还没感觉,这么一会功夫,上下两片唇肿成平时两倍大,他用手机前置镜头看了一眼,哭嚎道,“我去!这家芒果给的也太实诚了吧!我嘴都张不开了!”   “你脑子有洞吗!那你还亲我!”任忍急了,连忙探过头去查看。   “是你亲我的,不是我亲你。”   “有什么区别!那你怎么不推开我啊?”任忍皱着眉,看见徐仲楷连嘴角一片都红肿了,因为抓得有些用力,还能看见浅浅的抓痕。太心疼。   “你亲我我怎么能推开你啊?”徐仲楷迅速从任忍的包里扯出了口罩带上去,不好意思道,“我这会太难看了,跟《东成西就》的梁朝伟似的,你快别看我了。真的,没事儿,家里有抗过敏的药,吃两粒就完了。我就亲了你一会,又没吃。”   任忍讷讷地坐回去,小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没吃完的芒果班戟,忽然声音颤抖着说:“你有病啊,真的,病的不轻……“   “我都这么惨了,就别说我了。”徐仲楷露出口罩的眼睛在笑。   然而任忍只是抬头瞪着他,等到眼眶变红,一滴眼泪出现在眼角,任忍飞快地低头抹掉了。   “继续补生日啊!这么伤感做什么?快,有什么愿望吗?说出来我给你实现。”   “有一个。”任忍蹙眉看着他,眼睛里有没有敛去的水光,“求你别对我这么好,真的,我不值的,你别这么好。”   徐仲楷坐到他身边,闷闷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我偏不,我就要对你这么好。”   任忍低着头,手握成拳在桌上轻轻地抖:“你对我太好,我不习惯,我会害怕,你还是对我坏一点吧,万一我报答不了你呢?你这么好,我舍不得你走怎么办?你真的走了以后我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走?”徐仲楷握住任忍的手,柔声问,“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才这么想?”   任忍连连摇头,有点哽咽,许久才组织出语言:“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我以前都不害怕的,天塌下来扛了再说,有什么事咬咬牙就过,但是我现在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懦弱。我觉得你很好,特别好,但是我并不好。我学也没上完,脾气也不好,事业也普通,不过是靠脸吃青春饭,凭什么让我摊上这种好事,能遇到你?该是个跟你门当户对的女孩被你喜欢啊……”   徐仲楷温暖的掌心贴在他脖子,他忽然明白之前任忍不对劲的原因了。他一直以为对任忍越好越能打消任忍的不安全感,却没有想到,对人好也是错。对任忍这样习惯了付出,习惯了债务式亲密关系的人来说,被给予会让他们惶恐。   任忍低着头,泪水啪嗒滴下来,他喃喃地说着自己从不敢承认的心事:“我没有那么幸运,遇不上这么好的人,上天会收走的吧……总有一天还是会收走吧,只是多赚一天是一天……“   徐仲楷忽然把任忍肩膀摆正,与他目光相对,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任忍说——也许行动更实际——但此刻他得说些什么,酝酿了一下,徐仲楷说:“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完美了?因为你有男朋友滤镜,其实我这个人毛病很多的。我睡觉磨牙放屁,黄豆吃多了会打嗝,每个月还会有一两天便秘,在无聊的会上打瞌睡,跟我爸妈关系也一般,肯定算不上孝顺,我上班特别懒,真正做事的都是那帮经理人,最可怕的是,我中学生物考试还打过小抄,这是严重的诚信问题啊!人品太差了。”   任忍的眼泪噙在眼眶,愣愣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是一个凡人,我想要你爱我,我有很多毛病,你以后可能都无法忍受,我绝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徐仲楷坦诚道,“你爸爸过世那天,我偶然看到他给你留的纸条了。”   任忍僵住了,那些纸条他后来趁徐仲楷不在家,用打火机烧掉了——反正他也没打算听任洪文的,他自己的人生当然他说了算。但他没想到徐仲楷居然早就知道了。   “我那个时候也很不安。”徐仲楷认真地看着任忍,“我很担心你爸爸的遗嘱会影响你的决定,但我不敢跟你要承诺,因为这得是你自己决定。我不想干涉你,或者用情感绑架你。”   任忍抿了抿嘴,酒窝深深地陷进去。   “甚至更早以前,我喜欢你,我也不敢跟你说,只敢在你旁边瞎晃悠,你会喜欢我,我也是想都没敢想。你看,我跟你一样害怕。在爱情的博弈里面,没有谁是纯粹的赢家,我和你一样都有过不安与犹豫。”徐仲楷揉了揉任忍的头发,轻声说,“但我们得相信对方,你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我们是战友,不是对手,你跑掉的话我会输得很惨的。我在我城墙上面挂满了‘任忍所有’的大旗,也拜托你老老实实待在城墙里好不好?”   任忍闷闷地抱住了徐仲楷,眼睛埋在徐仲楷肩上,他哭不出来,又有一点茫然。哦,徐仲楷也这么担心过,他这么好,他担心什么呢?   “老实说,我此时此刻心里有个芥蒂,让我很忐忑,需要你给我解决一下。”徐仲楷拍了拍任忍后背。   任忍坐直了,问:“什么?”   徐仲楷哭丧着脸,把口罩拉下一半,露出香肠嘴:“今晚的性生活是不是没有着落了?这个鬼样子你还愿意跟我春宵一度吗?”   任忍“噗”地笑出来,替徐仲楷把口罩拉拉好,隔着口罩亲了徐仲楷一下,小声说:“有着落,但得先回家吃药。”   卧室里点着香薰。   “安吉丽娜老徐。”任忍笑着爬到床上,“这么看你那厚嘴唇,还有点别样的性感。”   徐仲楷闷闷不乐的用屁股对着任忍以示抗议。   任忍趴到徐仲楷那头,静静地看着徐仲楷,徐仲楷用手捂住了嘴,沮丧道:“分床睡吧,你看着我,我好难为情。”   “你别担心。”任忍把自己缩到徐仲楷怀里,轻手轻脚搂住徐仲楷的腰,答非所问道,“以后都别担心。”   徐仲楷笑了,把手放下环住任忍,用下巴磨蹭着任忍的额发。   任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挪了一下,咬了咬徐仲楷的下巴。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徐仲楷忍不住笑着吻了他额头。   “你还是别笑吧,香肠嘴……笑起来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任忍憋着笑,发现憋不住了,干脆笑出了声。   于是生日的夜生活氛围被毁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吃了药,徐仲楷精神不太好。   徐仲楷绝望地背过身,任忍再怎么哄也不肯回头了。大概是过敏药起了作用,徐仲楷侧卧了一会便进入梦乡。因为脸上有些难受,又睡得不安稳,徐仲楷难得的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任忍从背后抱住了徐仲楷,心想,这鼾声让人怎么睡啊,应该录音明天给他听,羞死他。又胡乱想,明天徐仲楷要是脸上没消肿是不是得去看医生。没多久也跟着睡着了。他的睡颜平静,嘴角带着平静的笑,仿佛连徐仲楷的鼾声都成了催眠剂,一觉到天亮,睡得比什么时候都踏实。   夏亚在家休息了两天,姜冕一直赖在他家里,等到他跑了两个通告回来,发现姜冕居然还没走,有些不乐意了。   “我说你都没工作吗?怎么一天天的老在我家啊?”   “哦,我这种咖位,不用老跑你那种站台宣传,当然比你闲一点。”   夏亚飞了一记眼刀。   已是晚饭时间,姜冕端出一盘糖醋排骨和炒茭白,围着围裙,十分人妻,夏亚看着特别不自在。   然而菜是真的很好吃,尤其是糖醋排骨,有糖不腻,有醋不酸,还都是肋排,吃起来特别方便,眼看吃了大半,夏亚眼疾手快把盘子里剩下的,连带汤汁都倒在了自己碗里,一根骨头都没给姜冕留。   姜冕看了眼空盘子,没说什么。   “你这种咖位就应该吃斋念佛颐养天年,给大家瞻仰就够了,跟我们这种小咖抢什么吃的啊?”夏亚得意洋洋。   “颐养天年是这么用的吗?啧,你怎么这么没文化?”姜冕一脸嫌弃。   “我就乐意这么用!怎么着,不行啊?你咬我啊!”   “咬~你啊?”姜冕挑眉,把“咬”字念得千回百转,嘴角一翘,“也不是不可以啊。”   夏亚迅速反应过来,无语地说:“你一直拍的三级片吗?特么脑子里怎么这么黄?”   姜冕把吃干净的碗筷一推,面无表情道:“不做饭的洗碗。”   “靠,最讨厌洗碗了,”夏亚一边扒饭,一边问,“那你干嘛?玩啊?”   “我?准备准备,干你啊~”姜冕拨了拨头发,把上衣和围裙脱了挂到椅背上。已经是十月底,天气微凉,他胸前的红豆在冷空气里站立,裸露的上身肌肉匀称。   夏亚把空碗放下去,眼神飘忽:“冻不死你。”   姜冕似笑非笑地看了夏亚一眼,懒洋洋起身往浴室去了。   “说实话,我和它都有点想你。”姜冕在浴室门口忽然回头,指了指下身,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一块洗澡的话我可以考虑帮你洗碗。”   “吃饱就洗对肠胃不好!”夏亚冷哼一声。   “那随便你。”姜冕笑了下,大长腿一迈转身进了浴室。夏亚正起身,看见姜冕又折回了,吓得又坐回去了。   浴室门外有个小斗柜,姜冕伸手拿了瓶热感润滑液,坦荡地对夏亚笑了下。   “你在上面也是可以的。“姜冕背对着夏亚挥挥手中的瓶子。   “靠靠靠!”夏亚一跺脚,最后下半身打败上半身,拖鞋都没穿就跟着进去了。他一口咬到姜冕的后肩,姜冕扭头“啧”了一声,说:“不是这种咬……啊!” 第48章   徐仲楷起床的时候发现任忍不在卧室里,先心惊胆战去照了下镜子,发现吃了药又睡了一觉,脸色的红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伸了个自信满分的懒腰,这才慢条斯理地刷牙洗脸。走到楼下才发现任忍在厨房里捣鼓。   “你做早饭?”徐仲楷倒了杯水,喝着嫌没味,一边在柜子里找茶包一边问。   “你从哪找来的底料啊?”任忍有些惊喜地回头看他,“这不是横州的那家馄饨店的秘方吗?”   徐仲楷一探头,果然看到任忍手里是一个保鲜盒,里面放满了一个个调料包大小的透明袋子,里面是配好的底料,密封地好好的。保鲜盒外面还贴着便利贴写着需另加酱油多少毫升之类的。   任忍又端起一个大保鲜盒,里面是包好的小馄饨,说:“你总不会是从横州买过来的吧?”   “怎么可能?”徐仲楷没找到想喝的茶包,倒发现柜子最里面有几包茶包是他没印象的,依稀记得以前阿姨说是徐明义寄给他的,料想是好茶,干脆拿了一包,用开水冲着了,“是我拍下来发给家里的阿姨,昨天阿姨才包了放进来的。底料倒是直接从横州那老板那买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底料?”任忍发现家政阿姨连骨汤都准备好了,便直接开了火,等着锅里沸腾便下调料和小馄饨。   “就是陪你拍戏的时候啊,我看你特别喜欢吃,就让大宝带我去了。结果老板不肯卖秘方,我只好给了一笔钱要他按比例配好了寄过来。”徐仲楷喝了好几口那茶,说,“放心吧,已经买断好几年了,每个月都会寄的。”   “你是有钱没处花吗?”任忍哭笑不得,皱眉说,“我是很喜欢,但也不至于这样啊。弄得跟一骑红尘妃子笑似的,也太败家。”   “那你倒是笑啊,你笑了,就值了。几包调料能有多贵?花的是小钱。”徐仲楷站在任忍身后,笑着看任忍下馄饨。   任忍低着头,专注地看一个个小馄饨扑通扑通跳下水,忽然像忍不住了似的,转过身把头埋进徐仲楷肩窝。他死死地搂着徐仲楷,不肯让徐仲楷看他表情,整个上身都在微微地抖。   徐仲楷心慌意乱地举臂,远远拿着杯子,生怕热水烫着任忍,一个劲问:“怎么这是?哭了?小忍?宝贝儿?小忍宝贝儿?”他罗里吧嗦地解释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感动成这样,又说自己其实也很喜欢那个小馄饨,就是顺便,却发现任忍颤抖地更厉害了。   “缓一缓,别哭了。我都没法抱你,你好歹让我放下杯子啊。”这话刚说完,任忍往后退了一步,像憋不住了似的放声笑起来,起初还只是笑出声,最后却像是承受不住似的蹲了下去连连摆手。   “所以你一直在笑?”徐仲楷感觉自己被耍了,难以置信地问。   “不是……你让我……哈哈哈哈笑……的吗?”   徐仲楷无语地说:“不是这种笑法啊!”   任忍笑得涨红了脸,他伸出一只手,说:“拉我一把,我没力气了,站不起来。”   “至于吗?”徐仲楷握住任忍伸出的手,把人拉起来。任忍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盛小馄饨。   “所以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就是开心啊,毕竟吃的是我最最最喜欢的小馄饨。”任忍的酒窝若隐若现。   “你最最最喜欢的不是我吗!”   “你是食物?”任忍把馄饨端到早就坐着的徐仲楷面前。   “我怎么不是食物了?”徐仲楷眨眨眼,使坏说,“你上次还吃得津津有味,整根都吞下去了呢~连喷出来的那个都舔掉了!”   任忍一把捂住脸,耳朵根都红了,说:“一大早能不说这种事吗?”   徐仲楷坏笑了一下,没有得寸进尺,却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真是有些燥热,热得口渴,难道是因为刚刚联想到了色色的事吗?徐仲楷迟疑地又喝了口茶,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正是茶包里徐明义曾送来给他壮阳的补品。   他看见任忍心情极好地吃着小馄饨,然后又开始吃桌上摆着的樱桃。明明只是唇红齿白的少年十分寻常地吃着樱桃吐着核,徐仲楷却总觉得那张小嘴看得他心里有股邪火——不免又回忆起那张嘴在床上曾经吃一些其他东西的样子。   “不要想嘴唇!”徐仲楷不自在地揉了揉硬得难受的下身,却发现越揉越难受。   任忍的手机在茶几上响了,任忍赤着脚走过去半跪在茶几上接电话。   “喂?夏亚?——诶!你干嘛!”任忍刚开口就发现手上一松,徐仲楷把手机抽走迅速长按关机,任忍吃惊地回头,嘴唇瞬间被徐仲楷吻住。   他瞪大眼睛,脑袋被徐仲楷的手掌固定着,接受这个有些意外的亲吻。等到徐仲楷的手掌伸进他睡衣的下摆,一路摩挲上去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徐仲楷身子怎么这么烫?   “不是!要发情也别在这啊!那边还是落地窗,我们连润滑都没有!”徐仲楷的吻落到他脖子上,任忍挣扎着喘着气吼。   徐仲楷凑过去用力咬了咬任忍的下嘴唇,疼得任忍一激灵,旋即整个人被拉起身,还没搞清楚方向就被徐仲楷腾空抱住了,他不得不把两腿用力夹住徐仲楷的腰,以防自己掉下去。   徐仲楷托着他,跌跌撞撞把他抱进浴室,放在洗脸池上,一边接吻一边摸索着找架子上的润滑,任忍的睡衣被拉扯地歪歪斜斜,只听见徐仲楷哑着声要他抬腿,懵懵懂懂地按着指示刚抬起脚腕,徐仲楷就一把把裤子拽下去了,大腿根贴着洗脸池,冰冷刺骨,他瞬间“嘶——”了一声,然后没等到他感受到更多的冰凉,徐仲楷发烫地手掌就开始揉捏着他大腿了。   任忍的后腰顶着水龙头,卡得有些疼,两条腿被架在徐仲楷肩上,他失去平衡,双手撑在两侧,只能靠着后脑勺与镜子的接触不歪斜到一边。徐仲楷早上没刮胡子,有些扎手的小胡渣磨蹭着任忍的锁骨。任忍下身颤巍巍地挺着,几次想去摸,却腾不出手。徐仲楷已经出了一身汗,衣服扔在一边,那个温暖柔软的洞穴只能让他饮鸩止渴,他渴望着更多。两人相连的地方已经是泥泞一片,润滑液浸湿最充分的地方已经有些红肿了。   任忍难耐的仰着脖子,眼睛湿润,他抽着凉气,已经忘却了后腰那水龙头顶地他不舒服,脑子里只有身前徐仲楷深深浅浅顶地极痛快。他嗓子眼里时不时挤出来的呻吟,在卫生间狭小的空间如同环绕立体声,刺激地徐仲楷死命地揉搓他。   跟以往那些温柔的性爱不一样,今天这突如其来不打商量就开始的性爱陌生而刺激。   徐仲楷重重顶进去,任忍忽然惊呼一声,仿佛千百种蚂蚁从下身酥酥麻麻地咬着血管前行,他已经有些想哭了。徐仲楷从任忍后背往下摸,蓦然发现任忍后腰正被水龙头戳中,怕任忍后背受伤,他一把托着任忍的臀把人放下来,让任忍背过身,两个人都面向了镜子。   任忍沉着腰迎接着暴风雨般的撞击。大约是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表情,任忍羞涩地不敢直视,徐仲楷掐着任忍的乳尖,要他看镜子。下身淌出的水已经从大腿根一直往下流。   任忍的手无力地撑着镜面,看到自己跟徐仲楷沉溺于欲望有些发红的面孔。   绕树三匝,有枝可依。他呻吟着,喟叹着,茫茫然地释放了。   徐仲楷发现自己今天特别给力!   任忍已经射了三轮了,他居然还没停。虽然老腰仿佛有些酸了,任忍眼睛都哭得有些红了,但是就是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什么时候结束啊!”徐仲楷一边动一边说。   任忍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只能咬着嘴唇承受,心里断断续续地说:“你他妈……不停……怎么……结束啊!”   夏亚本来打给任忍是听说任忍也杀青了,想喊他有空出来吃饭,然而任忍不知道怎么了,怎么打都是关机,快中午才回电,声音嘶哑着说上午有事没能回。   “你这个声音……”夏亚沉思了一下。   任忍心提到嗓子眼,正打算编个理由解释,就听见夏亚不高兴地说:“你是不是背着我跟人约唱K了!”   任忍:……   “你以前还说你不唱K!你嗓子都哑了!他妈明明是麦霸!”夏亚越想越气愤,“在哪唱歌啊你!为什么不喊我?”   任忍无奈地回:“没……我练台词呢。明后天有空再约吧,我这会特别累,说不动话。”   夏亚听见那头不知道谁跟任忍说话,还没开口任忍就匆匆把电话又挂了。   “什么鬼!”夏亚简直莫名其妙。姜冕一大早就走了,家里空荡荡的,少了好些人味儿,连任忍都约不出来。夏亚闷闷不乐地躺倒床上,刷着手机。   任忍一脸怨气地看着徐仲楷跪在床上给他擦药膏。   徐仲楷说:“真的不是故意这么持久的!”   任忍:……   “我也很难受啊!下面都跟着火了似的,都变成火鸡了。”   “你是不是吃春药了啊?”任忍脸上还有没退去的情潮,这嘶哑的声音听着跟撒娇似的。   徐仲楷想了想,早上还没来得及吃馄饨,就喝了茶。难道茶跟昨天的过敏药同吃有奇效?他一边想一边任劳任怨给任忍下身涂抹,随口说起了小软的事。毕竟昨天一见面是为了生日,实在没空说这些。   任忍听完,面无表情地穿好衣服,说:“就直接告诉刘红珍吧,有什么可瞒着的。按卢斌的性格怎么可能不要亲生孩子?”   “总觉得有些残酷,小软还在观察期。”   “那她也有知情权啊。不是我们都不说,这事就不存在了,总要面对的。倒不如给她找个好律师,分财产的时候别吃亏。当然要他倾家荡产付出代价。”想了想,任忍嘲讽道,“卢斌也没几个钱,有什么可倾家荡产的。”   徐仲楷坐在床沿,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需要帮忙就找小周。”   任忍点头,又问:“你会觉得我冷血吗?我想让卢斌吃点教训。”   “这种人有什么可教训的?但如果你想出气,我肯定支持。”徐仲楷摸了摸任忍的脸,“你顺心就行。”   “我就是烦,怎么一个个的都出轨?许下承诺的是他们,不负责任的也是他们,这世上怎么好事都让他们占了?”任忍挠挠头,又有些泄气的说,“我既恨他们自私,又理解他们自私,大约他们也有难处。你当我胡说八道吧,我也不知道我在瞎扯什么。”   徐仲楷心里知道任忍大概是想到张一萍了,宽慰道:“你不用逼自己做个善解人意的人。”   任忍抬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能理解不代表非要原谅,如果你无法原谅也不用自责。”   任忍没吭声,过了会,不知道想到什么,问:“你会想要自己的孩子吗?卢斌因为想要亲生的孩子,都可以背叛陪了他三十年的发妻……而我们俩,肯定没孩子啊……“   徐仲楷想了想说:“我不喜欢小孩子,太吵了。我喜欢那种特别懂事特别惹人疼的大孩子。”   “不经历小孩子,怎么变成大孩子?”任忍很无语,“总不能要求人家生下来就跟哪吒一样会说话吧。”   “我倒是有个主意。”徐仲楷笑着搂住任忍,“我看你是特别懂事特别惹人疼的,你要不要叫我爸爸?” 第49章   任忍眯着眼睛打量了徐仲楷一会,说:“我爸爸是个瘸子,你有这理想得先把腿打折,你看看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徐仲楷讪笑着站起身,说:“我去公司了。宝贝儿晚上见啊。”   虽然《湮灭》提前一周杀青,任忍却没能休息多久,他抽空去看了几次小软,把原先照顾过任洪文的玲姐重新请回来照顾小软,毕竟老熟人用着放心。卢斌跟刘红珍摊牌了,两个人据说是打了一架,刘红珍把卢斌额头砸破了相,自己当然也没得什么好处,总之散场不甚体面。任忍给了刘红珍一笔钱,让她先安心照顾小软,等小软好起来,再想办法给她盘间店面做点生意。   这天下午徐仲楷出差了,任忍晚上也要赶飞机去补拍之前因为卢超吸毒停拍的电影。临走前,任忍坐车去了任洪文的墓地。K市以前的墓地都是在西山那边,任洪文想跟父母葬在一起,便只能待在那有些破旧的墓园。任忍摆了些贡品,也不知道该说些啥,好像从很久以前,他跟任洪文就没什么可说的。活着的时候没有,死后更没有了。   隔着几米还有一对夫妇来扫墓,任忍本来想开口对着墓碑说话,却觉得这太傻,最终放弃了。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你在那边好不好?腿脚还疼吗?投胎了吗?投胎到了好人家吗?我在这边很好,你也不必太担心。接下来有些忙,说不上什么时候有空再来,先跟你说一声。你想让我做的事我没做到。我有我的路,你有你的路,我们都好好的,来世就不做父子了吧。”   墓园里有只寂寞的老鸦,扑棱棱飞走了,那对夫妇一边收拾枯萎的花束一边窃窃私语。   任忍压低了帽子,脚步利索地穿过大大小小并不一致的墓碑。   《黎明》剧组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是之前的工作人员,因而没需要多久磨合工作迅速走上正轨。代替卢超的周文煜爱交朋友,在剧组里逗逗乐乐的,氛围倒是不错。虽然跟周文煜对手戏不多,任忍每天在片场也跟着傻乐,然后把段子攒下来,晚上打电话说给徐仲楷听。   他现在不像之前那样有诸多顾虑,有话就说,实在忙也要打个电话——当然徐仲楷也是这么做的。中途徐仲楷偷偷跑来探班了一次,缱绻了两夜舍不得走,任忍只好请假了半天,送粘人精徐仲楷去机场。   “送你送到小桥外,有句话儿要交代~”任忍哼着歌,笑着看徐仲楷。   徐仲楷万分娇弱地趴在了任忍肩头:“交代啥啊?”   “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任忍警告地看了徐仲楷一眼,“据说接下来全是应酬?嗯?”   “应酬都是祝羽去的,我可老实了。”   司机杜大宝浑身一抖,默默把车里的CD声调大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徐仲楷幽怨地说,“每天都独守空房,我都要变成孤寡老人了。”   任忍抿抿嘴,说:“你这还没走呢……怎么叫每天独守空房了啊?你前两天跟鬼睡的啊?”   “每天!我要每天!”徐仲楷偷摸摸了摸任忍后腰,“请不要顾忌我的体力,来勾引我吧!”   任忍冷笑:“你想得美。滚下去吧,到机场了。我还要赶回去拍戏。”   “哎,你这个戏未免太辛苦了,我看你又瘦了一圈。“徐仲楷心疼地摸摸任忍的下巴。   “都是打戏啊,难免累一些。”   杜大宝先下车帮忙从后备箱拿行李,徐仲楷趁机亲了下任忍,说:“打戏注意安全。”   “就剩下午一场了,后面都是文戏。”任忍探头往窗外看了看,“我就不下去送你了。”   “威亚师傅检查好了吗?”   “那个谁!你别挡道!后面的师傅麻烦跟我从这走。”   “动作指导呢?又去哪了?”   “任忍这个动作有改动,你再练一遍,待会从二楼往下翻。”   ……   补拍的剧本有些微临时修改,片场有些乱糟糟。Melody前两天跟过来看了两眼又回去了,作为王牌经纪人她并不需要每时每刻跟在任忍身边,她这两天正忙着给任忍谈一个轻奢手表某品牌线的代言。   任忍身上绑好了威亚,被一点点吊高试了一下高度,感觉大腿勒得难受,心想好在前两天的打戏都没用得着威亚,不然一吊半天大腿全是青青紫紫,徐仲楷来探班又要啰嗦。他在动作指导的指点下试了下在空中翻跟头往后摔,先拍了几个单人的特写。   大宝站在远处捧着水杯和毛巾,等他下来休息。   “表情还不够狼狈,再来一条。“   任忍调整了下呼吸,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连翻了几个跟头,剧烈运动了心里不舒服,还是什么不太好的第六感,他总觉得隐隐不舒服。   总不能是徐仲楷吧?   任忍重新试了一遍动作,又因为没摔到定点上,只好爬起来再来一次。   徐仲楷按理说还在飞机上,再过半小时去打下电话看看。   任忍心里莫名其妙的不舒服让他忍不住担心起徐仲楷,虽然这担心想想有点好笑——毫无逻辑。   好在单人镜头再拍了两条就过了,任忍这才强迫自己忘掉胡思乱想,专注接下来的群戏。《黎明》之前拍的时候还在夏季,如今已经到了11月,天气渐渐变冷,为了跟之前的大多数镜头保持一致,演员们不得不依然穿着夏装,在这冷风中再怎么活动也有些冻得直搓手。   任忍活动了下手脚,一搓大腿感觉一阵疼,苦笑着想,晚上回去恐怕又是一片破皮。他招呼了下大宝,让他待会给徐仲楷发微信确认他安全到达,喝口水又去听武指讲话了。   这场戏里任忍饰演的钟崽儿被人揭发他一直在给警察送信,于是惨遭追杀,被几个曾经一个帮派里的兄弟连捅了几刀后,从旧仓库的二楼窗台摔了下去。导演想用长镜头体现这场群架的混乱,因而拍得十分辛苦。不是这个群演走错位,就是那边动作没对上,全都对了之后,导演又说情绪不对,再来一条。   任忍额头全是热出来的汗,一阵冷风吹过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了。有工作人员赶过来给他换上新血包,他这才有空低头,胳膊肘已经擦破皮。然而不等他再歇一歇,新一轮又开始了。   对手演员的道具刀插过来,任忍做出痛苦的表情,趁机挤破血包,捂着肚子匆匆后退,一脸难以置信地后仰往阳台外翻过去。摇臂机紧跟过来俯拍,任忍正觉得威亚扯地他大腿火辣辣地一疼,整个人都失重了,顶多一秒钟,他整个身体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一瞬间的麻木之后是难以抑制的晕眩感和呕吐感,任忍听到嘈杂的人声忽远忽近,大约是在说威亚钢丝断了之类的,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大宝跑过来了,就撑不过昏了过去。   “昏过去只是因为低血糖,从X光看肩胛骨有小裂纹,不太严重,大腿那被钢丝削掉了一条肉,要注意别感染。多休养着就能愈合了。”医生看了看睡在病床上的任忍。   “都有裂缝了怎么不严重呢?”大宝急了,“骨头有裂纹啊!”   任忍逐渐睁开眼睛,看见大宝,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太干,用力咽了点唾沫问:“徐仲楷呢?到了吗?”   “任哥儿!你醒啦!”大宝转身扑过来,“徐总到了,给你发微信了,我替你回了,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你受伤,我现在就去说。”   “你先别说!”任忍看见旁边还有剧组派过来的人,问,“我睡多久了?”   “没多久,一个小时。”大宝倒了杯水递过来。   “医生,能给我打个封闭针吗?我有工作得先做完。”   “任老师,不用不用,剧组能等您。”剧组工作人员连忙说,“还是身体重要。”   “今天这场戏排一下午了,刚上正轨,租的场地也就用今天一天,再补拍的话还不知道多麻烦。”任忍咬着牙撑起身子,“先前已经因为一些事耽误过进度差点拍不成了,这次总不能因为我又耽误进度啊。”   医生闻言道:“还是建议你休息,虽然不到骨折程度,但也不是闹着玩的。打封闭针也不是治疗手段,只是局部麻醉让你感觉不到疼痛,伤还是在的。”   “我就剩这一场武戏,拍完我就能好好休养了。”任忍恳求道,“我这边感觉好多了,求您。”   那工作人员原是个很油滑的人,剧组让他跟来就是怕这边演员闹着赔偿,好先稳住,听这边这么说也觉得有些小人之心了。见任忍坚持,也只能陪着任忍一打完封闭针就回了剧组。   “小子,没事儿吧?这么快就回来了?”黄信深关切地问。对任忍这个有些拼的后辈,他一向是很爱护的。   任忍故作轻松地笑笑,说:“还行,把我那条拍完再回医院。”   黄信深本想拍拍他肩膀,又怕他摔的正是肩膀,反而弄疼他,最后只是点点头说:“好小子!真男人!”   导演也有些触动似的,原先的追责都放到一边,剧组所有人又团结起来,为这最后一场武打戏努力。受了伤的人都回来了,其他人更没有理由怠工。任忍心想,混过去也是要重拍,还是干脆咬着牙在镜头里尽力而为。威亚重新吊上,大腿本来有一条肉正是之前摔下去的时候被钢丝拉伤,直接露出了肉,在医院包扎过后,伤口又卡在了钢丝那,疼得任忍一下子倒抽了几口凉气。   大宝担忧地站在旁边,任忍不让他先告诉徐仲楷,他只好举着手机待命。   受了任忍的鼓舞,最后一条十分完美,尤其是任忍几乎看不出动作有停滞,反而因为本身的疼痛,最后的受伤表情十分真切,青筋全都露出来,嘴唇都是雪白的。   “咔!”   几个人走过来轻手轻脚给任忍卸掉了威亚。   任忍腿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不太好意思地跟大宝说:“大宝,你能把我搀过去吗?我有点站不住。”   任忍在医院只躺了一个星期,很快又回到了剧组补他的文戏。受伤的事他给死活捂住了,没有告诉徐仲楷。反正告诉了也只是让徐仲楷多担心,能扛就先扛。每天电话或者视频也只是装着没什么异常。Melody跑回来处理了后续,并告诉他,手表的代言拿到了,虽然只是一个新品的一季度的活动推广代言,在资源上的确是有了一点提升。   等到他的戏份补完正式杀青,黄信深已经在跟Melody商量说他下部戏想推荐任忍,是个不错的本子,还在运作中,导演是黄信深多年至交,先给他透露了,留了个男配角给黄信深客串。黄信深说:“让小任去试镜看看,有缘分就上,好歹是个机会。我挺喜欢小任的,觉得这个角色适合他。”   Melody笑:“难得能入黄老师法眼。”   “是你慧眼识珠。现在好好拍戏的不多了,小任算是个真演员。”黄信深慈爱地笑,“希望他能爱惜羽毛。”   徐仲楷得知任忍受伤的时候,任忍早就回到了K市。非常无赖地躺在鸣鹿湾里,一副反正我在休养期,你看看你到底舍不舍得怪我的样子。但凡徐仲楷流露出一点想责备他没有早点说出伤情的意思,任忍就开始皱着眉一副忍着疼的委屈样。   徐仲楷相当无奈:“你这是吃准了我啊?”   “怎么敢?”任忍默默地喝牛奶。   “太任性,真的是要把我气死了。你干脆气死我,省的我操心。”   “你怎么还在生气啊?”任忍眨巴眨巴眼,十分无害,“那你要气到多久啊?”   “气到你好了为止,在那之前你别想跟我上床!”徐仲楷威胁。   “那我真的很吃亏了。”任忍憋了一下,没憋住,终于笑出声。   “问你个事。”徐仲楷摸了摸任忍柔软的头发,“下个月春节,你打算怎么过?”   任忍收敛了笑,低着头,盘算着徐仲楷大概是要回他爷爷那边的,自己还是不要给徐仲楷添乱,正想随便找个借口说跟小软过年,就听见徐仲楷犹犹豫豫有些胆怯地问:“我要是让你跟我一块回爷爷家,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太矜持,太心急啊?” 第50章   任忍的手心出了汗,他悄悄地把手背到了身后,半晌说:“这样好吗?你家里……如果为难,瞒着他们我也没意见的……不一定非要你跟他们……“   话没说完,徐仲楷打断了:“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想光明正大,我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他们总应该知道的。”   任忍犹豫道:“你家里对你性向有准备吗……没有的话,对他们来说这就是见不得人的关系啊……”   “你平时挺凶,怎么这时候反而胆小了?“徐仲楷笑了,“敢带你去当然是因为做了一些准备,你别操心了,让Melody别给你在春节安排工作就行。”   “本来就没安排,让我养伤呢。“任忍还想再说什么,还是忍住了。无条件相信徐仲楷,这是他敞开心扉最重要的一步。他探过身抱住徐仲楷,问:“你爷爷……本来喜欢什么样的孙媳妇?”   “从他选儿媳妇的标准看,真没啥标准。我几个叔叔伯伯选的老婆都不太一样,纵然有些是联姻的结果,也有是大学同学恋爱结婚的。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用刻意讨好他。”徐仲楷低头咬了咬任忍耳朵。   任忍只能把这事先搁一边,反正想了也白想,爷爷的心思谁都摸不透。徐仲楷年底反而忙起来,不知道天天跟祝羽在商量什么,虽然任忍每天在家,真正耳鬓厮磨的时间却不多。   一晃眼,临近春节。   这些天任忍肩胛骨的骨头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按照专业教练的建议在逐渐增肌,毕竟太过清瘦总显得少年气,为了拓宽戏路,还是要练一些线条,多点男人味。徐仲楷出了几趟差没留意,等到终于有空饥渴难耐抱着任忍滚上床的时候,被任忍的人鱼线吓了一跳。   任忍练的不是一身腱子肉,只是为了看着匀称结实,练了点大臂和腹肌的线条,不夸张,但能看得出的确是有了些肌肉。   徐仲楷摸着那流畅的肌肉走向,感觉触目惊心!小攻地位岌岌可危!于是旁敲侧击:“你最近看着我……有扑上来的冲动吗?”   “啊?”任忍衣服都脱了一半了,闻言十分不解。   “或者说,你有没有开始感觉力量没处使,想要在我身上发泄发泄?你看我屁股可爱吗?”   任忍:……   “哎!”徐仲楷长叹一口气,忧伤出八字眉,直言道:“你练这一身,是不是想反攻啊?”   任忍挑眉:“你不乐意在下面?”   “也不是……你要是实在想,我也可以大义凛然一下,不过咱们分工不是挺好的吗?在上面多累啊,还是我来吧!”   “就是因为在上面累,还是应该我这种年轻人多辛苦辛苦。”任忍闻言莫名笑了一下,看得徐仲楷心里毛毛,菊花一紧。   “那你来吧!”徐仲楷再次躺尸,生无可恋地瞪着天花板。   任忍抿着嘴打量了一会,笑出声,趴到徐仲楷怀里,说:“算了,还是你来吧,我不太乐意奸尸。”   徐仲楷瞬间还魂,一个翻身把任忍压下去,虚伪地说:“那只好我辛苦辛苦了!”   姜冕和夏亚春节跑到了南半球的某海岛上度假——虽然夏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跟过来了,但既然来了,就要好好享受花裤衩和冰淇淋。   夏亚戴着副大墨镜,飞快地吃一个融化地飞快的冰淇淋,看着远处冲浪的外国人,姜冕躺在隔壁的沙滩椅上睡午觉。都说长途旅游是检验情侣是否适合做终身伴侣的重要标准,夏亚惊讶地发现,虽然姜冕平时嘴欠,但一块出来玩倒出奇的合拍,他什么都能玩,不爱操心,都玩什么没特别要求,姜冕喜欢安排,正适合不爱带脑子旅游的夏亚。然而回头一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自己也默认跟姜冕是情侣了。虽然姜冕后来再没提过要确立名分之类的事。   “你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为了睡午觉的吗?”夏亚把蛋筒也吃掉了,踢踢姜冕膝盖,脚趾缝的沙子蹭在姜冕的皮肤上。   姜冕睁开眼,放了会空:“那去潜水吗?”   “不会。”   “我带你。”姜冕一个鲤鱼打挺,“先去租器材。”   两个人便就近找了家店。   “再玩几天,回去得黑多少啊?”夏亚叹口气,“还是得喷防晒。本来想拍个自拍放微博,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也太不修边幅了,今天真是不好看。”   “何止今天不好看,你哪天都不好看。”姜冕结了账,“小夏来拿器材。”   “不是,夸我一句你会死吗?千万迷妹早就证明了我的颜值,只有你死不承认。”   姜冕不予置评,带着夏亚练习了一会,到浅海下潜,各自捡了些海里的海螺壳。   “喂!看我这个!“夏亚从水里浮上来,一眼看见旁边的姜冕,一脸骄傲,“我这个海螺有四种颜色!好看吧!”他笑得纯粹,高举着一个小海螺,没有复杂的眼神,头发湿哒哒挂在头上,其实有点搞笑。   “好看。“姜冕点头。   “也不看是谁捡的!“夏亚难得从姜冕嘴里听见表扬,立刻顺杆爬。   “没说海螺,颜色多就好看那是城乡结合部审美。“   夏亚气炸了,刚要开口反驳,听见姜冕幽幽道:“我说你好看。”   “诶?诶诶?“夏亚愣了一下,姜冕已经带上潜水镜下浮了,“搞什么啊?”夏亚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跟着下潜了。   两个人拍戏聚少离多,难得春节度假几乎都在床上度过,都是老司机,十分和谐,因而姜冕心情不错。他跟夏亚基本是在按他的构想走,反正他目的明确挺有耐心,就这么等一等夏亚也未尝不可,何况事实似乎进行的很顺利,虽然没明确说,但夏亚不排斥他,偶尔还能主动关心一下,他挺满意的。   然而这不错的心情被一个老熟人破坏了。   夏亚傍晚在沙滩上烧烤吃多了,晚上不想去吃酒店的自助,只有姜冕一个人去吃晚饭。正在取盘子,看见了史文通。姜冕皱了下眉,把盘子放下不打算吃了,转身才有几步,那声音响起来。   “小姜?怎么这么巧?“史文通笑眯眯走过来。   姜冕沉着脸说:“不太巧,我这会有事,恕不奉陪。”   “啧,大家都是老熟人,他乡遇故知,不得叙叙旧?”史文通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冕一眼。   这不可避免让姜冕想到一些他根本不想再提及的往事,因而心情愈加烦躁起来:“我们的旧事不值得回忆,我先走了。“   “姜影帝过河拆桥不太好吧?“史文通见姜冕急着要走,反而兴起。他打声招呼本没别的意思,当年姜冕只陪过他一阵,一战封神之后就再不联系,他有心问过几次,姜冕都有资本拒绝,后来也不再舔着脸——反正他能找的小男孩很多,不缺姜冕那一个不情愿的。然而从去年他包任忍没包成,后来接二连三想包人都不太顺,他便有点迷信是不是姜冕开了什么晦气的先河,此时分外想在姜冕身上找补。   只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姜冕已经不是他能拿捏得住的了。硬撕破脸对谁也不好,姜冕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转身就走,史文通招手喊来自己的一个手下,问:“你帮我看看,姜冕是不是自己来的,我看他匆匆忙忙,像是怕被什么人撞见似的。”   那人答应着便循着姜冕走得方向跟过去了。   徐家一大家子的人面面相觑,围坐在沙发边。当然中间大多数徐仲楷已经打过招呼,有了心理准备,此时互相看看只是在观察别人知不知情。   徐仲楷一直不找女朋友这事,当然有人私下说过,也有过一些猜想。虽然徐家比较传统,但毕竟老宅在美国,年轻点的都对同性恋这事接受度比较高。徐仲楷爸妈玩得恐怕比徐仲楷还乱,没资格插手这并不亲的儿子的事。唯一的阻碍便是徐仲楷爷爷徐振堂。   徐振堂眼神犀利,打量着任忍。长相清秀不妖娆,腰杆子直,眼神温和,也没有娘气。如果不是徐仲楷说这是他男朋友,徐振堂其实对这个干干净净的小辈挺有好感。   “你跟我去书房。”徐振堂站起身,拐杖敲着地砖,下巴点点任忍。   “爷爷,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说。”徐仲楷扯了一下要起身的任忍,“私下说算怎么回事啊?”   “当面说?当面把你的股权书拿来威胁我?把你几个股东的声明拿来吓唬我?”徐振堂虽然年迈,声音却响亮威严,“你这些小把戏我看不出?”   “没事,我跟爷爷去。”任忍拍拍徐仲楷肩膀,宽慰道。   “不行,要去我也去!”   “你别添乱!”徐明义瞪了徐仲楷一眼,示意他先别跟爷爷对着干。   “相信我。”任忍勉强笑了一下,起身走到了徐振堂旁边。   徐振堂瞟了他一眼,慢步踱向书房。 第51章   时间过去了五分钟,徐振堂一句话没说,就慢悠悠地喝茶。任忍坐在他对面,眼眸下垂,安安静静。   两个人中间是透过窗的一方斜阳。   “铛”茶杯落了座。   “仲楷是我孙子辈里最仁义的一个。他父母对他没什么管教,是我看大的。从小心软,思虑单纯。我也不瞒着你,确确实实,我怕他上了有些不怀好意的人的道儿。”徐振堂缓缓开口。   “他原有些少爷脾气,所以我才让他跟着他小伯父在东南亚跑生意,想要他心硬些。待了三四年,胆子倒是大了不少,里子却没变,我既欣慰又担忧,偏偏他还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在国内倒是混得如鱼得水。”徐振堂笑一笑,“也居然就敢拿着国内的生意跟我讲条件。”   任忍低着头,没插嘴。   “他要跟男人在一起,我也不是老古板,要真是如此,只有认了。只是我要怎么相信你对我孙子没有弯弯绕的心思?”   “我的钱一直是给徐仲楷管的。”任忍抬起头,眼神诚恳,“如果您担心的是家业的问题,我也可以先签声明。我不图他这个。”   徐振堂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任忍,他本以为是徐仲楷花钱养着任忍。   “我不会说很肉麻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诚意。但是徐仲楷想要我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他,您是他家人,但他对我来说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任忍的眼睛有些发亮,心里在打鼓。   徐振堂端起茶杯:“我也不是爱棒打鸳鸯,也知道有些小年轻,越拆散越起劲,当初徐仲楷爸爸非要娶一个日本女明星,家里反对的时候,要死要活,我撒手不管,没两个月他就乖乖回来跟徐仲楷妈妈结婚了。我是看得太多。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许是过两年也就散了。”   任忍心里想,不会散的,永远不会散的,嘴上却没吭声。   “你还不信?”徐振堂看到任忍不服气的眼神,摩挲着拐杖头,“且看着吧。”   任忍说:“那就看着吧。”   “走吧!再不出去仲楷得造反了。我这把老骨头,不想折腾。”   任忍默默跟出去。他心里知道这不是徐振堂不反对,只是他根本不相信他们会长远,年纪大了不愿意跟最疼的孙子闹翻,索性由着徐仲楷,反正他笃定徐仲楷总会乖乖回来。任忍走出门,一眼看见守在书房外的徐仲楷表情有些凝重地走到自己面前,揽住了自己的肩。   徐振堂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了媳妇,忘了爷爷。”   徐仲楷有些紧张地问:“没跟你说什么不好听的吧?”   任忍摇头,说:“就随便聊了两句。”   “都聊了些什么?”   “真没聊什么,拢共就没说几句话。”   徐仲楷一把搂着任忍往自己房间去:“回我屋说。”   徐明义远远看见了,大声道:“过会下来吃饭!”   任忍和徐仲楷在徐家待了几天。徐家人见怪不怪,有了徐仲楷事先打招呼,对任忍十分友善。任忍随着徐仲楷称呼,一时间居然有了拥有一大家子家人的错觉。以往春节总是没什么滋味,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过年真好。   除夕这天早上,任忍和徐仲楷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徐仲楷便被喊下去了。任忍看着卧室里自己的行李箱,走过去,打开箱子,从夹层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把戒指取出来之后又放了回去。大年三十,宜沐浴,宜求婚。   他走到楼下,发现楼下难得的没有很多人,喊了一声徐仲楷,听见徐仲楷在玄关处回应。   “大家人呢?”任忍问。   “爷爷在自己房间休息,几个孩子去隔壁玩了。我大哥大嫂二哥他们去院子里看我小叔新买的宠物了。”徐仲楷笑着说,“一起去看吗?买了只金刚鹦鹉,不知道在说哪国话呢。”   任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问:“你家一直这么热闹啊?”   “对啊,明天我几个姑姑回来拜年更热闹,我们家有通宵打麻将的传统。”   “那就是很难跟你独处了。”任忍嘟囔了一下,抬起头,挤出一个酒窝,忽然单膝跪了下去,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举起来。   徐仲楷吃了一惊,吓得都结巴了:“不……不是……你这个有点突然……“   “可以吗?”任忍笑着看徐仲楷。   “什么可不可以啊?不是……我是个男的,你怎么能跟我求……诶也不是,就是求婚也该我来啊……你怎么把我当个女孩啊?”   “所以,行不行?”任忍笑着。   徐仲楷刚要开口,玄关的门被人拉开了。   “这鸟还是要教才会说人话!我上次——诶!什么情况!”一群人目瞪口呆看着这画面。   心里素质很强的任忍淡定地说:“求婚。”   心里素质极差的徐小仙女害羞地直摆手:“你们先走!别围观!看什么热闹!”说完就要拉任忍起身,然而任忍只是抿嘴笑,膝盖没有离地,眼神看得徐仲楷心神荡漾。   一群人一个个嘴上说“不看不看”,脚步却牢牢钉在玄关,并且心里同时飘过了对于这两人谁上谁下的惊悚可能。任忍求婚……难道是!!!   徐仲楷难得的脸红了,嘴却咧得跟个傻子似的,连声说:“行行行!宝贝儿你快起来!地上多凉啊!”   任忍瞬间笑弯了眼睛,把戒指给徐仲楷带上了。   看热闹的人都不知道该不该起哄说恭喜了。恭喜任忍求婚成功还是恭喜他们家仲楷被求婚成功?好难办哦。   还是徐明义先表情复杂地说:“仲楷,二哥祝你们幸福。”转身便跟厨房里的阿姨交代,给徐仲楷多做些易消化的食物,辛辣的东西年夜饭就别上了。自以为很贴心很为弟弟考虑了。   徐仲楷沉浸在被求婚的喜悦里,吃中饭的时候不停地发出痴汉般的笑声。徐振堂脸色不善地瞪了他好几眼。   到下午的时候,任忍跟着他几个堂弟坐花房里打牌去了。徐仲楷才摸摸索索跟祝羽说自己被求婚了。   “任哥儿牛掰!“祝羽感叹,”万事敢为你先。意外吗?震惊吗?“   “我早就发现了。“徐仲楷嘴角噙着笑,眼睛看向花房里赢牌了笑得灿烂的任忍,“他这次难得主动地老早收了行李,以为我没看出来呢。”   “你知道他打算求婚?“   “嗯,不过不知道他居然挑了这么个时候。我以为他打算晚上说呢,这几天临睡都莫名激动,前天还失眠了,做噩梦梦见他不打算求婚。”   “你们的情趣我果然不懂。”祝羽在电话那头一脸无语,“你这是图什么?大男人被求婚很有趣吗?”   “我带他回来,就是因为之前发现他买了戒指。总不能他都做好定下来的准备,我就什么表示都没有吧。任忍看着胆大,敢表白,敢求婚,其实胆子特别小,得他万分确定他才敢行动。确定我喜欢他,才敢放话说要我,确定我把他当一生伴侣,才敢拿出早就准备的戒指。你知道成功地被求婚有多难吗?”   “那你向他求呗,谁跟谁求不一样啊?”   “还是要他求,他才有安全感。你看他把钱扔我这保管就知道了,他挺喜欢付出的。”徐仲楷顿一顿,“给予型人格,大约是在他的亲密关系里,他多做一些对他来说才更安心吧。慢慢来吧,看以后能不能好一些。”   “费不费劲啊你?”祝羽叹口气,“你付出的也不少了,得多动多少脑子。”   “看破不说破。”徐仲楷笑,远处大概是任忍又赢了一轮,他一个侄子哀嚎着。   “那你岂不是被求婚也没有很惊喜?”   “哦,那还是很惊喜的。“徐仲楷喜滋滋的说,”不然我为什么要打电话跟你炫耀啊?单身狗?“   祝羽迅速挂了电话,在那头翻了个白眼。   “夏亚?”史文通切着牛排,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字。   “前两年混得一般,去年拍了个古装剧大爆,今年姜冕牵线把他弄进中怡了。”   史文通没法弄姜冕,姜冕的翅膀早就硬了,这些年有他名字就等于票房,硬要整他,一堆与姜冕利益相关的团队和公司都不答应,恐怕还会得罪一堆人。倒是夏亚,爆红地突然,今年刚换经纪公司,正是旧公司不愿意惹事,新公司中怡犯不上为他放血的尴尬地位,毕竟多少艺人想进中怡,而不是中怡求着要带艺人。   “圈里待久了,总有些不为人知的黑料。夏亚有什么料能抖一抖?“史文通呵出一口痰,吐在毛巾里。   “黑料挺多的,以前私生活比较乱,最近一段时间比较收敛。“   “啧,找网红还是睡粉?“   “都不是……他也是gay。”   “我倒忘了姜冕是因为他才跟个炸毛的猫似的跑了。”史文通抬起眼睛,“这个料可有点猛了,圈里遇到同性消息,可都是绕边走的,以往还没人报过这种丑闻。”   “那……还报不报?”   “怎么不报?”史文通冷笑,“给我大大的报!也顺嘴提一提他跟姜冕,别直白的说,就说亲密同游。能洗白又能让他们糟心。最好让我看看姜冕这次还拆不拆桥。”   夏亚跟姜冕不想引出些报道,便坐了两个航班回国,夏亚去上海,姜冕去北京,按理说是夏亚早两个小时下飞机。   大概是假期过得太高兴,夏亚下飞机一点都没觉得累,正打开手机想跟姜冕发微信说到了,手机就响了,是他新经纪人陈江。   “大哥!你怎么电话才接通!”   “我度假了啊,今天刚回国,刚坐飞机呢,这会要去取行李。”   “出大事了,别取行李了,走VIP道,刚子在外面接你,万一遇到记者什么都别说。”   “出什么事了?”   “你自己上微博。”   夏亚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急急忙忙点开微博,发现“爆”的热搜就是“名媛夏亚”。其间含义不言而喻。发这个消息的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账号,叫娱乐怪物,放了几张夏亚在夜店里玩的图,尺度最大的是一张他搂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亲了他脸,他手好死不死在那人屁股上。那个夜店正是有名的gay吧。爆料真假混杂,说得耸人听闻,列了几个小有名气的跟夏亚玩过的圈里人。最后一张图是前两天,他跟姜冕坐在沙滩上吃热狗。爆料称最近他跟姜冕走得近,亲密同游四天,同吃同住,恐怕有些引人遐想的关系。   在圈里待久了,夏亚当然知道这种消息摆明了是冲他来的。大概因为姜冕的工作室联系不上姜冕,因而姜冕工作室已经自作主张发了声明,说跟夏亚就是普通朋友同游,希望大家不要造谣。姜冕工作室敢发这种声明,想必是跟那娱乐怪物谈妥了,即使有对姜冕不利的料也该被买下了。夏亚的团队恐怕是没能买下这个料。此刻微博上沸沸扬扬,一些夏亚的死忠粉在洗地,但不知道是该先洗是gay还是先洗名媛滥交,连带着之前跟袁紫曦炒的恋情被扒出来,大批人脱粉说阳光小王子人设全崩,其实是欺骗感情的烂菊花。   更难听的话也有,只是夏亚已经没耐心看下去。撕逼嘛,不都这样。   他按照刚子给他发的地址,匆匆找碰面的地方,迅速给尚在飞机上的姜冕发了微信:“死不承认,保你自己。”短短八个字发得断断续续,好几个电话打进来,夏亚懒得分辨是哪些是朋友来关心,哪些是记者来打听,一律挂断,微信发完就把手机关机了。   他出奇地平静,也出奇地悲伤。 第52章   徐振堂手上摩挲着一颗围棋子,半天没放下,对面坐着的正是徐仲楷和任忍。   “你们跑回来,没两天就在家里求婚,又没两天跟我说要去结婚?”徐振堂眉毛一横,表情已有三分不满。   “求婚了不就得结婚吗?不然求了干啥?又不是办家家。”徐仲楷讷讷地说。任忍坐在他右手边没说话。   “合着我就是个摆设?”徐振堂不高兴道,“你们就是来通知我一声,不是来征求我意见的?”   “那肯定也不是,还是想要得到您的祝福。”   “你爸妈呢?让你爸妈回来。”   “他们回来也管不了我。”徐仲楷没所谓的说,“也从来没管过我吧,现在喊他们也没什么用。”   徐振堂把棋子扔进棋盒,直言道:“我的想法就是,你们俩,玩玩可以,当真不行,你要非背着我的意思,我也拦不住你,毕竟你翅膀已经硬了。”   任忍心里跳了一下,问道:“所以您究竟在反对什么呢?”   “你们俩差距太大,这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就能解决的。“   “如果您是指出身差距大,这是我无法改变的。但我一直在努力减少我跟徐仲楷地位的差距,就是每天接近一点点,到十年后,二十年后,总有一天我能跟他在一个层面了吧。”任忍梗着脖子说。   徐仲楷在旁边听着,无声地笑了一下,小忍本质上还是一个有些天真的小孩啊。   “你以为这是后天能弥补的?”徐振堂瞪眼道,“未免把人生想得太容易了些。”   “徐仲楷……不就是有钱吗?”   被点名的徐先生被“不就是有钱”逗笑了,静静听小朋友大放厥词。   “这个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过个几十年谁还记得财富榜上一百名的人啊,你们家……也不是首富啊。可是好的电影,好的艺术作品,可以永远留存下去。要比起谁能青史留名,徐仲楷的可能性还没我高呢!”任忍莫名生起自己的气,一回头看见徐仲楷笑歪在旁边,一胳膊肘捅过去示意他帮腔。   “爷爷,我觉得小忍说得特别对。我们俩就是我在倒贴未来影帝,我愿意做影帝背后的男人。”徐仲楷正色道,说完又忍不住笑了。   任忍涨红了脸。   徐振堂叹口气,说:“跟这小朋友都没法聊。”   “有一点不通人情,但很可爱,对不对?”   徐振堂没吭声,过了会问:“你打算几年拿影帝啊?”   任忍琢磨了一下,有板有眼地说:“三十岁之前,我现在还在尽可能尝试更多是角色。”   徐振堂点头,说:“那我等着。也许我们徐家还要靠你永垂不朽呢。”   任忍也分不清徐振堂是不是在取笑,迟疑地回头看徐仲楷,徐仲楷一把搂过他,也跟着说:“靠你了。”   “那还能不能结啊?”任忍小小声问。   徐仲楷笑:“一直都能啊。”   “那爷爷不反对吗?”说着眼睛瞟向徐振堂。   徐振堂重执一子,说:“我既管不了翅膀硬了的仲楷,也管不了未来的影帝,我一个糟老头子还能反对吗?”又说:“小影帝,会下棋吗?陪我玩一会。别一天天打牌,把几个孩子赢得都不乐意打了。”   任忍有点懵地看徐仲楷,徐仲楷捏了捏他耳垂,说:“你打牌方面还蛮有天赋的啊?我几个堂弟侄子这两天都在叫苦,说还好没跟你来钱。”   任忍笑了:“你早说我就瞎打让着他们了。”   两个人在徐振堂房里陪了徐振堂一下午,傍晚出门散步。   “爷爷这关是过了吗?”   “本来他也不会强迫什么。”   任忍感叹说:“这里真好,没人认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在路上牵手。”   “你喜欢可以常来,要是有爷爷不自在,我自己还有套度假的房子,我们下次去那。”   任忍点着头,手机响了,是Melody的跨洋电话。   “夏亚?”任忍震惊地听Melody交代完,因为夏亚和任忍平时关系较好,所以这次连带地有点波及,但徐仲楷早就花钱找了团队,以免爆出任忍不该爆的事,所以刚有人讨论就被人带了节奏,任忍几乎没受到影响。   “咱们能帮上忙吗?”任忍有点焦急地问徐仲楷,“这可是大事,一般能压吗?”   “我尽力。”徐仲楷也拿起手机准备找人。   “夏亚以前……帮了我不少忙,介绍工作,直接借钱,都有过。”任忍看着徐仲楷说,“说什么都要帮他啊,这次闹这么大,还能洗吗?”   “我们现在也不清楚情况,但我已经找人去操作了,咱们再等等。现在是国内大早上,这事已经发酵一天了,估计有点难,舆论已经掀起来了。”   任忍怎么都打不通夏亚电话,说:“他遇这事怎么不先跟我说?”   “你能帮上什么忙?”徐仲楷哑然失笑,有些醋意地问。   “我帮不上,但我有你啊,你肯定能帮上。”任忍认真道。   于是徐仲楷的毛瞬间被捋顺了,心甘情愿又给国内打了几个电话,帮忙找人压。   夏亚跟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摆了二十多只烟头,整个房间乌烟瘴气。   爆料的人来势汹汹,特地挑了他还在飞机上,与团队失联的时候爆出来,等到他开始准备公关的时候,又预告说晚上还有一波料。   一般这种情况,晚上肯定是石锤,比起白天尚有解释余地的照片,恐怕百口莫辩。而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料。   傍晚的时候袁紫曦团队发了声明,落井下石,暗示夏亚欺骗袁紫曦感情,袁紫曦不知夏亚是gay,夏亚的团队此时应接不暇,名媛,同性恋,滥交,一个个都没能辟谣,不敢先洗白,更没空管袁紫曦的小团队在坐妖给袁紫曦艹受欺骗小白兔人设了。   姜冕联系不上夏亚,只好想办法联系夏亚的团队,把自己的公关团队借出去用。然而他在北京有个推不掉的活动,无法立刻赶到上海,等活动结束,姜冕拒绝了所有采访,立刻奔往夏亚。   晚上八点半,娱乐怪物预告的时间。   夏亚和陈江等待着最后的宣判,一个平静,一个焦灼。   姜冕拿着登机牌,一脸不耐地大步跨向登机口。   最后一则料抖出来了。是夏亚在过去的两年里几乎所有床伴的名字和地点时间。非常详细,跟夏亚的行程完全对的上。   夏亚舒出一口气,声音嘶哑地跟陈江说:“江哥,谢谢你,你先出去吧,让我想想。”   “你打算怎么办?”陈江立刻明白了,这些料都是真的,“知道是哪个孙子在弄你吗?”   “没什么意思了,知不知道的又怎么样。”夏亚一脸疲惫,“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做的孽自己还,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有几个代言估计要算违约,后果我自己承担。其他的谈了再说吧。”   “姜冕的团队来帮忙了,他们是相当专业的,一口咬定是造谣也没人奈何的。圈里更脏的事也有呢,这不算什么,能东山再起的。”   “咬不了造谣的。”夏亚转过头,眼睛黑漆漆的没有情绪,“刚刚那个石锤,时间线那么清楚,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江摇头。   夏亚捂住脸,有些凄厉地笑了:“这么详细的料,因为爆料人是庄非啊。”   就算你不爱我……我也放下你了啊……彼此放过不行吗?   违约金给你,新婚祝福给你,相信多年的同行总有些感情,转过身,你一把尖刀已经插在我胸口。   我挡你……什么路了啊?   飞机晚点,姜冕被困在机场心急如焚。紧赶慢赶,在早上四点多到了上海,没打听到夏亚住在哪,一咬牙先找了个地方落脚。   夏亚本来入住的酒店被记者和激进的粉丝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得不在半夜临时换住址。   到五点多姜冕才联系上陈江,知道夏亚新入住的酒店,几乎马不停蹄就过去了。到了酒店楼下,姜冕迅速跟陈江接上头,姜冕着急了一晚上,一直没看手机,此刻在电梯里便顺手拿起来看,花钱果然有了作用,至少夏亚的词条不挂在热搜上了。姜冕安慰着自己,一切都有解决方法的,刚返回到首页就刷新到一条新消息。   夏亚V:首先向各位粉丝道歉,向合作方道歉,由于我个人原因伤害了许多粉丝的心,造成了合作方的损失。我将全责承担由于我个人丑闻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性恋生活不易,希望不要因为对我个人的偏见,对这个群体再施以不公正的眼光。最后,我将无限期退出娱乐圈。感谢各位。   电梯门打开了,陈江示意姜冕跟他走,姜冕轻声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陈江一脸震惊地接过手机,匆匆看了一眼声明,骂道:“我就一会没看着他,他就这么冲动!”   姜冕说:“ 我去陪陪他,你先走吧,接下来的事我负责。解约赔偿金什么的,你先跟我工作室联系,我工作室会配合的。”   陈江点头,不该问的不瞎问,说声知道了,把门卡给了姜冕,转身走了。   姜冕进门的时候夏亚正坐在地上,看了他一眼,急道:“你跑过来干什么?好不容易把你摘出去!被拍到怎么办!”   姜冕冷笑道:“大不了无限期退出娱乐圈啊!”   “我退出是因为……我本来演技就不好,红不长久的,你是影帝,你最热爱的事业就是演戏,你怎么能冲动?”夏亚点了支烟,眼睛里都是红血丝,”都退出了,总该风平浪静了。“   姜冕走过去跪在地上,抱住了夏亚,说:“退就退吧,但你不可能离开我身边。”   夏亚说:“你又不是没看见我那些料……”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姜冕坦然地说。   “你知道吗,第二次料是庄非爆的。“夏亚吐出一个烟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我心里只有失望,只有恶心。我以前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人啊?”   ”你以前瞎。”姜冕总结,“以后喜欢我就行。”   “不想喜欢你,喜欢人好累啊。我谁都不想喜欢。”   “那就不喜欢,我喜欢你就行。”姜冕笑得温柔,“我爱你也行。”   “趁虚而入是没有用的。”夏亚掐灭了烟。   “早上的太阳光是金黄的。”夏亚眯了眯眼,他正对着酒店的窗户,此时晨曦透过窗纱照进来。   姜冕顺着他的眼光看出去。   “喂。”夏亚说,“下次什么时候去看日出啊?”   “休假陪你去行不行?”   “嗯,看日落也行。我一晚上没睡,有点困。”夏亚揉揉眼睛,躺下来整个头枕到了姜冕大腿上,“借我睡一会。”   姜冕用手摩挲着夏亚的头发,过了很久,以为夏亚已经睡着了,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到夏亚胸前,忽然听见夏亚说:“谢谢你能来。”   姜冕摸了摸他下巴,有不太扎手的胡渣。   “如果我不喜欢你,你是不是会真的很伤心啊?”夏亚闭着眼问。   “嗯,会很伤心。”   “那你不用伤心了。”夏亚睁开眼看了姜冕一眼,又闭上了,整个人埋在熟悉的味道里,安心地睡了。   姜冕发了一条微博说早上十点直播,粉丝和吃瓜路人都炸了。一早上醒来看见夏亚宣布将退出娱乐圈,没多久姜冕要直播,是不是要搞事情!果然有引人遐想的部分吧!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   然而十点夏亚并没有睡醒,依然稳稳地把头靠在姜冕大腿上,搂着姜冕的腰。   姜冕发了会呆,小声喊了夏亚两句,夏亚睡得非常死,于是点开了他代言的一款直播软件。   观看直播的人数飞速上升,七万,二十万,八十万,三百万……无数人涌进直播间。   姜冕斟酌了一下,小声开口道:“大家好,我是姜冕,小夏的男朋友。”   直播间炸了。   “就两件事,第一,我很喜欢他,不打算瞒着公众,免得谈恋爱很辛苦,其他事情我心里有数,希望各位不要瞎操心,不要一副比我当事人还懂的样子。第二,如果国内环境不接受同性恋,我也随夏亚无限期退出中国娱乐圈。就这样。小夏还在睡觉,嘘——”   直播就这么挂掉了。留下网络世界里对于国内能不能接受艺人是同性恋的争论。   夏亚从来没睡得这么实过,大概因为是太累了,或者是因为有姜冕。他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擦,我好像要赔一大笔钱。”   姜冕笑,然后他吻了吻夏亚说:“我是你男朋友这事我已经敲章了。”   夏亚:???   姜冕冷静道:“我们接下来只有一直抱紧任忍大腿了。指望他家老徐带我们发家致富吧。”   夏亚:诶?   “反正已经公开了,干脆一块出国,去找任忍他们。国内长枪短炮的受不了。“   夏亚说:“我跟不上你思路了,你都在说啥。”   “傻子。“姜冕笑,”你真的是个傻子。”说完自己笑自己:“我也是个傻子,谁也别嫌弃谁。我头一次觉得,随心所欲真他妈爽!”   夏亚懒得管这人发什么神经了,看了看振动地要死的手机,其中有他家里的号码,估计是一堆要他处理后续的事,直接又关了机,说:“压力好大,来一发吧!做完再说!今宵有酒今宵醉!”   姜冕笑着搂了过去,手往下探去。 第53章   任忍等来等去,没有等到更好的消息,反而等到夏亚很干脆的退圈声明,联系过去发现这是夏亚个人行为,团队都没有意料到,现在团队也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对。   “这也太冲动了吧?”任忍晚饭都没吃多少,跟徐仲楷说,“现在是想帮忙都帮不上了,他倒自绝后路地很直接。”   徐仲楷宽慰说:“你别着急,我再打听打听。”   任忍播夏亚的电话,怎么播都是关机。这年头能不能在圈里混真是全看脸皮厚不厚,出轨的还在拍电影,坐台的依然当明星,夏亚这种不过是你情我愿多约了几次,除了崩人设,算不上伤天害理。粉丝流失可以理解,但直接因此退圈……这后果仿佛也太过。   任忍在床上滚来滚去,替夏亚着急,徐仲楷接了几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一脸严肃。   “怎么了?”任忍一咕噜爬起来,掏出手机就看新闻,”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没没没。”徐仲楷坐到床边,盯了会手机,一脸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直说啊!”   “你知道夏亚是什么来头吗?”徐仲楷问。   “什么叫是什么来头?”任忍懵了,“我们虽然认识了挺久,但家里的事一般不多说。我只知道他好像跟他家里关系不好,他家里不希望他进娱乐圈,所以他也不怎么跟家里来往。”   “那你知道夏虞山吗?”   任忍不太关心新闻时事,听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没印象。   徐仲楷看任忍一脸不明就里的样子像只瞪圆眼睛的兔子,情不自禁捏住任忍的脖子:“每周新闻联播都能看到的人,你怎么没印象?中央政治局常委啊!”   任忍还是没回过神:“所以呢?”   “那是夏亚爷爷。”徐仲楷觉得好笑似的说,“你给他担心什么,这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党。”   任忍想了一下,说:“他跟他家里关系不好啊,家里会不会不给帮忙?”   “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查到的?就是因为他家里这会插手,我本以为是中怡的团队在帮忙,一打听中怡还懵着呢,还是二哥给了点线索,才有人大胆猜测。一查,夏虞山有个孙子跟夏亚同一天出生,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徐仲楷把手机上的材料拿给任忍看,如果不是徐明义朝中有人,恐怕这些也很难打听到,“夏亚根本不是他本名,他原名叫夏越安。”   “太魔幻了……”任忍凑过去看了看屏幕上夏亚的证件照,难以置信夏亚居然瞒得这么死。他恍然大悟,之前夏亚提过一次家里人,只说是公务员,他那时候没在意。好他妈高级的公务员啊!再细想,夏亚在圈里就跟玩票似的,从当模特期间就各种浪,后来隐约听说家里不给钱,想逼他回去,但夏亚已经有点红了,不知道怎么的,家里也没强行找人封杀。如果非要逼他回去,他家里大概是能做到的。   “所以啊,夏亚的事咱们可以不管了。”   两个人妥妥帖帖地躺倒床上,正把话题聊到了其他地方,徐仲楷的咸猪手蠢蠢欲动,任忍睡衣被扯了一大半,一边笑一边在床上爬。打闹着,手机又响了,这回是Melody来宣布姜冕的惊天之举。   “本来说好的商战片不是要跟他合作?他这么一冲动,本来立项的电影大概要受影响了。”Melody忧心忡忡,“如果这个档期空出来,只能接别的次一些的本子,没什么好挑的。”   “我看不一定。”任忍把徐仲楷揉搓他乳尖的手指拎走,很凶地瞪了徐仲楷一眼,“就再等等吧,也许有转机。”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嗯,勉强算吧。”任忍想想还是没把夏亚的底给漏了。   “你跟徐总……虽然徐总能控制一些媒体,给他们施压,你们俩多少还是低调点……”Melody说,“你也看到了,大环境还是不容乐观。”   “我知道,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感情是我们两个的事,自己知道就行。不打算对公众公开,平时我们也会注意的。”   Melody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把电话挂了。   任忍把手机一丢,翻身骑到徐仲楷身上,笑着说:“你这个不老实的老流氓!”   徐仲楷摸到他柔软的臀部,闭着眼睛:“来滋润滋润老流氓啊!”   任忍自觉地吻了上去。   庄非喝了两瓶啤酒,兜里的卡里有一笔钱,数额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小雨坐在沙发上看娱乐频道,边看边评论:“夏亚居然是这种人!你以前也知道吗?不过这爆料也太详实了,看着像他身边人做的。我看他人蛮好的啊,怎么被人报复了?”   庄非没吭声,闷闷地喝酒。   “还好他解约了,不然现在肯定连累你丢工作。”   “你他妈别说了!”庄非吼了一句,吓得小雨一哆嗦。   小雨抱怨道:“不能好好说话啊?吼什么吼?”   庄非也觉得自己语气太冲了,不由得慢声又重复了一遍:“这些八卦又没营养,你早点睡吧。”   小雨正要开口,庄非腾的站起来,说:“我喝了几瓶,脑子有点热,出去走走。”   “诶?都十一点了!“   “你先睡吧,别等我。“   庄非跟夏亚是高中同学,过往种种他自己也不是很想提。夏亚喜欢自己,但自己喜欢女人,这是没办法的事,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把夏亚的妥协当成了理所当然。史文通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想拒绝。但那人说,你不爆料,我找别人也是爆料,这钱你不赚别人也赚,反正上面说了要搞夏亚,我们保密消息来源,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爆料,你还能安安心心做你的工作。   庄非看着那笔钱,心动了。他不想伤害夏亚,但是人跟人之前不就是这么回事,没有感情就该有利益。他一直隐约知道夏亚家境不错,以为是个叛逆的富二代,于是在心里劝服自己,反正是史文通要搞得夏亚身败名裂,我也阻止不了,就算夏亚真的出了什么丑闻,中怡也不是吃闲饭的,再退一步,他家里挺有钱,大概会跟家里投降吧。老老实实回去做富二代过这样的人生,不也是很好?   他说服了自己,列了份名单交了过去。他甚至不敢细想,为什么自己会记得夏亚每一次约的人。如果不在乎,为什么记得那么深。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没有监控的拐角处,身后有脚步声,庄非头有点晕,正觉得不对劲,眼前一黑,被罩上了一块布,被推搡到地方,拳脚砸到身上。拳脚打得很有技巧,都在不留伤却很疼的地方,有一脚提到了他胃里,他立刻把酒水吐了出来。   “我擦!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是夏亚的声音。庄非大脑一激灵,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另一个人走过来,把蒙在他头上的布掀起来扔到了一边,庄非睁开眼,借着朦胧的夜色才发现是姜冕。那被吐出来的酒水弄脏的不知是哪个酒店里的枕套。   “算了算了,不打了!”夏亚打量了一眼庄非的狼狈样,“把酒鬼打死就麻烦了。已经出气了,咱们走吧。”   姜冕又补了一脚,有些不高兴地说:“你最好是因为这个。”   “对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还能因为什么啊!”夏亚鼓着一张脸,“饿了,男朋友大人,我们吃饭去行不行?”   大概是被男朋友大人取悦了,姜冕理理衣服,跟夏亚勾肩搭背就要走。   “诶!你……没事吧!”庄非靠在墙角鼓起勇气问。   夏亚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嫌恶地转过头,没回答。   从此庄非再也没听到过夏亚的回应。   夏亚拉着姜冕跑,笑得收不住:“好特么刺激!我们俩真不是东西!”   姜冕说:“你别做贼心虚啊!跑什么跑?“   “我怕被拍到。“   “反正已经昭告天下了,你怕什么?”   夏亚停下来,想了想,说:”也是!“干脆又慢悠悠地沿着街道走。   “姜冕,你天生就是演戏的。别放弃你热爱的事业。“夏亚抬头看了看天,没有月亮,“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放弃。”   “不是因为你放弃。“姜冕掏出烟盒,递给了夏亚一支烟,“是因为爱情放弃。对现在的我来说,谈恋爱好像更有意思。”   夏亚笑了笑,说:“接下来估计你不太能见到我了。我家里给我下通缉令了,我得回去有个交代。”   姜冕不知道夏亚的家世,但也理解,任何家庭出了这种事,长辈都会生气。   “你好好拍戏,我随时回来查岗!“   “还有戏拍吗?“姜冕笑了,“中怡估计要疯,好在我是自己的工作室,不然这会得赔死。”   “有的。“夏亚亲了姜冕一下,”向你保证。“   “拿什么保证?“   “我是你的阿拉灯神丁,啊呸,阿拉丁神灯!“夏亚被自己逗笑了,“估计有一轮禁闭等着我,出来以后约去看日出啊?等到太阳升起,东方一片彩霞,我们就野战!一定要日出日出!”夏亚把第一个”日“念得很重。   姜冕抱住他,说:“好,随时等你回来。”   任忍回国的时候只多带了一纸婚书,虽然在国内没有法律意义,但在美国!他跟徐仲楷已经是合法夫夫了!两个人没有办婚礼,只喊了几个亲朋好友吃了一顿。徐仲楷喝得分不清四五六,搂着祝羽重复:“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先娶老婆!你这个卢瑟!”祝羽也喝多了,抱着酒瓶说:“你老婆没有我老婆胸大!你这个傻叉!”   夏亚,或者说夏越安联系过他一次,依然没有提及家里的事。只说暂时退圈,以后可能找点其他事做。任忍知道他的风波平息了,大多数媒体也被下令不要再那夏亚的事炒作,于是他以相对好看的姿态迅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商战喜剧片《猎物的嗅觉》开拍了,姜冕的角色并没有被换掉。由于重点被带到了同性恋演员是否该被封杀,民众当然不同意。大洋彼岸同性恋已经合法了,这边如果还拿同志身份说事,未免太落后。一向在这种问题上搅稀泥,任由灰色地带存在的相关部门也不发声,本来投资方为了保险起见想换掉姜冕,但后来不知道有了什么操作,姜冕顺顺当当留下来了,只是加了一个新投资,叫XJ影视投资。   这天徐仲楷早早地跑到片场等任忍下戏,坐在保姆车里无所事事,来了个人说XJ影视投资的一把手请他到片场附近的一家店里吃饭。本来想拒绝,那人说:“我们老板说,任忍最喜欢这家店的榴莲酥和小排汤。”   徐仲楷心里闪过一个想法,便跟着去了。   《猎物的嗅觉》改编后变成了双男主戏份,任忍直接和姜冕对戏,姜冕对任忍突飞猛进的演技大感意外。强强飚戏后,片场简直火花四射,导演每天都两眼放光,觉得这戏拍得也太顺利了。   徐仲楷推开包厢的小门,果然看见了夏亚。   “徐总!“夏亚招招手,“都是等人下戏,干脆搭个伴?小忍爱吃的和姜冕爱吃的我都点了,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我猜是你,没想到真是你。“徐仲楷坐下来,摊开菜单看,“夏总在XJ投资?我依稀听说是年后刚成立的。”   “嗯,家里给我弄了玩玩的。“夏亚递过一张精致的名片,”自我介绍下,夏越安。希望以后有合作机会。”   徐仲楷也按礼节递过了自己的名片,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徐仲楷问:“你们主要规划是什么?我看你们像主攻影视投资?”   “主要是我自己对这片也比较熟悉,不容易被骗。”夏越安坦然道,“也因为以前做演员的时候有些好本子,大家都怕亏,没人肯投资,我觉得很可惜,希望多少还是为影视剧做点贡献吧。”   徐仲楷点头,又听见夏越安说:“初步目的还是搞死史文通。我他妈烦死这个垃圾了!他要搞投资,我偏要他赔死!”   徐仲楷笑:“也许我可以帮点忙。”   夏越安喝口酒说:“不着急。我看时间他们俩该下了,我已经发消息给姜冕了,待会他直接带着任忍过来。”   不多久,门拉开了,任忍一进门就直搓手,抱怨片场太冷,徐仲楷自然而然把手牵过去放手心里捂热,任忍低头笑。   姜冕跟夏越安说:“你又穿我外套!每次穿了就去吃火锅,搞得大衣都是火锅味,过不过分啊小夏?”   吵吵嚷嚷等着上菜,任忍难免又聊起刚刚的戏,跟姜冕研究着怎么更出彩。   “诶诶诶!饭桌不许聊工作!”被冷落的徐仲楷给任忍夹了一筷子菜。   小夏问:“什么时候吃火锅啊?我知道一家新火锅店不错!还可以打麻将!”   “就你最闲。”姜冕嫌弃地看了夏亚一眼,嘴里却说,“下周末可以,我跟任忍戏下得早。徐总来吗?”   妻奴徐总连连点头,又默默给任忍夹了更多菜。   “诶!今天满月!”任忍忽然看向窗外,其他三个也纷纷回头。   一轮圆月,满清辉。   “为圆月干杯!”小夏斟满酒。   “为我们干杯!”任忍轻轻碰了一下。   “为影帝们干杯!”徐仲楷揶揄地看向志向高远的未来任影帝和盆满钵满的当今姜影帝。   “为爱情干杯!”姜冕本来觉得幼稚,最后还是笑着妥协了。   小包厢里热热闹闹,小包厢外月明星稀,饭菜蒸腾着热气,友人聊着日常,你知道的,故事的结尾都很好很好。   =========== 正文完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特别特别感谢评论鼓励过的各位,本文能写完真的是靠你们的鼓励!   因为人有一点点多,就不往回翻了把留评的小天使们名字打上来了,总之!常留评的我都记得住,非常感谢你们的鼓励,不单机可以说是很爽的!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